1.浙西衢川县火车站。内。上午。
列车驶过,汽笛长鸣。
月台上,身着夏末服装的人群。
迎着镜头、行驶中的火车头。
进口处出现农妇装束的潘萱妹(潘姨)。她年近六旬,神清气爽,拎着一个大旅行袋。紧俟她身旁的那位笑容灿烂、模样俊俏的少女,是她的女儿庞莉香。
潘萱妹(潘姨)深沉的画外音:“我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家在浙赣交界处那个盛产茉莉花的山乡。1996年的夏末,我第一次出远门。我的女儿庞莉香考上了省城之江大学,我送她一程,然后我要去太湖南岸的荷滇市。我不知道这趟唐突的陌路之旅,最终的结果是让我圆了久远的梦而欣慰,还是因空手归返而遗憾余生?”
列车到站。
旅客们下车、上车,一片熙攘。
潘萱妹一手拉住列车踏级上的扶手,说:“老庞、大哥,回吧、回吧。”
潘萱妹的身后,六七个送行的乡亲在热情挥手。
“走好啊”、“一路顺风”、“一路平安”的吉祥祝语,混合在一起,时高时低。
老庞(庞农山),那个60多岁的山乡老汉,默然站在车下,眼眶湿润,手握草帽摇动着。
已入座的庞莉香,从车窗探出半身:“老爸、老舅,再见!乡亲们,再见!”
老舅(潘庚海)是个留虬须、年近七旬的退休老汉,在窗下叮嘱:“外甥女庞莉香啊,到了学校就打个电话回来,别让你爸担心噢。”
庞莉香点点头,大声说:“老舅,我记住了。大家回吧,火车就要开了。”
老庞依然摇动着草帽,向妻子和女儿表达惜别之情。
庞莉香:“老爸,您要保重身体。”
老庞手里的草帽顿住不动了,他点点头,回应:“嗯!”
火车鸣笛,车轮开始转动。
2.行进中的车厢。内。
喇叭在播放音乐。
潘萱妹和庞莉香临窗对坐。
庞莉香一脸幸福地说:“妈,我太幸运了。我们班考上省城之江大学的只有我一人。”
潘萱妹:“阿莉,妈真为你高兴。山外青山楼外楼,大学里的优秀生多着哩,不可骄傲噢。你是农家子女,特别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给乡亲们丢脸。”
庞莉香:“妈,我都记在心里了,放心吧。这次您送我到省城,就多住几天,学校里应该有招待所。省城的风景天下闻名呵,我可以抽空陪您去景点转转。”
潘萱妹转过若有所思的脸庞,笑道:“这次妈就送你到校园,刚开学,你们新生有很多事要忙。游山玩水嘛,以后再考虑吧,妈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哟。”
庞莉香:“您一定要去荷滇城做保姆?”
潘萱妹点颔,眼眸顿然湿润起来,说:“这件事压在妈心里头好多年了。以前家里钱不多,出趟门不容易。现在妈身子骨还行,钱嘛,也不发愁了,去荷滇城看看,看看。”
庞莉香神情调皮:“妈,您千里迢迢赶往荷滇市,是不是去找旧时的情人?”
潘萱妹举手拍了一下女儿的臂膀,笑嗔:“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庞莉香:“妈,您究竟为啥呀?我看这次出门,老爸有点不高兴噢。”
潘萱妹叹吁:“唉,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现在没把握,不能随便说……”
庞莉香凝视的大眼睛。
潘萱妹把目光移向窗外。
远处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由轻渐响。
潘姨回眸,见车厢过廊有一男子怀抱婴儿在哄逗。
3.隧洞。外。
天宇云彩绚丽多彩。
广袤的田野,水鸟低飞。
列车提速,进入隧洞。
4.前行在隧洞里的车厢。内。向前方急驶。
光线微暗,厢灯大亮。
庞莉香:“咳,火车进隧道了。妈,您在想啥呢?”
潘萱妹:“噢?妈没想什么。对了,阿莉,钱带足了吗?”
庞莉香:“带足了,老爸还说,钱不够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向他要。”
潘萱妹:“也可以打电话向妈要嘛,妈到荷滇城不是去玩乐的,打工多少能赚到点钱。”
5.旷野。
汽笛大震,列车驶出隧洞。
列车越过两侧竖置半圆形钢栏的桥梁。
前方出现城镇轮廓的远影。
6.乡路上。黄昏。
夕阳西下。
山坡上一垅垅茉莉正值花期,绿叶丛中,星星点点的白花成片。
老舅和老庞并肩前行。
老舅:“海庚兄弟,俺看你的点不乐意?!”
老庞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孩子她舅,俺心里憋闷得很。”
老舅:“妹夫哟,不是俺要说你,闺女考上大学,可是大喜事呀,你应该高兴才对哟。”
老庞:“萱妹说这次送闺女上大学,她就暂时不回家了,俺真的放心不下呀。”
老舅安慰道:“没事。俺妹妹俺了解,什么事都难不倒她的。她也和俺说过,她要荷滇城当保姆。你要理解她嘛,她的心事可重了。”
老庞:“您说这是为啥呀,家里又不缺钱,还需要她外出打工?俺是她男人,这叫俺的脸往哪儿搁呀?”
老舅用手抹了一下胡须,叹息:“都过去三十七八年了。”
老庞:“茫茫人海,难觅呀。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话语越来越轻,两人的身影渐小。
7.省城之江大学校门口。早晨。
一块横卧的大岩石上镌着四个金粉大字:之江大学。
右侧拉着红布白字的大横幅:美丽校园拥抱1996级新学子。
男女青年学子进进出出。
庞莉香携着潘萱妹的手臂从校园里走出。
潘萱妹从女儿手里接过行李袋,说:“阿莉,你留步吧,等回会就要开学典礼了,妈自个儿能找到长途汽车站,公交车站就在前面,乘12路能直达的。”
庞莉香止步,痴望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她冲上前,抱着母亲,泪流满面:哽咽道:“妈,我舍不得您……”
潘萱妹轻轻掰开女儿的手:“闺女,好好读书,为山乡人争脸。荷滇城离省城不过百多公里,妈会常和你联系的,放一百个心吧。”说罢,转身朝前走去。
庞莉香抹泪,缓步走向校园,频频回眸。
8.荷滇市长途汽车站。外。下午。
出口处人群熙攘。
潘萱妹拎着行李袋走出人群,手搭凉棚张望。
二十四五岁、身材高挑、面相阳光的普达跃,把脚踏三轮车推上前,招揽乘客:“大妈,上我的车吧,我的车稳当。”
潘萱妹把行李袋往车上一搁,说:“行,就乘你的车!”说罢就坐上三轮车。
普达跃把车篷拉挻,问:“大妈,上哪儿呀?”
潘萱妹:“我暂时没有目的地,这样吧,小伙子,你就拉着大妈在城里头逛一圈,大街小巷都去转转。这个下午我包下你的车了,车钱嘛,你说了算,行不?!”
普达跃笑道:“好嘞,大妈,您坐好了。”说罢,飞腿跨上车座。
9.行进中的人力三轮车上。
街景徐徐掠过。
潘萱妹:“小伙子,长得好帅啊,叫啥名字呀?”
普达跃:“我叫普达跃,普通的普,发达的达,飞跃的跃。”
潘萱妹:“普达跃?这名字好听,也很特别。”
普达跃:“名字好听有啥用呀,我还不是个蹬三轮的穷苦力?!”
潘萱妹:“小伙子,可别看轻自己噢,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也是一种锻炼嘛,人生机会多着哩,咳,你啥学历呢?”
普达跃:“中职,在咱们荷滇市,这张中职文凭贱如餐巾纸噢,哈哈!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大妈这样的客人,您是哪里人?来荷滇来打工还是看望儿女?”
潘萱妹:“我老家在浙西衢川县,第一次来荷滇市。小伙子,麻烦你给我介绍一下荷滇市的情况,‘导游’费我另外加给你。”
普达跃:“大妈,您别客气。咱们荷滇市是省辖市,著名的江南水乡,素有‘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的美称。特产有酥糖、千张包子、毛笔、羽毛扇等。眼下嘛,轻纺业不怎么景气,不过,本市出品的‘企渔牌’丝绸服装,名气不小。大妈,你们那里有得卖这种服装吗?”
潘萱妹摇头:“没见过,我们山乡人很少穿丝绸的,县城的人也许知道你所说的品牌。小伙子,噢,普达、什么跃,我问你,荷滇城有多少人口?”
普达跃:“这个可说不准。城区人口,十四五万吧,外来打工的大概也有这个数。喔,闹市区快到了。”
10.荷滇市闹市区。
民间风格和现代色彩交融的城廓。
江南水乡风韵的住宅楼屋脊。
玉带似的市河横贯其间,河上间隔匍匐着几座小巧秀美的石拱桥。
南岸是河滨露天公园,北岸是公园式的斑马桥广场。
桔黄色的鸽子屋人字屋脊。
白色或灰色的广场鸽腾空群飞,少顷便三三两两停栖在亭顶和草坪上。
喷泉挺拔的水柱。
丁字形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人流。
两条马路的吻合处15层高的供销大厦。
大厦的楼顶,伏置着一座白色的正方形立体大时钟,
黑色时针、分针分别指着“3”、“12”,报时音乐悠扬回荡。
车流前方亮起红灯,普达跃停车,回头:“大妈,这里是老城区最繁华的地方。改革开放以来,荷滇市区的是原先老城廓的三倍喽,要不要到开发区转转?”
潘萱妹:“时间还早,转转吧。”
11.老城区小巷口。傍晚。
载客三轮车骑出小巷。
普达跃:“大妈,我实在有点好奇,难道您是从海外归来的观光者?对荷滇市的兴趣这么浓厚,你想来此地投资?!”
潘萱妹:“投什么资呀,大妈我不是‘海龟’,我跟你说过了,我只是个山村老妇。好吧,‘观光’就到此结束,都两个多小时了。小伙子,普达、什么跃,辛苦你了,现在请你帮我选一家大众旅店,住宿费便宜的那种。”
普达跃:“好,前面小巷里就有一家平民旅馆,是街道服务公司开的,既干净,又安全,床位每天10块、15块的都有,我带您去看看。”
12.老城区平民旅馆。外。
潘萱妹下车,从衣兜里掏钱:“小伙子,普达、什么跃,给你多少钱合适?”
普达跃把行李袋拎到门边,眨眨眼说:“看大妈也不是富裕人,给50块吧,‘导游’费就免了。我对富人没有好感,对劳苦大众嘛,还是体恤的,谁叫我只是个穷小子呢?!”
潘萱妹拿出一张50元币,又加上两张10元币,笑道:“总共70块吧。普达、什么跃,大妈觉得你有点牢骚,嗨,还是少发牢骚多读点书,前途、前途,要靠脚踏实地地干噢。”
普达跃接过钱:“谢谢大妈,您太客气了,您的教导小生记住了,再见!”
13.老城区小巷口。
普达跃踏着载客三轮车,驶出小巷,一手掌车把,一手捏着纸币当扇子搧,自语:“流汗一天,赚到一百三十三,太累了,兼职蹬三轮,太累了。不过,我在拆房公司干的活也不轻松啊。那个外乡农妇,倒是菩萨心肠,付钱慷慨。即便如此,要赚到够出国的钱,还远着呢。那些大款,他妈的一个电话就能赚到千儿八百的,有些人一夜就能赚到一万两万,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青春靓丽、身材修长的季雨芭,长发飘飘,款款走来,驻足招呼:“普哥!”
普达跃刹车,说:“咳,是季雨芭呀,今天上夜班?!”
季雨芭笑道:“是呀,晚饭我给你做好了,快回家吧,别兜生意了,你明天还要去拆房公司干活,钱得慢慢赚,别累坏身子。”
普达跃:“我这就‘收摊’,咳,小雨,刚才我给你们旅馆拉来一位旅客,那人很有意思的,快去吧。”
14.城东清溪河畔。晚上。
夜空悬着一弯初月,星星闪烁。
水面波光粼粼。
高楼、桥梁霓虹灯的绚丽的倒影。
临岸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在悠闲漫步。
60多岁的退休局长柯厚彦依在灯柱旁护栏上垂钓,两侧有观钓者八九人。
谈企渔——三十七八岁的男子缓步走来,突然驻足,招呼:“柯局长,又在钓鱼啊。”他身材高挑挻拔,面相冷峻,气宇不俗。
柯厚彦回头,说:“喔唷,是谈总,散步啊?!我说,谈总,您在外头就别叫我局长了,我早退休了,现在只是您公司里的一名门卫,嗬嗬!这两天,我值日班,晚上闲着无事,手痒了不是?!谈总,听说您最近乔迁新居了?”
谈企渔:“是呀,搬到清溪别墅小区,就在附近,有空欢迎来坐坐噢。”
柯厚彦手把持鱼竿,感慨道:“好,好。那个小区环境优美,人嘛,到底要有钱噢。”
谈企渔:“你也别这么说,房子虽大,空空荡荡。哪像您柯局长,儿孙满堂,享不完的天伦之福哟。”
柯厚彦嘀咕着起钓,瞬间甩上来一条斤把重的鲤鱼。
观者喝彩。
柯厚彦抓住鲤鱼,说:“谈总,这鱼您拿着,给你尝尝鲜,我好再钓。”
谈企渔摇摇头,说:“别客气,没人伺弄,我家保姆又走了,这可是走了第二个了。”
柯厚彦:“为啥?”
谈企渔:“不为啥,可能是嫌太冷清吧。”
15.小巷平民旅馆前厅。内。夜。
潘萱妹从客房里走出,来到服务台。
季雨芭从坐椅上起身,关切地问:“大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潘萱妹摸了摸季雨芭的披肩长发,说:“嗬嗬,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靓妹子呀,我想打个长途电话,这儿打,行不?”
季雨芭笑道:“行,话费可以和住宿费一起算。”
潘萱妹提起电话筒拨号,通话:“喂,是之江大学女生公寓吗?请庞莉香接电话。什么,你就是阿莉?!哈,我是妈。我早就到荷滇市了。荷滇城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你放心,妈会照顾好自己的,嗳、嗳,一旦定下来,妈会及时和你联系的……”
16.省城之江大学女生宿舍。内。
三张双层床,窗旁的桌上亮着台灯。
庞莉香坐在桌侧的床沿上,手持电话筒,通话:“妈,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您尽管放心。老爸那里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明天开始,我们新生要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是的,是的,妈,我要搁电话了,你要多保重噢。”
17.小巷平民旅馆前厅。内。
潘萱妹搁下电话,叹了一口气,自语:“阿莉呀,你要努力,妈也要努力。”
季雨芭好奇地问:“大妈,听起来,好像您的女儿在省城上大学啊?!”
潘萱妹笑逐颜开:“是呀,咱那个村子,这些年就出了她一个女大学生。”
季雨芭:“看来,大妈您到荷滇来是想寻个活计,为女儿赚点学费?!”
潘萱妹:“靓妹子,你好眼力。你帮我出出主意,像大妈这么一把年纪的农家妇女,在荷滇城能找到啥样的活干呀?”
季雨芭:“咱荷滇城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忙,交通比较方便,除了飞机,轮船、汽车、火车都畅通无阻,所以前来打工的人特多。我看,别的不缺,就缺保姆。大妈,您当保姆挻合适,人清健,又有亲和力。中介所很多的,您上那儿问问,准能找到中意的主家。”
潘萱妹:“谢谢你了,好心的靓妹子,大妈这下心里有底了。”
18.荷滇市闹市区。清晨。
天宇彩霞绚烂。
供销大厦楼顶的正方体大钟。
报时音乐悠扬回荡。
河畔斑马桥广场,花坛姹紫嫣红。
广场鸽扑腾展翅。
19.城区“天天职业中介所”。外。白天。
玻璃橱窗上贴满“招工信息”小纸片。
一群青年求职者驻足浏览。
青年民工司马胖墩:“嗨,拆房工程公司招聘货车司机两名,月薪900,还有奖金,好,好,我有驾照,我要去试试。”
青年民工牟瘦矮子:“司马胖墩,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咳,招聘登高普工10名,薪酬面议,什么叫登高普工?我也去试试。”
青年民工危光头:“你这个牟瘦矮子,就不懂了吧。拆房公司招工嘛,登高普工,就是站在高处拆房的小工,注明‘登高’,是说明你的胆子要大,胆小鬼他们不收。”
司马胖墩:“危光头说的言之有理,‘高空作业’,就是这个意思。我看你俩的胆子不算小。走,我们一起去碰碰运气吧。”
司马胖墩、牟瘦矮胖子、危光头欢欢喜喜地离去。
潘萱妹上前盯住“小纸片”浏览,嘴里念念有词。
20.天天职业中介所。内。
服务吧台上递来一张表格。
倪晓刚——吧台内侧那位高挑体健的男青年,甩了一下披在额头的黄发(人工染色),笑着说:“大妈,填个表格吧,姓名、籍贯、年龄、身份证号码都要填表写清楚。当保姆,吃香。等会儿,我马上给您联系。”
潘萱妹朝倪晓刚凝视,眨了眨眼,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伏在吧台上写字,说:“小伙子,谢谢了。”
电话铃声响了。
倪晓刚提起电话筒,通话:“天天中介所,哪位?噢,是余启慈老先生?!我是倪晓刚。刚巧来了一位,名叫潘萱妹,从浙西衢川县来的,人挻面善的,好、好,我马上叫她过来。”
21.企渔公司大门口。
弧形门顶上饰有“荷滇市企渔丝绸制衣有限公司”一行金色立体字。
门卫柯厚彦正在大门旁,给几盆球形黄杨和棕榈浇水。他左手臂上戴着印有“值勤”二字的红袖章,衣冠端正,
谈企渔骑着旧嘉陵逼近。
柯厚彦抬头看见总经理进门,脸展笑容迎上去,礼貌而又恭维地招呼:“谈总,您早!”
谈企渔颔首微笑:“您早,柯局长!近来还去清溪河畔钓鱼吗?”
柯厚彦:“隔三岔五吧,免费鱼鲜可是不断档呵。咳,谈总,您这辆小摩托也该换换了,一位拥有四五百号员工的民营企业老总,还是骑这种破车,也太不相宜了。”
谈企渔把车停在傍门卫室的车棚里,徒步返回:“柯局长,刚才您说啥来着?”
柯厚彦笑道:“我说您该换辆车了,现在轿车的牌子很多,价格十三四万的,蛮好了。意见仅供参考,谈总。”
谈企渔:“是啊,什么时候真该搞它一辆。柯局长,谢谢您的提醒。”说罢,朝前走去。
前方是漂亮的办公大楼和草木葱茏的厂区。
22.老城区余启慈寓所客厅。内。
年近七旬的余启慈坐在藤椅上读报。他的下颏蓄着一把白须,脸上堆着纵横交错的皱纹,老态龙钟,给人一种学养了得的印象。
潘萱妹手持拖把拖地板。
余启慈移过报,露出一张核桃般的脸,说:“潘萱妹同志,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读报的时候,你别忙乎呵。”
潘萱妹:“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我想吧,室内清爽,有利健康。”
余启慈反唇相讥:“我看不见得。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比如搞卫生吧,过头、过量了,就变成洁癖了。我说潘大妹子,你知道什么叫洁癖吗?”
潘萱妹放下拖把,拿起抹布,满脸尴尬。
余启慈:“我呀,不过是个摆古玩地摊的,不讲究室内的清洁度。你只要把饭菜烧可口了,把我换下的衣服洗清爽了,就算功德圆满了。”
潘萱妹喃喃地说:“余老先生,我、我记住了。”
23.天天职业中介所。内。下午。
潘萱妹提着行李袋,在一侧的长椅上落座。
吧台内侧的倪晓刚扭过头看见潘萱妹,好奇地问:“潘大妈,您在余老先生家只做了半个月,怎么不想干了?不习惯吧?”
潘萱妹走到吧台前,说:“语言交流有点困难,那位 余老 先生大概喜欢年轻一点的保姆,我年纪偏大些,他恐怕看不大顺眼吧。”
倪晓刚:“您莫急,我给您看看,有一对年纪轻一点的夫妇要雇一位保姆,我现在就和他们打电话。”
潘萱妹:“小倪同志,谢谢你了。”
倪晓刚低首拨电话号码,提起电话筒,通话:“报社副刊部吗?我请尹前先生接电话。哈,您就是,好,有一位。您马上来,好,我叫她在中介所等,拜拜!”
倪晓刚在饮水机上灌了一杯水,把纸杯递给潘萱妹:“潘大妈,您稍等,主家马上来。您先付30元中介费吧,以后还可以为您介绍三次,不再收费了。”
潘萱妹一手接过纸杯,一手掏钱包,笑眯眯地说:“小倪同志,我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大人多大年纪了?”
倪晓刚笑道:“有意思,潘大妈,您猜我多大?”
潘萱妹从钱包里摸出三张10元币,递去,说:“说不准,城里人嘛,年纪最难估摸。你嘛,20岁大不了了。”
倪晓刚哈哈大笑,说:“潘大妈,您好逗,我今年26岁了。我老爸嘛,快50岁喽。”
潘萱妹:“对不起呵,小倪同志,大妈觉得你长得帅气,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24.菜市场。外。早晨。
雨丝稠密。
几位没带伞的路人被逼迫到公交候车亭里。
潘萱妹一手拎着装有菜蔬的马夹袋,在一商店的屋檐下躲雨。
二十四五岁、身材窈窕的杨红撑着红色的雨伞,驻步问:“大妈,您没带雨具呀?!”
潘萱妹:“我出门时,天还是好好的,转眼就下雨了。江南水乡,雨多呵。”
杨红:“这雨看来不会马上停,大妈,您住哪儿?我送送您?!”
潘萱妹:“我就在那个河畔小区,姑娘,你忙你的,我歇一会儿再走,没事。”
杨红笑道:“我也去河畔小区,顺路,咱俩同撑一把伞吧。”
潘萱妹:“我呀,老是碰到好人。好,姑娘,我就不客气了,走!”
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遁隐在雨帘里。
25.闹市区住宅小区底楼门道。外。傍晚。
潘萱妹拎着行李袋,执意要走。
三十三四岁的户主——戴眼镜的尹前,上前接行李:“潘大妈,您这是干吗呀?好端端的,说走说走,咱们可是有了感情了,您这么突然一走,叫我和我妻子怎么受得了?!过几天就要国庆节了,要不,您过了国庆再走,行不?!”
30岁左右的主妇——着装时髦的区美月,好言挽留:“潘大妈,您烧的菜,我和我老公、孩子都喜欢吃。您才做了一个月,着什么急呀?!别走了,我们给您加薪,每月800,包吃包住,这可是咱荷滇保姆的最高价位了。”
潘萱妹:“实在对不起,我不是嫌工资低,我真的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你们夫妻俩待我很好,我也舍不得你们呀。我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你们会找到更好的保姆的,祝你们夫妻俩幸福一生。”说着,她朝这对年轻伉俪鞠了一躬。
尹前:“潘大妈,您别这样嘛,要走也明天走,天都黑了,您这是去哪儿呀?”
潘萱妹:“我去住旅馆。尹先生,留步吧,再见!”
26.小巷平民旅馆。内。晚上。
潘萱妹提着行李袋走到服务台前,说:“靓妹子,还有床位吗?”
季雨芭:“大妈,您怎么又来住店了?想家了吧,要回老家去?”
潘萱妹:“说起家嘛,谁不想?!我还想我那个在省城读书的闺女,她呀,比你这位靓妹子小两三岁,个子没你高,人也没你漂亮。”
季雨芭:“大妈,看您把我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次您还是住那个老房间吧,这两天正好空着。”
潘萱妹:“好,好。”
27.平民旅馆客房。内。
潘萱妹戴着老花镜在浏览《荷滇日报》。
潘萱妹的画外音:“人的感情有时是很微妙的,我来这儿不过两个月,已被这个美丽水乡城市深深吸引了。一种朕兆突如其来:我要在荷滇城耽上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要好几年。”
季雨芭提着热水瓶步入:“大妈,在看报啊?!开水给您送来了。”
潘萱妹移开报纸:“谢谢,靓妹子,你不忙的话,大妈想和你聊聊天,行不?”
季雨芭在床头落座,说:“好啊,大妈,您别‘靓妹子’、‘靓妹子’地叫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叫季雨芭,季节的季,下雨的雨,芭蕉的芭,小名叫小雨,您就叫我小雨吧。”
潘萱妹:“季雨芭?小雨,这名字不错。小雨啊,大妈这些天在荷滇,别的体会不深,你们这个江南水乡,城美人也美,靓妹帅哥真是比比皆是啊,而且名字也取得很噱头。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灵秀之地,人也灵秀。嗬嗬。”
季雨芭:“大妈,我看您不像是普通的乡村妇女,您的心里一定装有许多秘密?!”
潘萱妹:“不瞒你,小雨,大妈的文化算是初中吧,老伴在山乡搞了个花卉基地,钱嘛,不愁的。我到荷滇,是来散散心的,再说,闺女在省城读书,往返方便,我就是一下子和闺女分开,感情上受不了嘛。”
季雨芭:“哪您为啥不住在省城?在省城打工,不就能天天看到您闺女了?”
潘萱妹:“话是这么说,也难哪。咳,小雨,你怎么在小旅馆当服务员?我看你气质高雅,有明星相,到演艺界、模特T台什么的,准有发展!”
季雨芭:“大妈,我是艺校毕业的,也在邻市的歌舞团干过,当报幕员。半年前,那个卖座率极低的歌舞团解散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到这儿来过渡、过渡。”
潘萱妹:“我说嘛,这么优秀的年轻女子怎么会安于现状,小雨,莫泄气,凤凰呆在鸟巢里,既是一种体验,更是一种磨砺,准会有个好差使在等你的。”
28.尹前的二楼寓所客厅。内。晚上。
尹前和区美月坐在沙发上发呆。
四五岁的小男孩的尹小明,问:“爸爸、妈妈,那位潘奶奶为啥要走?”
尹前把儿子抱到膝上,亲吻了一下:“那位潘奶奶呀,想她的孙儿了呗!”
区美月:“走了就走了吧,天无绝人之路。尹前,你老妈不是老唠叨要把宝贝孙子带在身边,我看就叫老人家去管小明吧,反正你老妈家在城北,路也不远。你呀,上班编稿子,下班写稿子,大忙人一个。我呢,群艺馆放长假让我们回家,虽说工资照发,但没有一分钱的奖金。闲在家里挻无聊的,我想去外头兼个职什么的。我可是艺术学院本科生,荒废了专业总不是个事儿。让小明一个人在家吧,也确实不放心。”
尹前把儿子放下,迟疑了一番,说:“美月啊,你是应该再弄个事干干,埋没了才艺太可惜。这样吧,把小明送我妈家吧,明春他也该上幼儿园了。尹小明,你愿意和上奶奶家吗?”
尹小明拍手,高兴地说:“好、好,奶奶家的饭菜香,奶奶疼我!妈妈,你明天就送我到奶奶家去。”说着依身到区美月膝旁,想让他妈妈抱抱。
区美月把儿子抱起放到沙发空档上,嗔道:“尹小明你太闹了,乖乖给我坐着,别烦我!”
尹小明哭丧着脸,两脚乱蹬,嚷道:“妈妈,你坏,你坏!”
29.平民旅馆客房。内。
潘萱妹靠在床栏上,自语:“这荷滇市,城区本地人口15万。15万,就是100个一千五,100个、100个地找,也就是一千五百次;一年365天,每天找100,就是36500。就是说,我按个100、100地找,四五年光景,那15万人口也摸遍了。那时,阿莉也大学毕业了,我也能安心了。”
幻入——
三十七八年前。
火车在衢川县境内驰行,减速,突然刹车。
车厢里的乘客前拥后挤,喧哗声顿起。
一位男列车员大喊:“大家安静,前面的线路出了个小故障,列车要在小站多停10来分钟。”说罢打开车门,下车。
年轻的谈秉雄戴着眼镜,神情腼腆,挤到车门口,跳下车。
谈秉雄走进山乡火车小站,举目张望,自语:“到站外去透透气,瞧瞧风景。”
小车站西墙下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襁褓里的婴儿在啼哭,声音凄厉欲绝。
谈秉雄惊讶:“是个弃婴,谁扔在这里的?!”
一路过的老媪止步叹息:“作孽啊,这孩子已在这儿躺了一二个小时了,没人要。也难怪,四乡在闹饥荒,好多人家都断粮了,多添一张嘴,日子更难熬。好心的同志哥,你就行行善把这孩子抱回去吧。”
一青年男子(老舅潘庚海)蹲在岔道口不远处的大树旁,朝那个墙角张望,目光无奈而惶惑。
谈秉雄弓身抱起婴儿:“唉,这真是骨肉分离哭无泪,人间悲情处处有呀。”
潘庚海走过去,搭讪:“咳,同志哥,您想抱走这孩子?!”
谈秉雄:“老乡,这孩子是您家的?”
潘庚海:“不、不,不是俺的。请问同志哥,您是哪地方的人?”
谈秉雄:“我是荷滇市人,太湖南岸,老哥知道那个地方吗?”
潘庚海:“荷滇市?太湖南岸?没听说过。”
火车汽笛鸣叫。
谈秉雄抱着婴儿匆匆返回车站,登上列车。
列车启动。
谈秉雄抱着婴儿坐在车厢走道上,轻语:“小乖乖,别哭、别哭!”
婴儿的啼哭渐响。
幻出——
潘萱妹抹泪,自语:“那年,我大哥潘庚海做主把我的孩子弃在火车小站前的南墙下,指望这孩子有个光明的前途。我的心都碎了的。后来,我大哥说,是一位来自荷滇市戴眼镜的青年旅客抱走了孩子。荷滇市,太湖南岸的荷滇市,我总算来了,一言难尽相思苦呀。”
30.荷滇市闹市区。清晨。
天宇彩霞绚烂。
供销大厦楼顶的正方体大钟。
报时音乐悠扬回荡。
广场鸽扑腾展翅。
31.城区。白天。
一组连续镜头:
潘萱妹走走停停,突然伫足街头遥望,前方出现一横绿枝,点点风帆,浩渺水波——太湖风景巨幅宣传壁画。
河滨露天公园,游人如织,人群中,潘萱妹提着小拎包,四处张望。
汗水在潘萱妹脸上流淌,她眨着眼睛,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清溪河畔,潘萱妹坐在石椅上,笑看草坪上几个孩子在嬉戏。
公交车站的候车棚下,潘萱妹在浏览交通图,嘴里念念有词。
轮船码头,潘萱妹坐在长石阶上打盹,撐着下颏的手一滑溜,惊醒,哂笑。
商场超市,潘萱妹在水果摊位挑选苹果,抬头朝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凝望。
小旅馆客房,潘萱妹戴着老花镜坐在窗下阅读《荷滇日报》。
街旁电话亭,潘萱妹伫足,刷卡打电话。
报社大楼近处,潘萱妹仰望竖在楼顶上的“荷滇日报”四个立体大字。
32.闹市区人行道上。下午。
潘萱妹漫步,不时回首顾盼,额头汗水晶晶。
人流迎面涌动。
路侧戛然而止的出租车。
车窗里探出谈企渔的脸庞。
离出租车不远处的潘萱妹回首凝视。
谈企渔下车,伫足朝潘萱妹望去,脸上思纹波动。
潘萱妹巴眨着眼睛,露齿一笑。
谈企渔举手揉搓眼睛,一笑。他的眼神很特别,有种碧莹莹、毛茸茸的柔光。
一行人无意撞了一下潘萱妹,潘萱妹打了个趔趄。
谈企渔朝潘萱妹的方向走来。
潘萱妹突然昏厥倒地。
谈企渔疾步上前,弓身把潘萱妹扶起,急切地问:“大妈,您怎么啦?!”
潘萱妹眼睑微张,笑道:“我、我没事!”遂合眼又昏厥过去。
路人围观,议论声叽叽喳喳。
谈企渔大喊:“散开,都散开,这位大妈可能中暑了,这天闷哪!”
33.城区医院急救室。内。
潘萱妹躺在病床上,眼睛微闭,神色安详。
输液接头小圆管里,滴水徐落。
谈企渔手里捏着几张纸片,匆匆步入。
男医生:“谈总,这病人是您母亲?”
谈企渔摇头,说:“母亲?不、不是。她、她的情况怎么样?”
男医生:“没事,检查过了,心、肺都正常,可能是太累了,天又闷热,秋老虎厉害啊。”
谈企渔走到病床前,弓身问:“大妈,现在觉得好一些吗?”
潘萱妹睁开眼睛,笑道:“刚才是您这位先生,送、送我到医院,谢、谢谢啊。好心的先生,您留个大名给我,容我以后报、报答您。”
谈企渔的脸上映现愣色,少顷,一激灵,说:“大妈,您就不要多想了,好好养病……”
谈企渔腰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移步门旁,通话:“我谈企渔,噢,是范顺理、范助理啊,好、好,省城的客户?请他们稍等,我马上过来。”
34.企渔公司办公大楼二楼接待室。内。傍晚。
几位来自省城的风度不俗的客商,分坐窗下的单人沙发。
三十七八岁的范顺理——体魄健壮的企渔公司总经理助理,向谈企渔依次介绍客人。
谈企渔和范顺理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很像一对说相声的搭档。
范顺理笑道:“刚才,我把情况向谈总汇报了。谈总同意我的意见:定单可签。只是交货期限,能否稍稍放宽一点,最近公司的活实在太忙。”
颇具福相的一位男性客商,拍拍沙发扶手,说:“我们不是第一次和贵公司打交道了,这样吧,交货时间再延续半个月,怎么样?!”
谈企渔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张老板,就这么着吧,我们尽量提前几天交货,请放一百个心。”
年逾四十、丰满雍容的朱绮丽,合拢文件夹,笑道:“我们在本公司餐厅备了一席薄酒,不成敬意。时间差不多了,请诸位赏光!”
谈企渔起身,抱拳作揖,说:“很抱歉,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就请范助理和公司公关部经理朱绮丽女士全权代表本人作陪吧。范助理、朱经理,贵宾们就交给你俩了。”
35.城区医院急救室。内。晚上。
谈企渔朝那张空床扫视,问:“人呢,那位大妈呢?”
小护士:“谈总,大妈刚走,还留下300块钱,我说,医药费有人付了,她猜想一定是您帮垫付的,叫我一定转交给你,叫我代她谢谢您。”
谈企渔若有所失地叹道:“大妈走啦,这么心急啊?!”
36.老城区城廓。白天。
法国梧桐叶子稀疏的枝丫。
几片落叶半空中悬浮,瞬间飘落。
人行道上洒满枯黄的树叶。
身穿桔红色马夹的清洁工在挥帚清道。
37.老城区裘宅二楼客厅。内。
老式瓦楞天花板,结实而清爽。
阳光从花格子镂空窗射入,洒在红漆大圆桌上,亮点斑斓。
藏品架上,摆着各种古董级的坛坛罐罐。
潘萱妹哈着腰,擦拭老红木太师椅,自语:“乖乖,这套红木太师椅值老钱钱了。荷滇城真是藏龙卧虎,什么人物都有。那个姓余的怪老头摆古玩地摊,这姓裘的主家是位古董鉴赏行家。过去说玩物丧志,现今哪,玩物可赚大钱噢。”
年逾六旬、气质儒雅、戴金丝边眼镜的裘遐芝从厢房出来,笑道:“老妹子呀,咱荷滇城不大,你前不久的主家余启慈老先生,当年和我同在国营的古玩文物商店工作,我还是他的上司——店主任,就是现在的经理。碰来碰去皆是熟人哟,这林子就这么大呗。”
潘萱妹笑眉舒展,语溢悦意:“嗬哟, 裘 先生,您风度翩翩、一表人材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物,当年还不知道您是怎样的风光哩。嗬嗬。”
裘遐芝淡笑道:“都过去了,我现在可是拿退休金的人,老喽。咳,老妹子,今天我女儿回家吃中饭,菜蔬搞得可口一点呵。”
潘萱妹:“我知道了,放心。裘寒梅是您的宝贝疙瘩、掌上明珠嘛,您这个爹当得好啊。”
38.裘宅底楼餐间。内。中午。
落地窗敞开着,天井横过一垂绿枝。
裘遐芝坐在餐桌旁藤椅上看报,神情淡定而怡然。
潘萱妹端着菜碗从厨房出来,笑道:“清蒸鲫鱼、香干肉丝、香肠炒青菽,还有鸭血豆腐汤。照你 裘 先生开出的菜单做的,不知合不合味?!”
裘遐芝:“哈哈,这些菜蔬都是寒梅喜欢吃的。我家寒梅呀,从小就没了妈,很少有这样的口福呵。现在好了,有你老妹子这样的保姆在家坐镇,她可以轮着尝佳肴美味喽。”
裘寒梅把自行车往落地窗旁一停,嚷道:“嗬,好香啊!老爸,咱家的厨房好久飘不出这种诱人的香味了。”她是裘遐芝的独生女儿,二十六七岁,扎着一根尺许长的粗辫,红扑扑的圆脸,一副小家碧玉的仪态。
裘遐芝嗔道:“你这丫头,有这样说话的?!”
潘萱妹朝裘寒梅一笑,招呼:“ 裘 小姐回来啦?!”
裘寒梅跨进门槛,回应:“潘大妈,您的手艺还真不赖!农机局那个食堂的饭菜,真是没法吃哪。”说着用手撮了一片豆干往嘴里塞。
三人坐下来用餐。
裘遐芝:“老妹子,希望你能在我家长做。寒梅在农机局干统计工作,平时很忙;我呢,也常要到外边走走。你只管厨房的事务,另外嘛,帮我看守好这个家,别的就不必操心了。”
裘寒梅哂笑道:“老爸,您现在又当领导喽,看您精神的。”
潘萱妹低头扒饭,含糊地说:“长做?长期做?多少时间算长期?”
39.细雨中前行的载客三轮车上。傍晚。
人流与车辆徐徐掠过。
普达跃蹬着车,回首说:“小雨,今天客多,赚了百来块钱了,爽啊。”
季雨芭仰身靠在车背上,疲惫地说:“好啊,普哥,你以后别来接我。”
普达跃:“怎么,怕别人见了影响不好?!我只是顺道稍带,又不是专程接你回家。”
季雨芭:“我担心你太累了。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
普达跃:“我呀,钱要,命也要。小雨,你对你哥的了解不全面呵。”
40.老城区裘宅二楼客厅。内。晚上。
裘遐芝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生闷气,重复着展开纸折扇又打开的动作。
裘寒梅楼梯口进来,见状,问:“老爸,又有什么烦心事?天又不热,弄那折扇干啥?”
裘遐芝望了女儿一口,叹道:“人的心思很难琢磨呵,你说那位姓潘的女佣吧,在这儿做得好好的,嗨,还不到一个月,说走就走,毫无商量的余地。”
裘寒梅落座,惋惜地说:“怎么,潘大妈走啦?为什么呀?”
裘遐芝摇扇,晃晃头,说:“谁知道呢?她呀,我估计也不像是真的出来当佣人的,你看她眉里眼间,虽不失谦卑,但我知道她的心不俗,肯定有另番目的。挽留不住吧,也就算了,临走时,我多给她点钱,她执意不受。钱还烫手啊?弄不懂、弄不懂。”
裘寒梅:“老爸,您犯不着为此事懊恼。潘大妈炒了主家的鱿鱼,肯定有她的道理。以后我再去中介所物识一个不就得了,想当保姆人不要太多噢。”
裘遐芝:“现在虽说女佣很多,但要遇到一个好女佣,难!暂时就不提这档事,还是像以前一样,多叫几次‘外卖’将就吧。”
41.天天职业中介所。内。上午。
潘萱妹笑眯眯地踏进门槛。
倪晓刚从内室走出来,一愣,笑呼呼招呼:“嗨,潘大妈,怎么又是您?!”
潘萱妹不好意思地说:“小倪同志,又要麻烦你了。”
倪晓刚:“没事、没事,顾客是上帝嘛,只是您的中介额度已用足了,再给您介绍新主家,您还得再付30块钱。”
潘萱妹:“当然、当然,这些天有没有中年主家找保姆?最好能帮我选一家中年人的雇主。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噢。”说着在长椅上落座,掏钱包。
谈企渔匆匆步入,一眼看见潘萱妹,惊讶道:“嗨,是、是大妈?!您到中介所找工作?!”
潘萱妹起身,凝视,笑逐颜开,说:“哟,好心的先生,是您呀?!上次多亏您把我送进医院,我还来及谢谢您哩。好了,这下又碰上了。”
倪晓刚和谈企渔握手:“谈总,看来,您家的保姆又走了?!有趣、有趣。”
谈企渔:“可不是,留不住呀。小倪,最近有没有合适的?”
倪晓刚:“看来,这主家和保姆哪,要处得好,也要靠缘分,就像纽扣配扣孔,有点那个玄。这位潘大妈吧,标准的‘游击队员’,打一枪换个地方;您谈总嘛,也老是遭遇‘临时保姆’,您俩不妨谈谈,看看合适不?!”
谈企渔:“大妈,您想找个保姆的活?!”
潘萱妹:“是呀,先生,难道您家需要保姆?!”
倪晓刚含笑不语,使劲摇晃着脑袋瓜子。
42.河畔茶馆二楼雅座。内。
临窗茶座,谈企渔和潘萱妹面对面饮茶。
年过半百、脑袋圆圆、唇上留一撇胡须的茶馆老板鲍壶,把几袋零食掷到桌上,说:“谈总,这点瓜子、蜜饯,我请客。谈总,这位老姐莫非是令堂大人?!”
谈企渔:“鲍老板,看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个福份啊。这是我刚请到的保姆。我们路过河畔,先在贵店歇一歇,润润口。”
潘萱妹欠欠身,说:“鲍老板,请多关照。”
鲍壶笑道:“噢,是这样的?!冒昧、冒昧。现在保姆难请啊,这位老姐慈眉善目的,好清健,请教贵姓尊名?”
潘萱妹笑道:“免贵免尊,我叫潘萱妹,老家在浙赣线上最西边的一个小山村,地图上是找不到的,村名叫茉莉村,盛产茶叶和茉莉花哩。我呀,到荷滇城也快半年了。”
鲍壶笑笑,说:“嗨,我这不是喧宾夺主了吗?!你们谈,你们谈。”遂离。
谈企渔:“潘、潘……我称呼您潘姨吧,这么叫顺口。”
潘萱妹:“好,就叫我潘姨。谈、谈……我称呼您 谈 先生吧,叫谈老板有点俗气,是不?”
谈企渔:“怎么称呼都行,您是长辈嘛。咳,潘姨,您老家的情况还好吧?!”
潘萱妹:“我老伴是个花农,搞了个花卉基地,两年前还造了二楼二底的新宅。我家在当地也许可称得上小康殷实型的喽。今年暑期,我闺女庞莉香考取了省城之江大学。我把闺女送往省城后,就绕道来到荷滇城,先后给五六个人家做过保姆,嘿嘿,不好意思。”
谈企渔:“这样的啊?!您闺女在省城上大学,好啊,她是读啥专业的?”
潘萱妹:“历史系的。”
谈企渔:“历史专业,现在可是冷门哦。潘姨啊,我随便问问,您为啥不在家乡或者在省城当保姆,而要舍近就远到太湖南岸的荷滇市来?”
潘萱妹笑道:“我早就听说江南的荷滇城是丝绸之府、鱼米之乡,心仪已久了不是?!这些天呆下来,我对这里的风土人情颇有好感,生活习俗也适应,总的感觉不错。我出来打工,主要不是经济上的原因,所以我不计较薪水多还是少。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开拓、开拓视野。再说了,省城离荷滇城只有90多公里路程,母女俩见个面很方便,可免去离愁和两地之牵挂嘛。”
谈企渔点点头,说:“您说的有道理,也很有意思。”
潘萱妹:“咳, 谈 先生,那天,就是我晕倒在街路上的那天,您探出轿车车窗望着我,我感到您的神情好生动嗳。”
谈企渔:“噢,很生动?您给我的第一印象很特别,慈祥、亲切、顺眼,似曾相识。”
潘萱妹:“是吗?不过,您给我的印象也很特别。怎么的特别,我也说不清。”
谈企渔闻声一震,口吻却波纹不惊:“您现在住哪里呢?主家还是旅馆?”
潘萱妹:“小巷里头的平民旅馆。”
谈企渔:“在旅馆住?潘姨,要是您没意见的话,现在就去我家吧。我那里宽敞,再来几位客人也住得下。行李可多?要不要我帮您去提行李?”
潘萱妹:“好,先去您家熟悉、熟悉。行李嘛,不多,就一只行李袋,我自个能拿。谈先生,这样吧,您给我地址,我认得路,我还得把住宿费去结结清。”
43.前行中的公交车上。黄昏。
潘萱妹拎着行李袋上,举目一望无空座,就一手抓住抚手横杆。
前座的倪晓刚见到她,起身让座,招唤:“潘大妈,来,坐这儿。”
潘萱妹移步,说:“谢谢了,小倪同志。”遂落座。
倪晓刚:“潘大妈,您去哪儿呢?”
潘萱妹:“清溪别墅小区, 谈企渔 先生家。”
倪晓刚:“谈妥啦?!潘大妈,我估计,您这次到谈总家很可能就不想走了。”
潘萱妹:“噢,为啥呢?”
倪晓刚:“您这次去当保姆的人家,很特别的。去了,您就会知道了。”
潘萱妹:“但愿吧, 谈 先生人不错,心肠好啊。”
车内电子播音:“汇通大厦站到了,门口的乘客请站好,开门请当心。”
倪晓刚:“咳,我要下车了。”遂往车门口走去,回首向潘萱妹摆手道别。
潘萱妹:“呵,差点耽搁您了。小倪同志,再见!”
44.城东清溪别墅小区。外。傍晚。
潘萱妹拎着行李袋,向大栅栏门走去。
谈企渔迎上几步,欲接行李袋,说:“潘姨,您来了。来,我拿吧。”
潘萱妹:“不、不,东西不重,我自个儿拿吧。哪有主家给佣人提东西的?!”
谈企渔执意接过行李袋,手往前指,说:“我家就在前面,我正担心您找不这个小区呢。”
潘萱妹:“荷滇城不大,迷不了路。嗬嗬,还要有劳您出来迎候,我可不是什么贵客。”
谈企渔:“来者都是客嘛,潘姨,您走好。”
45.城东清溪河畔。夜。
明月当空,星星闪烁。
水面微波荡漾,涌动着大桥和建筑上的彩灯倒影。
在近水路径上散步的人们,步履轻快,面容愉悦。
46.谈宅底楼潘姨(潘萱妹)卧室。内。
月光如水,泻满一地。
潘姨(潘萱妹)伏在桌上凝思,时而持笔,断断续续写着家书。
潘姨欣喜而惶惑的画外音:“这样,我就在 谈企渔 先生家住下了。这趟陌路之旅终于有了一个停靠站。大家称呼我潘姨。潘姨,是我在这个水乡城市的大号了。恍如一梦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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