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头
工农红军巧渡金沙江时——
大凉山、乌蒙山层峦叠嶂,逶迤连绵。
金沙江波翻浪涌,滚滚东流。
江上,满载红军的木船穿梭往还,桨片翻飞,水花飞溅。船上,中国工农红军军旗迎风招展。
由月琴、葫芦笙、唢呐、马布等民族乐器演奏的乐曲欢快,热烈。
南岸江滩,万千束马樱花(即杜鹃花)、千万乌蒙夷人绚丽多姿的服饰与高高飘扬的红军军旗交相辉映,身着盛装的彝族男女捧着红黑黄三色纹饰髹漆高脚酒杯夹道欢送红军,向子弟兵敬酒劝酒。
真诚得近乎霸道的《劝酒歌》洋溢着夷家对亲人的深情厚谊:
(女)
阿老表端酒喝!
(男)
阿表妹端酒喝!
(女)
阿老表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男)
阿表妹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合)
歌声中推出剧名——
乌蒙酒歌
第一集
1.龙街渡.日
大凉山、乌蒙山层峦叠嶂,逶迤起伏。
金沙江蜿蜒曲折,滔滔东流。
南岸的龙街、北岸的盐水井两个小镇隔江相望。
江面波平浪缓,摆渡船往还。
南岸,龙川江与金沙江交汇处,沙滩平阔。
二十多副驮子、鞍鞯不规则地排列在沙滩。驮子上绑缚着扁圆形杉木桶。桶上印着“利昌号”字样。
驮马暂时卸载,自由散放,有的在江边饮水,有的在沙滩上打滚。
马锅头王大哥(汉人)和几个夷[1]、汉赶马人有的捧着粗大的竹烟筒,有的叨着白铜旱烟袋,或蹲,或坐,或站,边吸烟边朝江面了望。
一条渡船载着马帮最后的几匹驮马划过江心。
王大哥提着水烟筒站起,招呼同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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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夷,泛指少数民族,这里指1954年民族识别后的彝族。
了!上驮子!”
一个赶马人打声口哨。
打滚的驮马立即站起,抖搂身上的沙粒,饮水的驮马连忙回头,缓缓走来。
赶马人拉着马匹,开始上驮子……
2.哨卡.日
离江边约一华里的龙街街口。
两滴檐的青瓦楼房立在路边,门侧挂着“武定县第六区公安分局江边派出所”、“ 武定县第六区民团江防队”两块吊牌。
一根书写着大大一个“查”字的木杆横在马叉上,拦住道路。
精瘦如柴的派出所警员干虾(汉人)背着步枪坐在木杆上,百无聊赖,捏着嗓子学女声,唱着山歌《小妹等阿哥》:
小妹等阿哥,
响篾在响着。
阿哥快快来,
好把情话说。
屋檐下,身材矮胖的派出所长胖墩(汉人)架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步枪放在身边,与干虾对唱:
小妹你等着,
阿哥还要把活做。
等到太阳落,
阿哥和妹把情话说。
王大哥的马帮从江边走来。
干虾从横杆上跳下,似笑非笑地晃着枪威胁:“站着[1]站着!接受检查!”
王大哥常来常往,同干虾和胖墩都是熟人,毫不在意地呼唤马帮停步:“吁——!”
胖墩站起:“哟,一色的杉木桶!装的啥子?是不是大烟[2]?”
王大哥笑道:“狗日的!枉自你生在乌蒙山,长在乌蒙山,连装生漆的杉木桶都认不得!——这是会理利昌号发往大理木器厂的生漆!”
胖墩笑着:“我啷个认不得这是生漆桶桶!是问你,里头夹没夹带大烟?”
王大哥逗弄:“那就不晓得了!你要不信,打开盖盖,自己查嘛!”
胖墩捉弄干虾:“干虾!打开盖盖,拿根棍棍,一桶桶搅搅,瞧瞧,看有没得夹带?”
干虾吓得直往后缩:“所、所长!这、这可不是玩玩耍耍的事,我连那个那个……那个字都听不得,一听见就满身生黄水疮,还敢一
桶桶搅搅瞧瞧?”
胖墩“噗哧”笑出声来,骂道:“你个毛驴日的!硬是个个虚哥[3]!‘那个那个……那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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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站着,云南土话,即站住。
[2] 大烟,土话,即鸦片。
[3] 虚哥,土话,身体虚弱或胆小怕事的男人。
是哪个字?”
干虾机灵地回答:“就是六哥的弟弟、八妹的姐姐那个字!”
胖墩笑得更开心:“哈哈,你个龟儿子,怕成这样!这可是禁烟节期间,蒋委员长发了通令,不搅搅瞧瞧,放走了大烟贩子,你杂种去填局长的炮眼[1]?”
干虾辩解:“哎呀!就隔着条江,云土、川土[2]有好大个不同?哪个吃饱了没事干,敢跟蒋委员长叫板,提起脑壳做没得钱赚的买卖?”
王大哥夸奖,揶喻:“就是就是,还是干虾兄弟明白!胖冬瓜,你这个所长应该让给他来当!”
胖墩瘪嘴:“嘘!——一根谷草都压得断腰杆的货,他当?当他妈的粪当当[3]!”
王大哥望着干虾:“‘粪当当’!还查不?”
干虾忙抬横杆:“查你个鬼!”
胖墩拦住,冲王大哥眨眨眼,朝干虾歪歪嘴:“那,连买路钱都不给,就这样放你龟儿子些过去?”
王大哥会意:“要钱没得,要漆——你喊干虾撬两砣去!”
干虾急得脸赤脸白:“喊你狗日的莫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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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炮眼,土话,指枪眼。
[2] 云土、川土,云南、四川所产烟土(即鸦片)的简称。
[3] 粪当当,舀粪的长柄勺。
[4] 莫说,土话,即别说。
那个字,莫说那个字,你毛驴日的偏要说!滚滚滚!快给老子滚!”
王大哥乐呵开心地向手下的赶马人一声喊:“弟兄们!干虾警哥听不得那个‘漆’字!快赶着马,驮着‘漆’走嘞!”
众赶马人乐呵呵呼应:“好嘞!驮着‘漆’走嘞!”
3.乌蒙山中栈道.日
龙川江激浪飞花,咆哮奔腾。
江畔,蓊郁苍翠的林间,丹霞地貌绝壁千仞,层层叠叠,驿道在半山腰蜿蜒。
马铃叮当,清脆悦耳。
万松镇“阿氏天锅”的马帮驮着竹酒坛子沿江而下。酒坛上都印着“武定阿氏天锅花桐酒”的夷、汉两种文字。
英俊彪悍的夷家小伙阿着木嘎斜挎盒子枪,手里转动着三个铁核桃,走在前边。他的结义兄弟、“阿氏天锅”二帐房贾秀才(汉人)背着插了算盘的敞口背篼跟在身后,另三个结义兄弟——身材细长的土木、矮胖结实的俄里、还稚气未脱的日则照管着马帮紧随。土木、俄里背着长枪。日则背着装干粮的背篼。
王大哥的马帮迎面而来。
阿着木嘎亲切地招呼:“王大叔,早啊!”
王大哥站住:“啊,木嘎,又要过江,往会理送酒啊!你师父阿奴塔呢,身体可还好?遭酒淹死没有?”
木嘎笑:“好!酒都淹得死他?依然一天三斤,烤酒时吼人,象打雷样的响,震得天锅嗡嗡嗡发颤;不烤酒时唱酒歌,隔几匹山、几条沟都听得见!”
王大哥也笑:“没醉死就好,他还欠我顿酒哩!好久没同他喝了,今晚上歇你们万松镇,又和他拚一拚,把他喝趴在桌子底下!”
木嘎笑着摇头:“你老两兄弟!哪个把哪个喝趴在桌子底下?难说!”
王大哥挥手:“走了!”
木嘎也挥手:“走嘛!”
两支马帮交错,擦身而过。
王大哥走过,又回头吆喝:“木嘎!啷个[1]不把酒歌唱起来?只听着马铃铛响走路,会打瞌睡的!”
木嘎高声应:“好!”话音落,唱起来:
哎——
远方的朋友武定的来,
武定的美酒呀摆断了街!
享誉滇南的花桐酒哟,
阿家天锅的才是正牌!
哎——
远方的朋友武定的来,
武定的阿表妹好人才!
酒也美哟入更那个,
就怕阿表哥你不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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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啷个,云南土话,即咋个、怎么的意思。
歌声象武定的花桐美酒,醉了丹霞绝壁,醉了满山遍野千树万树杜鹃花……
4.龙街渡.日
渡船在远远飘来的酒歌声中靠岸。
背着包袱提着乐器的高家花灯班男男女女纷纷下船。
高春花(夷名奔莫木昵)被酒歌吸引,入神地立在船头。
高裕生吆喝:“春花!呆啦?”
高春花醒转:“来了!来了!”应着,燕子展翅似地纵身一跳,轻轻飘落在岸上。
5.龙街哨卡.日
坐在横杆上的干虾发现花灯班,对胖墩:“高家班来了!”
胖墩奇怪:“咦!前几天才过江去,啷个就转来了?”
干虾指江对岸:“怕是只到了黎溪——啊,对了,前几天是黎溪自土司家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胖墩敏感地:“黎溪自土司家?”
干虾:“对头!黎溪自土司给老夫人办七十大寿,听说既请高家班去葳灯[1],又还从西昌请来了川戏班子,要热闹三天。”
胖墩眼珠子转转,别有用心地问干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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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葳灯,葳是扭来扭去的意思,花灯表演多扭来扭去的舞步,故云南人称之为葳灯。
虾!你说自土司是拿光洋[1],还是拿大烟,付高家班的包银、赏银?”
干虾:“这我啷个晓得?”突然有所意识,“你是说……?”
胖墩阴险地:“保不准是大烟!”
干虾明白胖墩的心思:“哈哈!那,他龟儿子些就犯在老子们手上了!”
胖墩笑:“那可得要好好查上一查,搜上一搜!”
干虾邪性,更是开心:“对头,好好查!仔细查!从头到脚查,里里外外搜!连班头高老倌那姑娘、他们高家班的台柱子高春花也别放过!”
胖墩淫秽地:“我听说那姑娘的妈是倮倮[2],亲爹是汉人,——两和水[3]的杂种,别有味道啊!”
干虾:“到时候你来搜她?”
胖墩当仁不让:“那是当然!未必你还想癞疙宝吃汤元[4]?……哎哎,来了!来了!快站好!”
干虾跳下横杆。
花灯班说说唱唱走来。
干虾横枪拦住,一副鸡脚神带眼镜——假装正神的模样,凶神恶煞地吼道:“站着站着!接受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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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光洋,土话,即银元,又称钢洋。
[2] 倮倮,旧社会汉人对彝族的蔑称。
[3] 两合水,土话,原意是两水交汇,也里指混血。
[4] 癞疙宝吃汤元,癞疙宝是蟾蜍的俗称,意为痴心妄想。
班子里一贯饰演花花公爷的男角调侃:“长官!‘碱’是‘碱’,‘茶’是‘茶’,混在一起不好喝,喝不得!”
干虾晃晃枪,威胁:“少在这儿打岔!我认得你——‘花花公爷’!”
一个女角接过去,耍笑:“我们都叫他‘老爷’!”
胖墩站出:“管你‘老爷’、‘丫环’,禁烟节期间,蒋委员长又下了《禁烟令》,都要严加盘查!”
6.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率领马帮来到,见胖墩、干虾刁难花灯班,喝停马帮,抱着手观望。
7.哨卡.日
班主高裕生急急扒开自己的人,卑躬屈膝地掏出香烟,先敬胖墩,后敬干虾,边敬边套近乎,说好话:“二位长官!老朽这个班子常年在这江两边跑滩,从长官的卡子上经过也不是一回两回,熟人熟识的……”
胖墩油盐不进:“我跟你熟,蒋委员长跟你不熟!”
8.距哨卡不远处.日
胖墩的话飘过来。
贾秀才听见,替花灯班的艺人担心:“那班崴灯的麻烦了!”
木嘎:“可不!里边吹拉敲打的师傅差不多都有那口嗜好[1],今天怕是过不了这关!”
土木不以然:“带点自己抽的,算得个哪样!”
贾秀才:“你不见胖墩那个架式?——拿着鸡毛当令箭哩!”
俄里向木嘎:“大哥!想办法帮帮他们!”
木嘎已有主意,叫贾秀才、日则和土木、俄里对换背篼、长枪:“你们换换!”
俄里换过背篼,不明所以:“这……?”
木嘎:“你不是要我帮他们吗?”
俄里:“咋个帮?”
木嘎压低声音,对俄里和土木:“这样——你两个背着背篼,看我的眼色,一个冷不防,从那杆杆下钻过去就跑!”
俄里明白:“啊,引开那两条黑狗!可他们……?”
木嘎激他:“啷个?怕那两条黑狗的枪子儿?”
俄里英雄起来:“怕他个俅!”
土木呵斥:“那还不听大哥的?快背好背篼!”
俄里把背篼甩到背上。
9.哨卡.日
高裕生还在央求:“不瞒二位长官,我们这几个老师傅是有口嗜好,带着一点点,你们就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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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嗜好,即有鸦片烟瘾。
胖墩:“就一点点?”
高裕生赌咒发誓:“确实!哪个扯白卖谎[1]吗,天打五雷轰!”
胖墩油盐不进,挥手:“那啷个晓得?站好站好,一个一个查!”
高春花挺身而出:“啷个查法?”
胖墩色迷迷地望着她笑:“当然是搜身!男人捏到裤腰带,女人嘛——就摸摸腰身,查查绣花鞋,给好[2]?”
干虾馋涎欲滴地:“对,就摸摸腰身,捏捏绣花鞋!”
高春花强压怒火,笑着挑逗:“摸起捏起安逸?”
干虾:“安逸……”突觉失口,作古正经地绷起脸,“啥子安逸啊?这是例行公事!”
10.距哨卡不远处.日
土木、俄里屏气凝神,随时准备冲刺。
木嘎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聆听着。
10.哨卡.日
高春花冷笑,向胖墩、干虾:“那,就从我开头!你们两哪个来?”
干虾抢先:“我来!我来!”说着,迫不及待地把手向高春花的胸脯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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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扯白卖谎,云南土话,即撒谎。
[2] 给好,云南方言,可好、好不好之意。云南方言的“给”有“可”和疑问句中“不”字之意,如“给行”“给要得”,即“行不行”“要不要得”。
12.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看见干虾伸手,眼快手急,甩手掷出一个铁核桃……
13.哨卡.日
干虾的手伸到高春花的胸脯前。
铁核桃箭矢般飞来,击中干虾手腕。
干虾撕心裂肺地叫唤一声:“哎哟!”狼狈地握住手腕,痛得直甩,直跳。
高春花看得清清楚楚,却佯装不知,佯装奇怪、关心:“啷个了?啷个了?遭鬼咬啦?让我瞧瞧,咬着哪里了?”边说边闪电般地手脚并出……
干虾又莫名其妙地一个狗吃屎,重重地摔趴在地上。
花灯班的人开心大笑。
14.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冲土木、俄里一使眼色。
土木、俄里会意,一齐拔腿飞跑。
15.哨卡.日
胖墩见干虾连遭暗算,恼怒不已,取下枪指着高春花和高裕生:“你、你们竟、竟敢……”
话未落,土木、俄里背着背篼飞快地从横杆下钻过,快步流星往前奔跑……
胖墩惊愕,发懵……
16.距哨卡不远处.日
木嘎冲身边的日则:“快喊!”
日则故意高声吼叫:“烟贩子跑了!烟贩子跑啰!”
17.哨卡.日
胖墩醒过腔来,跺着脚命令刚爬起身还在甩手的干虾:“甩啥甩!还不快追!”
干虾慌忙提起枪,跟着胖墩追去……
木嘎快步跑来,伸手抬起横杆,对花灯班众人:“快!你们快跑!”
花灯班众人醒悟,呼啦啦朝南跑走。
18.哨卡前方.日
土木、俄里脚不沾地飞奔……
胖墩、干虾气喘吁吁紧追,边追边威胁:“站着!再不站、站着,老子开、开枪了!”
19.哨卡.日
日则赶来驮马堵住道路。
木嘎这才高声招呼土木、俄里:“土木、俄里!玩玩耍耍,差不多就好,莫让两位警官跑断气了!”
土木、俄里闻声停步,放下背篼。
俄里分别从两个背篼里拿出算盘和干粮袋,摇晃着调戏胖墩、干虾:“来呀!来呀!来查老子们的大烟!查了去向你们的局长报功领赏!”
胖墩、干虾这才发觉上当,骂了一声,又欲返身追赶花灯班,却被快步迎来的木嘎拦住。
木嘎拍拍胖墩:“算了,胖所长!得饶人处且饶人,积点阴德!他们那些个崴灯的,差不多都有口嗜好,就是带着,能有好多?充其量打得几个烟泡子!”
胖墩还咽不下气:“好你个木嘎,竟敢防碍公务!”
木嘎笑着:“得罪得罪,得罪二位!”朝前方高呼,“土木,俄里,还不快给二位警官赔礼!”又吩咐日则,“日则,把我们送人情的十年老窖抱一坛来!”
日则踮着脚从驮子里取出一坛酒,抱着走过来。
干虾听是十年老窖,忙不迭接过,一只手抱着,另一只受伤的手还在不住地甩。
胖墩这才气消,但还不甘心:“一小坛子酒就把老子给打发了?”
有只野鸡从头上 “扑楞楞” 飞过,到丹霞峭壁,敛翅落在一棵树上。
木嘎看见,灵机一动:“木嘎再送二位一道下酒菜!”
干虾艳羡地望着木嘎:“阿土司待你们这些酒工不薄啊,出门酒随便喝,还赏给下酒菜带着!”
木嘎:“哪有那么好?没带!”
干虾:“那你拿啥子送给我们?”
木嘎一手指绝壁一手掏腰间的盒子枪:“拿那个!”
胖墩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一声枪响,山鸡应声从绝壁上坠落。
木嘎吹吹枪口,冲胖墩、干虾一拱手:“木嘎还要赶路,劳烦二位自己去拣!”
胖墩、干虾被木嘎的枪法震惊,瞠目结舌,都伸了伸舌头。
木嘎插好枪,招呼自家弟兄,“日则、俄里、土木,我们走!”
20.龙川江支流.日
一道木桥横在龙川江支流小河上,桥的那头通往元谋黄瓜园,桥这边,溯小河而上,去万松镇。
高家班一行人纷纷踏上木桥。
高春花一脚桥上,一脚桥下。
清脆的枪声划空而来。
高春花一惊:“老爹你听!”
高裕生回头。
高春花担心地:“莫非出事了?人家是帮我们,可别……”
高裕生再没听到第二声枪响,放下心来:“不会有事!你没见刚才那个铁核桃?纵使有事,那两个小警察也不是他的对手!”
高春花:“老爹你看到啦?”
高裕生点头:“看到了!他那招式有点象昭通邹家的暗器‘飞蝗石子’。”
高春花:“啊!那跟我还师出同门哩!老爹,你认得那小伙子不?”
高裕生:“认得,是万松山阿土司家天锅烧酒坊的。”
高春花:“‘阿氏天锅’?”
高裕生:“对。那小伙子叫木嘎,阿土司家的安家娃子[1],著名烤酒师朱师傅——夷名叫阿奴塔——的徒弟,两老幼的酒歌四乡闻名!”
高春花若有所思:“啊!……”
21.万松山麓阿氏天锅酒坊.日
倚山傍岩的阿氏天锅酒坊。
作坊里正在出甑和摊凉蒸粮,热汽腾腾,水雾迷漫。
一声粗犷的呐喊:“烤酒啊烤酒!”
接着,阿奴塔(汉姓朱)领唱、众酒工相和的《夷山美酒》歌从水雾弥漫的作坊里传出: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节竹涧,
引来夷山的清泉。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匹骏马,
驮来夷山的荞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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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旧社会大小凉山黑彝奴隶主的奴隶分锅庄娃子和安家娃子两种。锅庄娃子犹如工具与牲畜,奴隶主可以作为礼品,任意送人,可以自由买卖。锅庄娃子机灵,有能耐,又忠实于主人,奴隶主可以“赐婚”,让其成家,委以较重要的事务,称安家娃子,但奴隶身份不变。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双脚板,
采来草药做酒曲。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代酒师,
酿出夷山的好酒。
(众酒工吆喝)
烤酒啊烤酒!
(阿奴塔领唱)
九百九十九坛好酒,
醉了大小凉山!
(众酒工吆喝)
烤酒!烤酒!烤酒!烤酒!
阿奴塔领着酒工们边唱边有条不紊地劳作:出甑,撒酒母、酒曲,拌醅,摊凉……人人光着身子,人人汗流浃背……
万松山土司阿轸石的儿子阿翼龙骑着马来到作坊外,偏腿下马,风风火火地走进作坊,高呼:“阿奴塔!阿奴塔!”
阿奴塔从水雾中钻出:“少爷!”
阿翼龙:“老爷吩咐,窖里的十年老酒一滴也不准再朝外出了!”
阿奴塔:“自家的铺子也不?”
阿翼龙:“不!”
阿奴塔:“这是为哪样,少爷?”
阿翼龙:“新区长要来了,镇子上有头有脸的都要给他接风,要买我们的天锅花桐酒!”
阿奴塔困惑:“好事啊!老爷啷个不准出酒?”
阿翼龙:“你晓得哪样!家家拿出的酒都一个味道,啷个显得出我家的花桐酒才正宗,才高人一等?你懂不懂?”
阿奴塔这才明白:“啊!懂!懂!哈哈哈……”笑着,唱:
山坡美,山坡美,
山坡上有马樱花[1]开,山坡最美!
……
22.万松镇.日
歌声继续:
田野美,田野美,
田野上有油菜花开,田野最美!
小河美,小河美,
小河里有鱼在游,小河最美!
房屋美,房屋美,
房屋里有小姑娘在[2],房屋最美!
人家美,人家美,
……………………………………………………………………
[1] 马樱花,即杜鹃花,彝族称马樱花。
[2] 在,云南土话,居住的意思。
人家有天锅酒待客,人家最美!
歌声中——
油菜花浩瀚无边,小镇犹如金色海洋中浮起的岛屿。
镇街长约一华里,石板、卵石镶嵌的街道两边,青砖砌墙、白灰勾缝的镇公所、税务所、公安分局、阿氏天锅酒铺和酒家、张记烧坊和酒家夹杂在土墙民房之间,十分显眼。
正逢街子天[1],街上买卖兴隆,夷人、汉人摩肩接踵。
隔街对峙的“张家烧坊花桐酒”、“阿氏天锅花桐酒”两家铺面,“阿氏天锅”顾客盈门,“张家烧坊”冷冷清清。
税务所柯所长带着两个税丁抬着烧有“武定阿氏天锅十年老窖”字样的大坛子从酒铺走出,与带了两个邮差匆匆走来的邮政所马所长相遇。
马所长招呼:“柯兄早啊!”
柯所长指着酒坛,得意地:“当然早!不早,这最后一坛十年老窖啷个到得了我手?”
马所长不信:“最后一坛?是吗?昨天我还看见摆着三坛哩!”
柯所长:“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有两坛被张局长喊人抬走了!”
马所长奇怪:“张天贵?”指着对面的张家酒铺,“他哥哥家那儿不也有,还来跟着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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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街子天,云南土话,即集日。
热闹?”
柯所长笑:“他哥哥家那儿也有,也一样
称是正宗的花桐酒,可哪家的才正宗?他张家人自己也晓得!”
马所长这才相信:“这么说,真的没有啦?”
阿翼龙摇着扇子走来。
柯所长看见,说:“我骗你干啥!阿家少爷来了,不信你问他!”
马所长转向阿翼龙:“翼龙少爷,你家的十年老窖真的没有啦?”
阿翼龙:“铺子里没有了。”
马所长:“那作坊里呢?大酒窖里呢?”
阿翼龙:“我刚才去看过,只剩下一坛。”
马所长:“那就给我!”
阿翼龙陪笑:“对不住,马所长!这一坛,我父亲吩咐下,得留着自己用,宴请新区长。”
马所长打商量:“都是宴请新区长,能不能让给我,你再到别处调点回来?”
阿翼龙断然拒绝:“不行不行!新区长一来,先到我府上,搞不嬴!搞不嬴!马所长请包涵!”
马所长苦笑:“龟儿子周义天!这才走马上任,就把你家天锅酒给整俏了!”
23.山间.日
马铃叮当。
弯弯土路上马蹄纷乱,踏起的尘灰顺风飘散。
五人六马的队伍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行进。
新任第六区区长周义天头戴礼帽,身穿中山装,骑着一匹毛色光亮的骡子。管家周祥骑匹矮小的滇马。马夫牵着两头驮载箱笼的毛驴。骑马背枪的贴身侍卫罗二虎和家丁陈三一人开路,一人垫后。
山上梯田层层,三三两两的农家瓦房、茅屋星啰棋布,掩映林间。
山下小河流水淙淙,在峡谷里蜿蜒。
一行人马爬坡上坎,来到山嘴。
周祥勒住马,手指前方:“大人!峡谷对面就是万松镇了!”
周义天顺着周祥的手指望去——
24.万松镇(远眺).日
峡谷幽深,两面绝壁千仞,飞泉流瀑自天而降,三迭垂落,水似银帘,声如虎哮。
峡谷对面,远山黛青,层峦叠嶂,近处的万松山林木森森,苍翠蓊郁。
山麓的万松镇紧傍松林,茅屋瓦房间杂,高低错落,沿坡依势连成一片。成片民房的右面,石砌围墙圈着的阿氏土司衙门酷似巨鲸,青瓦白墙房屋栉比鳞次,碉楼、亭台耸立,与大片民房形成鲜明对比,犹如鹤立鸡群。
25.山嘴.日
周义天遥指着气势依然不同凡响的土司府建筑群,问:“那就是土司阿轸石家吧?”
管家周祥点头:“是的,老爷!衙门一共三进院落,后面还有花园,园中有龙池,池畔建有花厅、画亭。气派得很!”
周义天鄙夷地打断:“啥子‘衙门’?那是早几百年前的事了!”
周祥赶紧纠正:“大人说得对,两百年前,雍正年间改土归流,那些土皇帝就成了死老虎,只剩一顶有名无实的空壳壳土官帽子。现在的政府衙门是区公所!”
周义天得意地笑,但心里还是有点妒忌:“老虎死硬了,可他妈威风还没全倒!”
周祥附和:“那是。统治一方的大权虽然在两百多年前就没了,但依然拥有千亩田、百匹山好上万娃子、百姓,还开着个大大的烧酒作坊,依然富甲一方,称得上一方酒肉土皇帝。”
马夫接嘴:“他家那烧坊叫‘阿氏天锅’,出的花桐酒才是正宗的武定花桐酒。”
周义天:“啊!是吗?那可是史册有载、名甲滇南的好酒!哪天喝他那正宗的花桐酒去!”
周祥笑:“何必哪天!说不定阿轸石已经给你备办好了!”
周义天开心地一提马缰:“哈哈……那就走!”
一行起步下坡,向峡谷走去
26.万松山土司府上房.日
红黑黄三色纹饰髹漆木盘中的烟灯火苗幽蓝。
火苗上,两支鸦片烟枪镶金嵌玉。
阿轸石侧卧雕花木床上,与夫人富氏面对面而卧,在侍女的伺侯下,过着午间烟瘾。
阿翼龙匆匆走进报告:“老爹!周区长已过五谷箐了!”
阿轸石扔下烟枪:“啊!这么快?”
27.武定第六区公安分局长张天贵官邸.日
也正在过午瘾的公安分局局长张天贵把烟枪从嘴边移开:“啊!来啦?”
其堂兄、万松山民团副大队长张天荣:“来了,已进了大峡谷。”
张天贵把烟枪扔下:“快!你帮我快去通知老柯、老马,还有熊队长!”
张天荣碍难地:“可阿轸石已经抢在前头,我们……”
28.街道.日
阿轸石父子带领抬着长号、大鼓,抱着月琴,捧着拿着葫芦笙、唢呐、马布等乐器的土司府仪仗队匆匆穿过街道,朝南走去。
29.张天贵官邸.日
一个丫环忙着给张天贵扣着警服扣子,一个丫环俯着身子忙着给张天贵系着皮鞋带。
张天贵气急败坏地责怪张天荣:“大哥你可真是的,咋不早来报告,让阿土司抢了先?”又呵斥丫环,“快点!快点!”
30.万松镇南接官亭.日
风雨剥蚀但夷人图腾石刻仍清晰可辨的石牌坊耸立,路旁的长亭仅剩下裸露在地面的柱石。
这是旧时的万松镇接官亭。
阿轸石父子子带领仪仗队到来,指挥吹鼓手们:“排好!准备好!都把气给老爷我喘匀静了!”
吹鼓手们忙列队。
号手、鼓手排成两列,分立路的两边。
长号相对,架成拱顶。
31.街道.日
张天贵率领柯所长、马所长、张天荣和政警队长熊标匆匆穿过街道,朝南走去。
张天荣气喘吁吁地紧贴在张天贵的旁边,不情愿地:“不晚都晚了,你何必……?”
张天贵不满地瞪堂兄一眼:“啥叫‘何必’?是必须!区长兼着区党部书记,是整个万松区的最高长官,比我这公安分局局长还高一篾片,是你这民团大队长的顶头上司,能不去?”
张天荣嘟囔:“这时候去,等于给阿轸石那家伙添光彩!”
张天贵:“添也得去!”
32.峡谷边.日
五人六马的队伍从峡谷里缓缓爬上来。
周义天来到峡谷顶,望见前面接官亭处那隆重的阵势,勒住马,兴奋又得意:“哈哈!这阿土司真还有点意思!”
周祥:“大人,要不要下马?”
周义天:“这儿离他那土司府还有多远?”
周祥:“不远了!”
周义天想想,才说:“那就下吧!不会飞的孔雀也是孔雀,不是鸡。强龙不压地头蛇,总要给人家点面子。”
周祥向侍卫罗二虎和两个家丁:“下马!”
33.镇外.日
张天贵、柯所长、马所长、张天荣、熊标脚步匆匆,走出镇子。
前面传来长号声、鼓声和月琴、葫芦笙、唢呐、马布演奏的迎宾乐曲。
张天贵一愣,停住脚步。
定格。
第二集
1.张天贵官邸.日
一个丫环忙着给张天贵扣着警服扣子,一个丫环俯着身子忙着给张天贵系着皮鞋带。
张天贵气急败坏地责怪张天荣:“大哥你可真是的,,咋不早来报告,让阿土司抢了先?”又呵斥丫环,“快点!快点!”
2.万松镇南接官亭.日
风雨剥蚀但夷人图腾石刻仍清晰可辨的石门耸立,路旁的长亭仅剩下裸露在地面的柱石,这是旧时的万松镇接官亭。
阿轸石父子子带领仪仗队到来,指挥吹鼓手们:“排好!准备好!都把气给老爷我喘匀静了!”
吹鼓手们忙列队。
号手、鼓手排成两列,分立路的两边。
长号相对,架成拱顶。
3.街道.日
张天贵率领柯所长、马所长、张天荣和政警班长熊标匆匆穿过街道,朝南走去。
张天荣气喘吁吁地紧贴在张天贵的旁边,不情愿地:“不晚都晚了,你何必……?”
张天贵不满地瞪堂兄一眼:“啥叫‘何必’?是必须!是必须!区长兼着区党部书记,是整个万松区的最高长官,比我这公安分局局长还高一篾片,是你这民团大队长的顶头上司,能不去?”
张天荣嘟囔:“这时候去,等于给阿轸石那家伙添光彩!”
张天贵:“添也得去!”
4.峡谷边.日
五人六马的队伍从峡谷里缓缓爬上来。
周义天来到峡谷顶,望见前面接官亭处那隆重的阵势,勒住马,兴奋又得意:“哈哈!这阿土司真还有点意思!”
周祥:“大人,要不要下马?”
周义天:“这儿离他那土司府还有多远?”
周祥:“不远了!”
周义天想想,才说:“那就下吧!不会飞的孔雀也是孔雀,不是鸡。强龙不压地头蛇,总要给人家点面子。”
周祥向侍卫罗二虎和两个家丁:“下马!”
5.镇外.日
张天贵、柯所长、马所长、张天荣、熊标脚步匆匆,走出镇子。
前面传来长号声、鼓声和月琴、葫芦笙、唢呐、马布演奏的迎宾乐曲。
张天贵一愣,停住脚步。
6.接官亭外.日
阿轸石带着阿翼龙快步迎上,向周义天抚胸施礼:“万松山土民阿轸石父子热烈欢迎周区长!”
周义天还礼,调侃:“岂敢岂敢!岂敢有劳州同知大人——从六品土官屈尊降贵,亲自来远迎!”
阿轸石:“应该的!应该的!”表示顺从地干笑着自我解嘲,“啥子‘州同知’? 啥子‘从六品’?那就是国民政府照顾我们这些土官的脸面,沿袭前朝旧制,给保留的一个空头衔。阿轸石明白,周区长来了,阿轸石一家就是周大人治下的草民。”
周义天客套:“呃,话不能那么说!空头衔也是衔,也是一种荣誉!”
阿轸石谦恭地邀请:“周大人远道而来,鞍马劳顿,阿轸石特于寒舍置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给个面子!”
周义天:“叨扰!叨扰!这越发令周某惶愧了!”
阿轸石欠身伸手:“大人请!”
周义天:“请!”
7.镇外.日
熊标疑惑地望着张天贵:“局长!就在这儿?”
张天贵:“就这儿!”
熊标担心:“不迎上去,周区长会不会怪我们不给他面子?”
柯所长、马所长:“是呀!周区长会不会心里生恨?”
张天贵无奈地:“迎上去也晚一步,不迎上去也晚一步,反正都晚阿轸石一步,何不节省点脚劲!”
鼓号管弦声渐近。
张天荣:“来了来了!”
阿轸石父子一左一右陪着周义天走在头里。
张天贵抢先一步,领着柯所长、马所长、张天荣迎上。
阿翼龙挥手,叫停仪仗队、乐队。
张天贵向周义天抱拳施礼:“义天兄——区长大人!云贵等属下不恭,接驾来迟,还望鉴谅!”
周义天回礼:“哪里哪里!张局长与诸君公务繁忙,尚拨冗来迎,令兄弟汗颜,汗颜!”
阿轸石过来,邀请张天贵和柯、马二所长及张天荣:“张局长!二位所长!张副大队长!阿某备下水酒为周区长接风,不知四位可肯赏脸,同往寒舍作陪?”
张天贵望着周义天:“义天兄!公馆已为你收拾好了,你鞍马劳顿,不先去歇歇?”
周义天指着仪仗队:“你看——轸石兄如此热情,入乡随俗,夷家盛情岂能违拗?诸君干脆陪周某一同前往,也免得你们再一家家客套,如何?”
张天贵见周义天已应承下,推辞:“不可不可!云贵等为主官接风,断不可免!既然阿土司已占先,下官等只有靠后。恕小弟今日不奉陪,明日,请义天兄务必光临寒舍!”
周义天:“一定!一定!”
张天贵退开一步:“那就请!”
阿轸石也不勉强,冲张天贵拱手作别,朝仪仗队一挥手。
迎宾乐重新响起。
8.土司衙门.日
迎宾乐声传来。
土司府总管阿有日急忙招呼依奶[1]、俄外[2]、子杂等女奴:“来了来了!快把盘子端起!酒倒起!”
两个女奴端起髹漆托盘,提起髹漆酒壶朝摆满在盘里的髹漆高脚木杯中斟酒。
依奶、俄外、子杂和另外两个敬酒女奴双手捧起斟满酒的杯子列成一排。
9.镇外.日
张天荣望着渐去渐远的土司府仪仗队和周义天一行,心里愤愤不平:“狗日的!这都
……………………………………………………………………
[1] 依奶,彝语,甘美好吃的泉水。
[2] 俄外,彝语,菜花、
民国了,还摆他那土司府的臭排场!”
张天贵笑:“虎死不倒威嘛,我的兄长!民国啷个,前清又如何?国号、官衔可以变来变去,可一样东西是永远变不了的!”
熊标:“局长说的可是银钱?”
张天贵:“对头,银钱当当响,使得鬼推磨。哪个有钱哪个就是大爷,哪个的钱多,哪个就是大爷的大爷!”向张天荣,“大哥你别心头不平,你只要哪天超过他阿土司,成为一方首富,就准保让他阿土司老爷变孙子,叫他落架孔雀再褪毛,成为任你宰任你杀,任随你拿来凉拌、拿来清炖还是红烧的鸡!”
张天荣底气不足:“人家那是几百年的根底,谈何容易!”
张天贵望着柯所长、马所长,不屑地:“他有几百年根底,你我有国民政府授予的权力,你们两位所长说说,啷个就不容易?”
马所长笑:“我就是个跑腿所长,哪谈得上啥‘权力’?不象你们两位,手握一方实权!”
张天贵也笑:“你管着飞毛腿、顺风耳,权也大着哩!”招呼柯、马二人,“走吧二位所长,我们也到大哥府上喝酒去!”
张天荣:“对对,到我家去,一醉方休!”
柯所长、马所长:“好哇!他们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走!”
一行人走去。
10.土司衙门.日
《迎客酒歌》清亮悠扬:
夷山高入云哟,
酒香飘四方啰
远方飞来的金翅鸟哟,
请把迎客酒品尝啰!
敬酒女奴们捧着酒杯,唱着歌,向来客敬“拦门酒”。
周义天喝下,喝过,把酒杯递还,色迷迷地看着肤色白晰迥然不同于其他夷女的依奶,称赞:“酒美,歌美,人更美!”向阿轸石,“这姑娘叫啥名字?”
阿轸石:“叫依奶。”
周义天:“依奶!哈哈,有意思!听说你们夷人取名都有寓意,这名字是啥来头?”
阿翼龙回答:“这婢女是摆夷人。摆夷话的‘依’是水,‘奶’是甘甜、好吃的意思。”
周义天朝淫邪处理解,更来了兴致:“啊,甘甜好吃的水?——奶当然是甘甜好吃的水!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思!”
阿轸石欠身请周义天入内:“区长请!”
周义天回应:“请!”一脚跨入门里,头还恋恋不舍地望着依奶……
11.江北夷寨.日
木嘎回头,向立在寨口大树下的夷人同胞们挥手:“不送了,回去吧!回去吧!”
大树下为首的老人——寨子的马头[1]阿着老爹叮嘱:“记住啊,木嘎!——荞子呢吗多多,下回一定又来收啰!”
木嘎:“要来的!一定要来的!”
阿着老爹:“下回来吗不忙,好好的喝酒!”
木嘎:“要得!好好的喝酒!”
12.万松山土司衙门花园龙池畔花厅.日
宽大的花厅里,三张考究的髹漆矮桌并排,桌上的大小高低髹漆餐具中盛着烤乳猪、拌乳猪、花椒鸡、烤羊肉、血大肠、猪肉冻,中间一桌是主宾席,周义天正座,阿轸石父子打横作陪,两边两桌,坐着周义天的随从。桌子周围是讲究的绣垫草墩。
《敬酒歌》嘹亮:
日月相聚时,
星星敬一杯。
云雨相聚时,
彩虹敬一杯。
贵客到来时,
主人敬一杯。
歌声止,阿轸石站起,高高举起酒杯:“尊敬的周区长!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朋友!承蒙大家看得起,来我家做客,阿轸石感激不尽,先敬大家一杯!请允许我用夷话邀请——资
……………………………………………………………………
[1] 马头,彝族一村一寨的头人,奴隶主。
叨!”
众人举杯附和:“资叨!”
女奴们见众人喝干杯中酒,又提着酒壶涌上,边斟酒边唱《劝酒歌》:
山高泉水清,
美酒见真情,
有缘千里贵客到,
酒杯快端起!
……
13.江北夷寨.日
木嘎与土木、俄里、日则赶着马朝山下走。
送行的姑娘们突然唱起《阿老表》:
阿老表,阿老表,
你的要走好!
阿老表,阿老表,
莫把小妹忘!
下回转来喝双杯呀,
莫让小妹白等着!
14.万松山土司府花园龙池畔花厅.夜
松明火炬熊熊燃烧,照亮花厅。
宴会进入热情的劝酒阶段。
一排姑娘站在周义天对面,一排小伙站在周义天后面,两下里夹攻贵客,真诚得带点强迫性的劝酒。
面如桃花的依奶站在姑娘们前面,双手捧杯立于周义天面前,唱着《阿老表》:
阿老表,阿老表,
我呀酒端着!
男女青年们的助阵歌声带着强迫意味:
阿老表,阿老表,
你呀要的喝!
依奶: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男女青年们附合: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周义天已有五分醉意,望着别具情趣的依奶,更醉十分,故意逗弄:“‘阿老表’我要是不喝呢?”
依奶捧着酒杯继续唱: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男女青年们附合:
不喝小妹不答的应嘛,
莫叫小妹白等着!
周义天开心地接过酒杯,调戏:“‘阿老表’心疼‘小妹’,不让‘小妹’白等着,我喝,我喝!”
总管阿有日匆匆走来,勾着身子,用夷语向阿翼龙报告:“少爷!小姐还在酒坊。”
阿翼龙:“啊!”对阿轸石耳语。
阿轸石点点头。
阿翼龙起身,悄悄走出。
15.阿家天锅烧坊外.夜
月色朦胧。
酒坊依山傍水。
远远望去,橘红色的灯火闪闪烁烁。
清脆的《赤潮歌》从里面飞出:
赤潮澎湃,晓霞飞涌 ,
惊醒了五千余年的沉梦 。
……
阿翼龙走来,被歌声吸引,驻足聆听。
16.烧坊内.夜
天锅烈火熊熊,蒸雾腾腾。
摊晾棚内,两盏松明火灯吊在两边,中间的墙壁涂成了黑板,上面写着瞿秋白的《赤潮曲》歌词,数十个夷、汉男女青年——土司府的家丁、酒工、女奴、张家酒坊的酒工和镇上的小伙、姑娘一排排坐在前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的老师——土司府小姐阿翼凤,入神地听着她激昂慷慨、美妙动人的歌声。阿奴塔捧着竹筒水烟袋也在其中。
阿翼凤继续唱:
……
远东古国四万万同胞 ,
同声歌颂神圣的劳动 。
猛攻,猛攻,
捶碎这帝国主义万恶丛!
奋勇,奋勇,
解放我殖民世界之劳工,
无论黑,白,黄,无复奴隶种 !
从今后,福音遍天下,
文明只待共产大同。
看!
光华万丈涌。
阿翼风唱完,问:“好听吗?”
众人回应:“好听!”
阿翼凤:“好,我现在就开始教!我唱一句,大家跟着我唱一句!”
阿翼凤说完,唱:
远东古国……
众人跟唱:
远东古国……
17.土司府花园龙池畔花厅.日
《赤潮歌》化为依奶端着酒演唱的又一支酒歌:
小小酒杯团啰啰,
小妹端酒大哥喝。
爱说爱笑我两个嘛,
交杯小酒我俩喝。
周义天听过开心极了,哈哈大笑,进一步挑逗调戏依奶:“那,‘小妹’得和‘阿老表’喝杯交杯酒!”
依奶一愣,望着阿轸石。
阿轸石微微皱眉,旋即展开,为讨周义天欢心,用夷语吩咐依奶:“只要长官开心,依奶,喝哩!”
同时出汉译字幕。
依奶无奈,又端起杯酒递给周义天,强做欢笑,与他交杯……
男女青年们觉出不妙,刹那间噤声,都担心地看着依奶。
总管阿有日见冷了场,喝令男女奴们(夷语):“唱起!唱起!劝客人喝起!”
同时出汉译字幕。
歌声又响:
夷家花桐酒,
又香又爽口,
客人您请喝,
不喝您莫走[1]!
夷家菜不好,
好酒多多有,
才喝一小坛,
还有九十九!
18.天锅烧坊外.夜
夜校散了,阿翼凤和镇上的、张家酒坊的、土司府的男女青年从烧坊内走出。
镇上张家酒坊的男女青年纷纷跟阿翼凤道别:“先生,我们走了!”
阿翼凤笑容可掬地地挥手:“慢走!明天再来!”
土司府的男女青年发现阿翼龙,招呼:“少爷!”
阿翼龙朝他们挥手:“你们先走!”
土司府的男女青年应声走去。
……………………………………………………………………
[1]莫走,即别走。“莫”在川滇黔方言中为别、不之意。
19.土司府花园龙池畔花厅.日
周义天已乱性,佯装酒醉,拉着阿有日,指着依奶,故意口齿不清地:“阿总、总管!那个依、依、依……”
阿有日:“依奶!”
友阿木走来,听见依奶的名字,悄悄靠近。
周义天:“对,奶!奶!本区、区长没带、带姨太、太,没奶、奶……你叫你主人家把、把她给、给我……”
阿有日吃惊。
周义天使劲捏捏阿有日的手:“……给我送、送到公馆!”
阿有日:“这……”
周义天威胁地瞪着阿有日:“嗯!”
阿有日无奈,对阿轸石耳语。
阿轸石为难,向周义天:“大人,这……”
周义天强横地:“咋、咋个?一个女——奴,你都舍、舍不得?”又拍拍阿轸石的手,“本区长以后不、不会亏待你、你的!”
阿轸石无奈,咬牙答应:“那……好吧!”
20.天锅烧坊至土司府途中.日
阿翼凤奇怪地问哥哥:“咦!你不是在家里陪那新来的区长吗,咋个来了?”
阿翼龙:“我怕你这边的事完了,也闯去凑热闹,特意来堵你。”
阿翼凤瘪瘪嘴,鄙夷地:“给那样臭名远扬的东西接风,我才不会去!”
阿翼龙:“我不是不放心么!”岔开话题,“你刚才唱的是啥子歌?”
阿翼凤:“瞿秋白先生的《赤潮曲》。好听不?”
阿翼龙:“好是好听,可其中好象有劳动神圣、提倡解放奴隶和共产大同这些激进词句。”
阿翼凤:“不是好象是,就有!不然,这首歌啷个会在全中国流传?”
阿翼龙:“以前从没听你唱过。”
阿翼凤:“是吗?”
阿翼龙:“你在哪里得到的这首歌?”
阿翼凤:“《新青年》——这首歌最先发表在10年前的《新青年》上。我是从毕节女中卿玉贞卿老师那里抄的。”
阿翼龙突然想起:“《新青年》?瞿秋白?听说都跟共产党沾边?”
阿翼凤笑:“对头,《新青年》是共产党的机关刊物,瞿秋白是革命家、理论家、宣传家、共产党的领袖之一。这山旮旯并不十分闭塞嘛,连我们土司家少爷都有‘听说’!”
阿翼龙狐疑:“你在贵州读这么几年的书,别也成了共产党吧?”
阿翼凤摇头:“我倒想哩,可惜还不够格,只是个进步青年。”
阿翼龙这才松口气:“那就好!听说蒋委员长正调集百万大军围剿共党……”
阿翼凤又瘪嘴:“他都剿得完?别说在共产党领导的苏区,就是在贵州毕节那样的地方,不少知名人士都支持共产党、反对蒋介石,尤其劳苦大众,早巴不得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打过来。民可载舟,也可覆舟,蒋介石独裁专制,他手下的贪官污吏为所欲为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早已丧尽人心,这样的政府被共产党推翻,那是早迟的事!”
阿翼龙倒吸口凉气:“别别!妹妹,千万别跟共产党走近了,免得……”
阿翼凤笑着反问:“我想走近,可这里有共产党吗?”
阿翼龙摇头:“没有。”
阿翼凤:“可不!只有象张天贵,象镇上的柯所长、马所长和这新来的周区长这样的酒肉官员、鸡鸣狗盗之徒、贪腐之辈!”叹息,“唉!围剿吧,扼杀了仅有的一线光明,整个世界就更黑暗了!”
接着愤懑地吟起郭沫若《凤凰涅盘》中的诗句:
你脓血污秽着的屠场呀!
你悲哀充塞着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着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着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什么存在?
阿翼龙笑:“瞧你,又发狂了,我忧国忧民的屈大夫!”
阿翼凤纠正:“不是屈原,是郭沫若!”
阿翼龙指着已经安静了的府里:“管他屈大夫、郭沫若,里边安静了,快走吧!”
二人来到门前。
丫环俄外匆匆从里面走出:“小、小姐!”
阿翼凤见俄外张张皇皇的样子,问:“咋个了,俄外?”
俄外胆怯地望着阿翼龙:“少、少爷……”
阿翼龙安慰:“别慌!说,出哪样事了?”
俄外怯生生地:“老、老爷把依奶送给那个周、周区长了!”
阿翼龙大惊:“啊!”
阿翼凤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地朝府里冲去。
阿翼龙慌忙追赶:“妹妹!妹妹!……
21.区公所后院官邸客厅.夜
在酒宴上佯装烂醉的周义天光腿赤膊,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水。
罗二虎与家丁陈三一人一只胳膊,象抓小鸡似地提拎着依奶走进,讨好地:“大人!你要的美人儿送来了!”
周义天挥挥手。
罗二虎与陈三懂事地退出,反手掩上门。
周义天站起。
依奶恐惧地望着他。
周义天皮笑肉不笑地:“别怕!怕个啥子?来‘阿老表’这里,还有啥害怕的?”
依奶“噗咚”一声朝周义天跪下,哀求:“老爷!你放了我吧!放我回去,我只是个下贱的娃子……”
22.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轸石夫妇对躺在床上,正手捧着大烟枪吞云吐雾。
丫环沙红坐在床前的踏脚凳上伺侯着。
阿翼凤气冲冲地一阵风闯来:“老爹!你咋个把依奶送人了?”
阿翼龙脚跟脚追进:“妹妹你……!”
23.区公所后院官邸卧室.夜
周义天阴森冰冷地望着依奶:“你家主人把你送给了我,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人!娃子就要听主人的话!”
依奶直是叩头:“老爷!我……我……我不能……我……”
周义天威胁:“唔——!有你这样拒绝主人的娃子吗?嗯?”
24.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翼凤气愤地顶撞:“娃子也是人,不是鸡,不是羊,不是啥物件,也有自己的尊严!不能随便送人!”
阿轸石恼火地扔下鸦片烟枪,撑起身来:“有你这样对老爹说话的吗?”
阿翼龙急忙转寰,替父亲开脱:“妹妹!现在不同过去,我们这土官不过空有其名,老爹也是出于无奈。”
富氏附和:“就是!世道不同了,怪不得你老爹,姑娘,你要体谅你老爹的难处,不能……”
25.区公所后院官邸卧室.夜
周义天威逼:“啥不能?脱了!”
依奶双手护胸,跪着后退。
周义天一步步进逼。
依奶惊恐,无助:“老……老爷……”
周义天恶狠狠地抽依奶一耳光:“快脱!还反了你啦!”
26.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翼凤反驳母亲,指责父亲:“有啥难处?老爹他好歹也是从六品土官,一方土民的父母,就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子民!”
阿轸石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女儿:“你、你!我枉自送你去大地方读了这几年的书,还、还全然不知礼仪……!”
阿翼凤接过:“老爹你送我去读书,是要女儿学习汉家的孔孟之道,学了明白事理。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谁不知道,那周义天在武定有家有室,妻妾成群,还每到一处都沾花惹草。如此品行恶劣之小人,老爹你出于无奈,虚与应酬,女儿可以理解,但起码也应该鄙视其劣行,不该畏其淫威,把还是黄花闺女的依奶送给这个畜生糟蹋!”
阿轸石无语反驳,恼羞成怒,跳下地来,扬手抽女儿一耳光:“反了你啦!还没完没了地教训起老子来了!”
阿翼龙 爹
意想不到:“老 你——!”
富 氏 爷
27.区公所后院官邸卧室.夜
依奶惊骇地望着周义天:“老爷你——!”
28.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轸石指着门外,对女儿阿翼凤一声暴喝:“滚!”
29.区公所后院官邸卧室.夜
周义天用枪顶着依奶脑门,命令:“脱!”
依奶颤抖的手伸向纽扣,“哇”地一声大哭……
30.土司府阿轸石的卧室.夜
阿翼凤捂着脸委曲得“哇”地一声大哭,扭头冲出门去。
阿翼龙一愣,追了出去:“妹妹!妹妹!”
阿轸石喝止:“站住!”
阿翼龙收住脚:“爹!”
阿轸石威严地:“回你自己屋睡去!”
阿翼龙唯唯诺诺地:“是!”转身走出。
阿轸石对女儿气犹未消,转而怪罪妻子:“瞧瞧!都是你给惯的,平时一指头都舍不得戳!这到外面读了几年书,更读出翻天的本事来了!”
阿夫人富氏担心女儿:“姑娘还是自己的姑娘,你刚才那一巴掌,她啷个受得了?我担心……”
阿轸石:“担心哪样!她刚回家不久,未必又敢跑了?”
31.土司府阿翼龙的房间.夜
阿翼龙的汉人妻子段玉芳边给丈夫宽衣边说:“难说!你妹妹因为脑壳比你聪明,读书得行,从小到大,被老爹老妈心疼得啥子样似的,一指头都没舍得戳过,这下挨一大巴掌,我怕……”
阿翼龙:“怕她寻短见?你小看她了,她才不会哩!”
段玉芳:“不是寻短见,我怕她又要走?”
阿翼龙不在意:“走?去哪儿?”
段玉芳:“去贵州毕节呀!”
阿翼龙觉得不可能:“回女校?她都毕业了,还回去做啥?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来,睡吧睡吧!”
32.土司府阿翼凤的房间.夜
婢女里外收拾着衣物,边收拾边问:“小姐!真要走?”
阿翼凤毅然决然地:“走!这封建奴隶主家庭,有啥可留恋的?”
33.土司府阿翼龙的房间.夜
阿翼龙的妻子段玉芳还是不放心:“毕业了就去不得啦?你不见她一直给她那女先生保持着书信往来。我听她说起过,她那女先生在给她联系,要介绍她去所小学堂当先生。”
阿翼龙引起注意:“是么?我咋没听她说过?”
段玉芳:“你一天忙里忙外的,除了今晚,几时同她多说过几句话?你还是去劝劝吧,免得她一跺脚真走了,老爹消气消后,又会拿你这当哥的示问!”
阿翼龙:“行,明天我就去劝她!”
34.土司府阿翼凤的房间.夜
阿翼凤望着门外:“这俄外,叫她去喊子日、约日,啷个还不见回来?”
里外锁上衣箱:“快了吧!”
阿翼凤牵挂不幸的依奶:“唉!不晓得依奶现在啷个样了?”
里外苦笑:“落在那色迷迷胆牲口手里,还能啷样!”还有一层担心,“唉,这要让木嘎知道,怕要出人命!”
阿翼凤疑惑:“木嘎?这跟他……?”
35.土司府阿翼龙的房间.夜
阿翼龙突然翻过身,问:“那依奶是不是木嘎的相好?”
妻子段玉芳,奇怪地望着他:“是呀!你这府里的总管事还不晓得?”
阿翼龙撑起身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段玉芳:“咋个就完了?”
阿翼龙苦笑:“你不晓得,他两个从小跟着阿奴塔师傅,一个学烤酒,一个学酒歌,拜阿奴塔师傅为干爹。”
段玉芳:“这我晓得。阿奴塔无妻室儿女,把两个干儿、干女像亲生的样对待。这下好,老爹把依奶送了人,阿奴塔会咋个想?还有木嘎,回来晓得依奶被老爹送人,以他那豹子脾气,还不晓得会干出啥子事来!”
阿翼龙觉得事情严重,紧张起来:“是呀!阿奴塔、木嘎师徒俩都是‘天锅’坊的顶梁柱,老爹这样伤了人家的心……”
段玉芳:“可不是咋的!”
阿翼龙叹息,抱怨:“唉!老爹呀老爹,你为了讨好一个汉官,伤了自家人的心,值不值得啊!”
段玉芳:“值得不值得,事情已经成这样了!现在的关键,是咋国想办法安抚木嘎和阿奴塔两师徒。木嘎虽然是我家的阿加——安家娃子,可阿奴塔却是曲诺——平民阶层自由民,万一他为此事冒火,一跺脚跳槽,去了张家,我们的天锅坊可就完俅了!”
阿翼龙撑起身来,吩咐妻子:“给我拿衣裳!”
妻子:“呃!都半夜三更的了,你要干啥?”
阿翼龙:“我去找人!”
36.土司府阿翼凤的房间.夜
阿翼凤向里外:“里外!去看看俄外找的人来了没有?”
俄外应声而进:“来了,小姐!子日、约日跟尔也在一堆喝酒,尔也也来了!”
阿翼凤:“尔也也来了?” 想想,朝外喊,“尔也!你进来!”
府丁尔也走进:“小姐!”
阿翼凤向尔也和俄外:“我交给你们两个一件事!”
尔也、俄外:“小姐你吩咐!”
阿翼凤:“你们俩要想办法告诉依奶,就说我说的,要她无论如何都不可寻短见,要坚强地活下去!”
尔也、俄外:“是,小姐!”
阿翼凤:“木嘎性情刚烈,尔也你要赶紧去找阿奴塔师父……”
37.土司府阿翼龙的房间.夜
段玉芳问:“你去找哪个?”
阿翼龙:“木嘎啊!”
段玉芳哭笑不得:“急糊涂了吧!你不是派木嘎送酒、收粮,过江去会理了吗!”
阿翼龙这才想起:“瞧我,真是急糊涂了!可阿奴塔在家,我先去找他!”
段玉芳按他躺下:“要找也得等天亮!”
传来公鸡打鸣声。
阿翼龙听见,挣脱:“你听——鸡都叫了!
38.土司府阿翼凤的房间.夜
传来公鸡打鸣声。
子日走进,提醒阿翼凤:“小姐!天快亮了!”
阿翼凤站起:“马都备好啦?”
子日:“备好了,在花园后门,约日牵着的。”
阿翼凤再次叮嘱尔也、俄外:“你们两个千万要记住,照我吩咐的去做!”
尔也、俄外:“小姐放心!”
阿翼凤这才向提着衣箱的里外、子日:“走吧!”
一行人出门。
39.区公所.夜
大门无声地缓缓打开。
披头散发的依奶蹑手蹑脚从门里溜出……
定格。
第二十集
1.武定县大堂后休息室.夜
周仁雄气得甩了烟枪:“没用的东西,被两个女匪就给收拾了!”
汪运兴担心的是船:“啊!船呢?船烧毁没有?”
王秘书:“不清楚。听那警员说,刚烧着,匪徒就打来了。”
汪运兴拍着秃头:“完了!完了!定然落入匪徒之手!”向周仁雄,“周县长,这些匪徒肯定与共匪私通,你赶快派兵消灭匪徒,烧毁船只,不然兄弟与你都、都……”
周仁雄镇静镇静自己:“汪督察放心!”向王秘书,“你赶紧给六区打电话,命张天贵两弟兄率领分局政警队和民团常备队火速赶去!哼,阿土司的女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造反,他两个竟没觉察,是干啥子吃的?”
汪运兴:“再以我的名义,令元谋县派民团增援,务必要全歼这股乱匪,夺回船只,立即烧毁!”
王秘书:“是!”转身欲走。
周仁雄:“等等!”
王秘书站住。
周仁雄:“红照壁、白马口那边呢,有没有消息?”
王秘书摇头:“我给乡公所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周仁雄:“狗家伙些,搞哪样名堂?你去吧!”
王秘书走去。
汪运兴越发担心:“不会也出事了吧?”
周仁雄大咧咧地:“会有哪样事?白马口不过是乡民来往的小渡口,水深流急,两岸地势狭窄,附近又有红照壁民团和纳土司的卫队,没事的。”
汪运兴牵挂龙街渡:“可龙街那边……兄弟奉命督察,却没亲临,万一……”
周仁雄轻蔑地:“两个头脑发热、思想激进的毛丫头,几个毛毛土匪,六区人马一到就能解决。来来,接到烧烟!”
二人重又躺下,拿起烟枪。
2.红照壁纳土司老衙门花厅.夜
斧头狠狠地落下,镶金嵌玉的烟枪、烟盘、烟灯被砸烂。
络腮胡岩坦路还不解气,又举起斧头。
岩保样跑来:“络儿胡!你啷个还在这儿?快走快走,要烧衙门了!”
岩坦路这才扔了斧头,同岩保样跑走。
淡出。
3.老衙门外.夜
淡入。
岩坦路、岩保样从衙门里跑出。
岩保软问:“里面还有没有人?”
岩保样俏皮地:“有!”
岩保软着急:“还有哪个?”
岩保样:“纳土司一家——都是死人!”
木嘎笑着拍拍岩保样脑壳,下令:“烧!”
一支支火把越过院墙。
老衙门顿时被熊熊大火吞噬。
火光在游击队员和乡民的脸上闪烁。
木嘎豪迈地挥手:“走!去白马口渡!”
队伍往西,朝江边方向开拔。
4.万松山至龙街(即江边乡)途中.夜
张天贵站在路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盒子枪,催促以熊标为首的政警队员和以张天荣为首的区民团常备队员:“快!快!天亮前必须赶到龙街!”
队伍加快速度。
5.龙街渡南岸江边.夜
船舱里最后一簇火苗熄灭。
阿翼凤指挥队员们:“把船拖上来!”
队员们分别围上两条船,抬的抬,拖的拖。
高春花看着烧坏的船梆,担心地:“这,得要多久才修得好?”
子日扭着湿透的衣服:“底子没坏,就船梆,用不了好久!”
高春花着急地:“天都快亮了,赤次他们啷个还不来?是找不到人么?”
子日指着不远处:“来了来了!”
众人望去——
赤次和“爬沙虫”、“胡子严”与几个年轻人抬着木板、背着木工工具走来。
阿翼凤迎上去:“辛苦你们了!”
“爬沙虫”:“那里话!要不是小姐你……”
高春花笑着纠正:“是教导员!”
“爬沙虫”也笑:“对对,教导员!要不是教导员你们赶来,别说船,我们连命都没了。何况是修自家的船,说哪样辛苦!”
阿翼凤提醒:“赤次给你们说清楚没有,修好了要放到下面的皎平渡,划红军过江,你们愿不愿意?”
“爬沙虫”:“说了说了!愿意!愿意!”
“胡子严”:“愿意愿意!赤次说红军是穷苦人的队伍,他跟我们是这么多年的熟人,不会骗我们的。”
高春花催促:“那好,就快点动工吧!”
“爬沙虫”摇头:“还不行,这里无遮无挡的,天一亮,江对面的哨卡来了人,他们有机枪,扫得过来,得把船抬到下边的弯弯里头修!”
一句话提醒了阿翼凤:“对!子日,你枪法好,带几个枪法也好的,找合适的地方隐蔽,监视对面哨卡,掩护修船!”
子日:“是!”点人,“你,你,你,你,跟我走!”
阿翼凤转向赤次:“赤次,你指挥人抬船,要快!”
赤次:“是!”向众队员,“大家快上手!”
队员们蜂拥而上,抬起被烧坏的木船……
阿翼凤这才向高春花:“不光要防对面,还要防后边!”
高春花点头:“这儿交给子日,走,我俩看地势去!”
6.金沙江支流骂拉左河上游.日
晨曦初露。
一声枪响从金沙江边传来,接着是机枪与步枪交火的声音。
张天贵扔了火把,催促队伍:“快!快!快!”
7.龙街渡口两岸.日
江北哨卡与江南子日带领的游击队员交上了火。
江岸,哨卡机枪“突突突突”喷吐火苗,子弹“嗖嗖嗖嗖”越过倒映朝霞泛着金光的江面落在南岸江滩五彩斑斓、姿态各异的巨石上,溅起簇簇火花。
南岸,子日和游击队员们分别隐在巨石后面,不时伸出步枪还击,打得江北哨卡周围尘烟四起。
子日们的身后,高春花、阿翼凤带领其他队员依托巨石、土丘作掩体,构成防线,警惕地注视着龙街方向。
8.龙街东.日
张天贵带领的政警队和万松山民团常备队风尘仆仆而来。
干虾看见,从一株大攀枝花树后跳出:“局长!局长!你总算来了!”
张天贵喝问:“胖墩呢?”
干虾:“所长他……他死了,好多弟兄都死了!”
张天贵:“就剩你一个?”
干虾:“还、还有两三个,都跑、跑俅了,就我在这等局长!”
张天贵见他两手空空:“你的枪呢?”
干虾:“丢、丢了!”
张天贵:“没用的东西!匪徒有好多人?”
干虾:“不知道,就听见阿小姐和她家子日、赤次、还有高花灯的声音!”
张天贵一脚踹开他,招呼队伍:“子弹上膛,走!”
9.龙街渡口南边一道土坎后.日
赤次提着枪弓身跑来,向阿翼凤、高春花报告:“教导员,副队长,万松山的敌人来了,有政警队和民团常备中队,一百多人!”
阿翼凤吃惊:“啊,这么多?”
高春花:“管他好多,来了就打!”
阿翼凤关心着船,吩咐赤次:“你快去,看船修得啷个样了?”
赤次:“是!”
高春花发现敌人迎面扑来,下令:“大家准备好,瞄准了打!”
10.龙街北.日
张天贵指着江滩,命令:“熊标!大哥!弟兄们!几个毛毛匪就在前面,上!”
熊标挥着盒子枪:“弟兄们,上!”
警员、团丁们向江滩扑去。
11.土坎后游击队阵地.日
高春花见敌人扑来,高呼:“打!”
游击队员们举枪射击。
枪声响成一片……
12.龙街北敌阵.日
警员、团丁们遭到突然袭击,有几人毙命倒下,其他人慌忙后退……
13.渡口南江滩.日
子日听见身后枪声密集,停止射击,扭头望去——
14.土坎前方敌阵.日
张天贵仗恃人多势众,挥枪督战:“就几个毛毛匪,怕哪样?上啊!抢不回船来,老子枪毙你们!”
警员、团丁们被逼,又纷纷回头,开着枪冲去。
15.渡口南岸江滩.日
子日见来敌众多,担心阿翼凤和高春花,招呼旁边的尔也:“尔也!你带两个人继续监视江面,其他人跟我走!”
尔也回应:“好!”指左右巨石后两人,“你和你留下,其他人撤,去支援教导员、副队长!”
16.土坎后游击队阵地.日
子日带着从江滩撤回的战友跑来,卧倒在阿翼凤旁边。
阿翼凤:“你们啷个来了?那边呢?”
子日:“船在下面江弯,对面打不着!我留下尔也他们三个监视,防止敌人乘船过来!”
阿翼凤:“几个时辰了,不知船修好没有?”
子日:“得派人去看看!”
阿翼凤边射击边对高春花喊:“春花!派个人去江边,看看船修好没有?”
高春花边射击边回应:“好!——赤次,你去!”
赤次:“是!”提着枪猫腰退下。
17.南岸江弯.日
“爬沙虫”、“胡子严”与木工们锯起斧落,争分夺秒地修船,“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与枪弹的呼啸声错杂交织。
赤次勾着腰,借着一块块巨石掩护,时窜时跳,机灵地朝江弯跑去。
枪声稠密,伴随着喊杀声卷来。
赤次一愣,旋即不管不顾地冲到修船处,急切地问:“哎!好了没有?”
“爬沙虫”钉下最后一颗爬钉,高声回答:“好了!告诉教导员、高队长,可以下水了!”
赤次飞快地转身跑回……
18.土坎前方敌阵.日
两个团丁中弹倒下,其他人慌忙后退……
19.土坎后游击队阵地.日
有两个游击队员负伤,阿翼凤、高春花急忙撕下衣襟替他们包扎。
枪声暂时停息。
赤次气喘吁吁地勾腰跑来:“教导员!副队长!船修好了!”
高春花:“好!”向阿翼凤:“翼凤姐,你带人去推船、送船,我留下掩护!”
阿翼凤:“不!我留下!”
高春花:“你是教导员!你自己说过,打仗听队长的!”
阿翼凤语塞:“这……”
子日提醒:“船要紧,教导员,你快走,我跟副队长留下!”
高春花:“不!你的任务是保护教导员!快走!”
20.土坎前方敌阵.日
张天荣发现游击队向下面江弯撤退,指给张天贵:“天贵你看!”
张天贵望去——
21.渡口南岸江边.日
阿翼凤、子日带着游击队员们沿山路向江弯飞奔……
22.土坎前方敌阵.日
张天贵:“不好,船在下边的山弯里头!”命令熊标,“熊标,打过去,不能让他们把船划走!”
熊标跳起身来:“弟兄们,冲啊!”
政警队员纷纷跳起,呐喊着跟随熊标扑去……
23.土坎后游击队阵地.日
弹雨如注,土坎上泥屑飞溅……
高春花和留下的几个队员被稻的火力压制住,抬不起头。
24.渡口南岸江边.日
熊标带人紧追阿翼凤、子日和队员们……
子日边打边退……
一个队员中弹……
阿翼凤回身营救……
子弹向她射来……
子日情急横身挡住,胸口中弹……
阿翼凤惊愕,呼叫着伸手来捂伤口:“子日——!”
子日咬着牙,击毙冲在最前面的敌人,一把推开阿翼凤:“别管我,任务要紧,你们快走!”开着枪朝来敌扑去……
阿翼凤悲痛高呼:“子日——子日——”
淡出。
25.龙街渡下白马口渡.日
淡入——
两条船撑离江边。
木嘎见船划到江心,顺流而去,这才回头向岩保软:“参谋长,你带二中队在这守卫渡口,等上面的船到,一起放下皎平渡,亲手交给红军!”
岩保软:“是!”
木嘎转向队伍:“除二中队,其他人都有,出发去龙街!”
26.龙街渡江面.日
一条木船载着北岸哨卡的税警划来。
船上,机枪手抱着机枪“突突突头”扫射……
27.南岸土坎后游击队阵地.日
高春花身边的队员听见机枪声:“不好!对面的敌人过江来了!”
高春花边射击边命令:“尔也他们怕顶不住,你去支援!”
那队员:“可这儿……?”
高春花:“快去!一定要顶住,等教导员他们把船划走!”
那队员:“是!”提着枪匆匆跑去。
28.南岸山弯.日
两条船下水。
阿翼凤强忍悲痛,命令已为数不多的队员们:“都快上船!”
赤次:“不!教导员,你上,我们去接应春花姐!”
阿翼凤:“不!我去接应!”
赤次坚持:“船要紧,教导员,你上!”
阿翼凤:“服从命令!”
赤次急了,硬推阿翼凤到“胡子严”的船边:“‘胡子严’,把教导员拉上去!”
“胡子严”伸手粗大的手抓住阿翼凤,硬提了上去。
两条船撑离江边……
阿翼凤向岸上悲痛无奈地高呼:“赤次!去找子日——”
话声被江风吹散……
29.禄劝县城.武定县城.元谋县城.皎平渡.日——夜
炮火连天,工农红军旗帜招展……
红军攻入禄劝、武定、元谋县城,占领皎平渡……
字幕:
禄劝 武定 元谋 皎平渡
30.龙街渡南岸.日
载着北岸哨卡税警的船靠岸。
机枪手领先,其他税警端着步枪紧随,与张天贵、张天荣率领的万松山政警、团丁南北夹击。
赖以掩蔽的土坎失守,高春花和幸存的三个队员被迫退下江滩。
张天荣认出高春花,指着:“是那个戏子婆娘高春花!”
张天贵:“追!”
赤次带领队员们从下游赶来……
31.龙街东数里.日
由丁参谋和卿玉贞带领、约日作向导的红军先遣队匆匆而至……
32.渡口南岸江滩.日
北岸哨卡税警队伍和张天贵、张天荣的政警、团丁南岸队伍两面夹击……
监视阻击江面的游击队员牺牲……
高春花率领的游击队员只剩三人,节节败退,被压迫至江滩,匍伏于大石间的坑坳里,动弹不得……
赤次带领队员们赶来,远远望见,惊骇:“副队长他们危险!”手指居高临下的政警、团丁一方,命令,“打!”
队员们纷纷开枪……
张天贵、张天荣的人马遭到侧面袭击,慌忙调转枪口还击……
高春花趁机带领三个队员跳出坑坳,钻进两块大石间……
33.金沙江面.江畔.日
江面,龙街渡三条下水船风驰电掣掠过……
江畔,木嘎带领的游击队队伍逆流而上……
江面,站在船头的阿翼凤看见游击队队伍,扬手高呼:“木嘎!木嘎!快!快!快去救春花——!”
喊声被江风吹散……
34.龙街渡口南岸.日
战友纷纷倒下……
赤次红了眼,鱼跃而起:“冲啊!”
剩下的队员跟着:“冲啊!”
一排枪弹飞来,赤次和队员们纷纷中弹倒下……
35.龙街东数里.日
枪声隐隐约约……
丁参谋催促队伍:“快!快!……”
36.龙街渡口江滩.日
消灭了赤次援军的政警、团丁开着枪,由南向北朝高春花等存身的巨石步步进逼……
江北税警开着枪,由北向南朝高春花等存身的巨石步步进逼……
37.金沙江畔.日
枪声隐隐约约……
木嘎催促队伍:“快!快!……”
38.龙街渡口江滩巨石间.日
高春花向战友们:“都看看,还有子弹没有?”
队员甲拉开枪拴——空膛。
队员乙拉开枪拴——空膛。
队员丙拉开枪拴——空膛。
高春花取下盒子枪弹仓——一样是空仓。
甲、乙、丙队员面面相觑。
高春花笑着从怀里掏出六把亮铮铮的柳叶袖珍飞刀:“我还有这个!”
队员甲、乙、丙都拍着腰间的匕首:“我们有这个!”
高春花豪迈地一拍腰间:“好!大家都是乌蒙山夷家的血性儿女,子弹没了,还有能取敌人性命的家伙!纵使家伙也没了,还有两拳双腿,就是死也绝不稀松,何况早就连本带利赚了,现在干掉一个多赚一个,干掉两个多赚一双!”
甲、乙、丙队员也豪迈地一拍腰间:“对头!干掉一个多赚一个,干掉两个多赚一双!”
39.龙街东街口.日
枪声骤然停止。
丁参谋、卿玉真、约日陡然停步……
40.金沙江畔.日
枪声骤然停止。
木嘎陡然停步……
41.龙街渡南岸江滩.日
张天贵见高春花等人已无力还手,又怕两面的流弹伤了自己人,高高站起,朝北岸哨卡的税警高声呼喊:“江北的弟兄们,别打了,别伤了自己人!毛贼已没几个,你们从上边,我们从下边,包围过去,抓活的!”
北岸哨卡税警回应:“好!抓活的!”
42.巨石间.日
传来张天贵的声音:“高花灯!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投降吧!只要你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为你说情,不追究你杀害骆主任的罪行,让你登台唱戏当名角!”
高春花跳起,调侃讽刺地唱着民歌作答:
咿……哪……
妹家门前一棵桑,
树上呆鸟叫昂昂。
沙声哑气鬼样叫,
口口三声要成双。
成双成对不由你,
要看姑奶奶让不让!
一声枪响打落你,
看你还敢叫昂昂?
43.江滩.日
张天贵听见,气得脸青面黑,暴怒地:“上!哪个活捉这花灯婆娘,本区长赏大洋一百、大烟五十两!”
警员、团丁们受了刺激,“嗷嗷”叫着扑去……
44.巨石间.日
队员甲伸头看看外面。
一梭机枪子弹飞来,打得巨石火星飞溅。
队员甲缩回头:“副队长!这边也被围上了,咋个办?”
高春花眼珠一转:“降!”
队员甲吃惊:“投降?”
高春花诡异地一笑:“不是投降是诈降,让狗杂种些放松警惕,我们突然杀出,能冲出去最好,纵使出不去也多拉他几个垫背的!”
队员甲、乙、丙赞同:
“要得!”
“多干他几个!”
“多拉几个垫背!”
又传来张天荣的声音:“高老板!我四弟现在是第六区区长兼公安分局局长,我二弟是县公安局长,四弟不会骗你!你要不信,我张天荣愿以全家担保,如有食言,我全家死绝!”
高春花冲战友们眨眨眼,高声向外:“既然你两兄弟红口白牙保证,容我们商量商量!”
张天贵的声音:“好!只是要快!”
高春花指着队员甲一侧,向三人:“那边是税警,有机枪,冲出去身上就成筛子!我们从这边出去,到他们身边突然发起攻击!”
队员甲、乙、丙:“好!”
张天贵催促的声音:“商量好没有?”
高春花回应:“好啦!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这就出来!”
45.龙街西街口.日
丁参谋问约日:“离渡口还有多远?”
约日:“不远了!”
丁参谋、卿玉真挥手:“快!”
46.龙街渡口南岸江滩.日
高春花、木嘎和三个队员从巨石间走出,扔了空枪。
张天贵命令:“举起双手!”
高春花、木嘎和三个队员举着手走来……
47.金沙江畔.日
木嘎催促队员们:“快!快点!”
48.龙街渡南岸江滩.日
高春花举着双手接近张家兄弟……
张天贵、张天荣得意洋洋……
高春花走到距张天贵、张天荣十来步远,猛然右手一甩,三把柳叶飞刀齐出……
张天贵、张天荣猝不及防,躲闪不及,分别被飞刀刺中咽喉,应声而倒……
熊标有些功夫,闪身避过,飞刀扎中他身后一个政警的心窝……
甲、乙、丙三队员与高春花同时飞快地拔出匕首刺倒就近的敌人……
敌阵大乱……
熊标慌忙举枪射击,同时大喊:“开枪!开枪!”
高春花又甩左手,三把柳叶飞刀又飞出,要了两个敌人的命,刺伤熊标左臂,自己的腿上也连中两枪,轰然跌倒……
乙、丙两队员拔出匕首,又扑向目标,不幸中弹……
队员甲负伤,被敌人包围……
49.龙街北.日
红军先遣队几风一样地跑步前进……
50.金沙江畔.日
木嘎带领队员们纷纷从没有路的断岩上跳下,脚不停步地飞跑……
51.龙街渡南岸江滩.日
高春花、队员甲被敌人强按着,贴巨石而立。
队员甲瘸了右腿。
高春花的左腿鲜血淋漓。
熊标左臂扎着浸血的布条,右手握着匕首走到高春花面前,咬牙切齿地:“你个葳灯婆娘,还给老子玩花样,假投降!”
高春花笑:“你眼睛瞎!你姑奶奶我不葳灯了,而今是共产党,是取尔等狗杂种性命的红军战士!”
熊标气得发抖:“你——你——”
队员甲羡慕地向高春花:“副队长,你是共产党啦?”
高春花骄傲地:“当然!”仰天长啸,“我——奔莫木昵——杜春花——高春花——是红军——是共—产—党——”
声如巨雷,响彻云霄,在江流峡谷、在两岸莽莽苍苍群山回荡……
52.白马口渡.日
阿翼凤象听到了高春花的喊话,心里一激愣。
木船靠岸。
阿翼凤不等船靠稳就跳下,朝迎上来的岩保软:“参谋长!龙街告急!春花她……”腿一软,倒下,昏厥……
53.龙街渡南岸江滩.日
熊标强压怒气,晃着匕首作弄:“可惜!可惜!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这在夹江两岸都有名气的花灯公主,放着好端端的戏不唱,名角不当,啷个要造反?要当共匪?”
高春花正气凛然:“尔等披着官衣,喝着劳苦大众血汗,贪赃枉法,依仗权势,明抢暗掠,欺男霸女,荒淫无耻之辈才是匪!,祸国殃民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共产党不是匪,你们才是的匪!”
熊标压不住了:“你——”
高春花鄙夷地瘪瘪嘴:“‘你’哪样‘你’?你不过芝麻点大的政警队长,是那些脏官的走狗!”
队员甲接过去:“还是断了前脚的癞皮狗!”
熊标气得说不出话。
高春花冲熊标挤挤眼,逗弄:“狗!过来过来!”
熊标疑惑地:“你……你要干啥?”
高春花故做媚笑,诱惑:“姑奶奶反正要死了,有个好东西,留着也没用。我们做笔生意,你答应我下手时干脆点,我就把这好东西送给你!”
熊标上当,上前:“啥子好东西?”
高春花嗽口血痰,猛地射到他脸上:“就是这!”
队员甲哈哈大笑……
熊标暴怒,抹去唾沫,手起刀落,扎进队员甲胸口,喷出的血溅了他一脸。
高春花痛苦地闭上眼睛……
熊标提着血淋淋的匕首转向高春花……
高春花猛地睁圆眼睛。
熊标狞笑:“看见了吧?一声都没哼出来就完俅了!”
高春花强忍悲痛,故作遗憾:“啊嗬!我本来想跟这位兄弟唱着我们夷人的酒歌上路的,这下,你把他给出脱了,只有我一个人孤寥寥地唱了!”
熊标吃惊:“你还有心情唱酒歌?”
高春花鄙夷地:“有入说,我们夷人是从地狱来人世的,来了还得受苦,因此生也哭,死也哭。也有人说,我们夷人是从天上下地来快快活活过日子的,因此是笑着坠地,从生下来就跟让人能忘掉痛苦忧愁的酒结成伴儿,死的时候也要笑着,唱着酒歌,回天上去。”
熊标认为是奇谈怪论:“鬼话!”
高春花笑:“你也在夷区生活了好长时间,见过我们的丧事,你见我们发丧时,哪个在哭?”
熊标想一阵,好象真没见过,说:“象是。你也要唱着酒歌走?”
高春花:“当然!就看你成不成全?”
熊标:“唱首啥子歌?”
高春花:“花灯调的酒歌。”
熊标:“花灯调的酒歌?真还没听过!”
高春花:“想听不?”
熊标好奇:“想听。”
高春花示意让按着她的人松手:“这样按得绑(读帮)紧,气都出不匀均,我啷个唱?”
熊标上当:“谅你也跑不脱!”命令手下,“给她松开!”
两政警松手。
高春花果然放开嗓子,穿云破雾地唱:
高脚(那个)金杯(哟)装美(那个)酒,
美酒(那个)喝下(哟)骂仇(那个)人!
一更(那个)倒下(哟)二更(那个)起,
变成(那个)厉鬼(哟)取你(那个)命!
唱着,拚尽全力,一个弹腿踢向熊标的下身……
熊标痛得捂住下身狂跳,嘶吼:“开、开枪呀!”
几个政警举枪,扣动扳机……
高春花放声朗笑,在弹雨中缓缓倒下……
54.天空.江滩.日
蓝天。
白云。
高春花朗朗的笑声化作暴风骤雨般的枪声、手榴弹爆炸的轰鸣声、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红军先遣队、云上游击队旗帜迎风猎猎……
丁参谋、卿玉贞带领的红军先遣队由南向北、木嘎带领的云上游击队由东向西杀来……
熊标等残敌纷纷倒在枪林弹雨中……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喊杀声嘎然而止。
55.万松山破庙.夜
张锦芝提着盒子枪,叫喊着,疯狂地朝外冲:“别拦我!莫拉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张锦才死死拽住她,呵斥:“你疯啦?到处都是共产党的人马,就凭你这几条看家护院的枪,那是去陪葬,不是去报仇!”
张锦芝跌坐在地上嚎啕:“爹呀!不宰了他木嘎,女儿不甘心,不甘心啊!”
张锦才劝导:“那也得等时机!共军夺龙街渡,是要过江,等他们……”
56.皎平渡.日
中国工农红军的旗帜迎风招展。
江面,两条木船载着红军渡江。
岸边,大队的红军焦急地等待。
四条木船从上游顺流而下靠岸。
阿翼凤、岩保软从船上跳下,奔向红军指挥员,敬礼报告……
指挥员紧紧地、无比感激地握住二人的手……
57.龙街渡.日
天空,敌机轰鸣而过,枪弹如雨倾泄,炸弹纷纷坠落……
江面,水花飞溅,水柱冲天……
江滩,爆炸掀起的尘烟弥漫……
水花、水柱跌落,半截浮桥呈现。
木嘎率领的云上游击队队员、日则等酒工和夷、汉群众扛着、抬着圆木、门板、木板穿过尘烟向浮桥奔去……
浮桥上,江水里,红军战士打桩、架桥,忙忙碌碌……
敌机又至,水花、水柱、尘烟又起……
迭印字幕:
龙街佯渡给敌人造成错觉,吸引
了天上的敌机、地面尾追的敌军,为
红军主力从下游的皎平渡顺利过江赢
得宝贵时间。5月6日,龙街渡红一
军团先遣队接中央军委电令撤离,日
夜兼程赶往皎平渡渡江。
58.龙街渡至白马口渡间江边.日
夕阳斜照,江波粼粼。
丁参谋、卿玉贞、木嘎率领的红军先遣队、云上游击队沿江疾行……
59.勐果河畔山梁.日
玉罕(即依奶)站在绝壁顶,举着酒杯,依依不舍地遥望着顺江而去、渐行渐远的队伍。
《舍不得》的酒歌从她心里流出:
走是走远了,
舍是舍不得,
妹心追着小哥去,
哪个舍得你呀!
……
张锦芝带着家丁气喘吁吁追来。
一个家丁发现身穿摆夷服饰的玉罕(即依奶):“小姐,你看——!”
张锦芝认出:“依奶!”
玉罕听见声响,回头。
张锦芝提着枪,恶狠狠地一步步逼近:“啊!总有一个没走的!”
玉罕有些慌乱:“你、你要搞哪样?”
张锦芝狰狞地笑:“哼,搞哪样?要你替你的小情哥还命债,祭我被他害死的老爹!”
玉罕镇静下来,心生一计:“你老爹是他害死的?不对吧,那他临走咋个还把《花桐酒经》交给我,要我转给你呢?”
张锦芝:“啊!有这样的事?”
玉罕把手伸进绣花挎包:“信不信由你!”威胁,“要不要?不要我丢了!”
张锦芝半信半疑地近前,伸手:“拿来!要是真的,我饶你一命!”
玉罕:“给!”猛地抓住张锦芝的手……
家丁大惊:“小姐!”
玉罕拽着张锦芝纵身一跳,飘飘坠落千仞绝壁……
60.皎平渡.日
夕阳斜照,江波粼粼。
木船载着阿翼凤、木嘎、岩保软和云上游击队队员向江北驶去……
深情的音乐起。
61.龙街渡.己衣裂谷.万松山.金沙江.乌蒙山.日
音乐声中——
夕阳斜照,落日烁金。
龙街渡江面流彩溢金,江滩五彩斑斓……
己衣裂谷悬崖对峙,千仞丹霞绝壁构成气壮山河的瑰丽画卷……
万松山林涛滚滚,山巅晚霞如火,烧红天际……
金沙江波光粼粼,蜿蜒东去。
乌蒙山莽莽苍苍,云雾飘渺。
《舍不得》的酒歌继续,在乌蒙山千山万壑间、在奔腾不息的金沙江上回荡,经久不息:
走是走远了,
舍是舍不得,
望穿双眼云在飞,
哪个舍得你呀!
走是走远了,
舍是舍不得,
生死连心一线牵,
哪个舍得你呀!
哪个舍得你呀!
哪个舍得你呀!
……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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