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鸿沟(第一集)
山区农村 一坟场 日 外
刚立一个新坟,碑上死者名:张清灵,是一位受尊敬的乡村小学教师。送葬的人很多,老老少少,其中不少各年龄层次的青少年,小的佩戴红领巾。
家属:一老太,死者母亲,名周嘉利
一农村妇女,死者妻,月娥
死者女儿,张小花,年嘉利小花岁
儿子张小城,年月娥岁
根据风俗,大家都在为死者焚烧曾经用过的物品,孩子们把清灵批阅过试卷、作业本往火里扔。
一位五十来岁的大伯,脚一瘸一拐到嘉利跟前,摇着头说:“癌症,最终还是治不了。嘉利奶奶,他走了,你们得好好过下去呀。”
嘉利“是的,常宝大伯,路,还得走下去,我们走得越踏实,清灵在天上越高兴。那么,学校关了,你咋办呢?”
常宝“我,回家种地呀。”
嘉利:“腿行吗?”
常宝:“腿舒服,多种些,不舒服,少种些。解决一个人的吃饭,难不到哪去。”
嘉利:“你就是腿不好,要不,上高家庄的学校再教书。”
常宝:“我走不了这么多路。再说,他们也看不上我这个半截子文化人。只有清灵,他看得起我,他,好人呢。”抹抹眼睛走。
坟场 日 外
天阴沉了,开始打雷,
嘉利催促大家:“回去吧,快下雨了。”
人们开始退去。
月娥还在往火里扔书本,小城在旁喊:“这本,我要。”
月娥:“你要来干啥?都是爸爸的,让他在天上看呀。”
小花:“嘿,他就是个书虫子,见了书就往里面钻。”
小城用棍把书从火里挑出。
月娥:“干嘛呀?”
嘉利过来:“他要,就留着吧。
小城拼命把书上的火踩灭。
小山村 傍晚 外
一处土坯房。
土坯房 内
进里面,不大的两间,房内,生活用品虽旧,但很是整洁。
小城在油灯下专注地翻看那本从火中抢出的书,封面上,还能看出几个字:普希金诗集。
嘉利在灶前烧火煮饭,火光中她回忆着这本书的来历。
(回忆)城里 日 内
一户殷实人家。
清灵------一个十四五岁的青少年推门进,对着母亲嘉利和父亲张雨真兴奋地说:“买到了,是在旧书店里找到的”
嘉利:“你又买啥书呀?”
雨真:“普希金诗集,对不对?”
清灵“是的,好难找到。”
嘉利:“你怎么一下子又喜欢上了俄国的普希金,诗人,中国多着了。古代有,现代也有。”
雨真:“他觉得中国的诗人太刻板,我说的对不对?”
清灵“我喜欢清新、奔放、富有人情味的诗。”
(回忆结束)
土坯房 夜 内
小花倚在窗前唱着一首歌:妈妈的吻。她把歌曲中的妈妈改成了爸爸。歌声动听,飘逸。
土坯房 夜 外
窗外不远处,站了一排乡村小孩,静静的像是在听歌声,又像是看着这户不同一般的人家。
土坯房 夜 内
月娥准备晚餐,听着歌声,脸上滚下了泪。
被小城瞥见:“姐,别唱了,你看妈哭的这样。”
小花连忙跑去替母亲擦泪。
晚饭时。
嘉利:“清灵走了,事情也就过去了,我们挺挺腰,继续过我们的日子。”
月娥:“咋办呢?他不在了,学校一个月二十几块的津贴没有了,光种几亩地,日子过得了吗?”
嘉利:“现在总比吃大锅饭的时候好了。那时,你上一天工,才摊到一毛几分钱,现在有了一块自己的地,只要不偷懒,我想,一口饭应该还是有吃的。”
小花:“粮食不够,我上山去摘黄花菜。”
小城:“钱不够,我上窑地去背砖。”
月娥::“你背着了几块砖?”
嘉利对小城:“你上你的学,别忘了爸临终前说的话。”
自家菜地 日 外
一大清早。
嘉利在一小块自家菜地里,割了一大把葱拿回家。
土坯房 日 内
小花见:“喔,奶奶做葱油饼了,奶奶做的葱油饼最好吃。”高兴。
嘉利:“葱油饼,让你妈带了上工地,你妈跟着他们去修水渠,很累的。”
月娥过来:“妈,少做几个,我吃不了多少。”
嘉利“多几个给冯成,这些天,他帮了我们干了不少活。我再多做几个,让小城中午在学校吃。”
小花:“那么我们呢?奶奶,你和我---”
嘉利:“咱俩吃昨天剩下的玉米饼子。”
小花:“没我的份,嘿。”生气了。
嘉利:“小城去上学,你不去呀,要是你去,奶奶也给你做几个。”
小城:“姐,跟我一块去。这学期,,你应该上六年级了。”
小花:“可我六年级的课,一天没上过。”
小城:“我给你补。”
小花:“你?你才上三年级呢。”
月娥:“四年级了,他跳了一级。”
嘉利:“看你弟弟这么要读书。”
小花:“高家庄小学太远了。原来在爸的学校念书,就在村边上。”
嘉利:“十来里路,小城不嫌远。”
月娥:“算了,她不读,随她去,也省了一笔学费。”
嘉利:“可清灵在的话,他是不会答应的。”
小城:“姐,你不去,爸真会生气的。”
小花:“爸在哪?”奇怪。
月娥:“他在天上,知道会生气的。”
小花:“真的吗?”
月娥“他们都说,人死了,灵魂是不死的。”
嘉利:“去吧,跟你妈一样,至少读到小学毕业,将来---”
小花:“将来怎么了?在我们这村里,小姑娘有几个小学读完的?”
嘉利:“你就想着一辈子在这?如果---”
小花:“如果怎么?奶奶,如果我们走出大山,有这可能吗?”
嘉利:“什么事都有可能,学比不学好。”
小城:“姐,去吧,我帮你准备书包。”跑里间去。
嘉利:“奶奶再做几个葱油饼给你也带着。”
土坯房 日 外
家门口,嘉利目送三人上路,向小花喊话:“听不懂,回来我们教你,别逃学。”
土坯房 日 内
嘉利回进屋,才坐定,听着屋后猪圈里传来嚎叫,她连忙赶去。
猪圈 日 内
一头大猪在叫着,身边是一滩血。
嘉利吃惊:“啊,是我们的小黑被狼叼走了。”赶忙跑出。
山村 日 外
邻家有人在喊:“谁家的猪崽子被狼叼走了?”
嘉利过来,边跑边喊:“我家的,我家的。”
一位大娘:“嘉利奶奶,是你家的?我见到狼往后山跑了。”
山村 日 外
嘉利往村后山跑。
乡里人在后喊:“别去追,嘉利奶奶,你追不上它,它会咬伤你的。”
但她若没听见似的,一个人直往山上跑。她看到地上的血迹,顺着血迹钻进了树丛。
树丛 日 外
嘉利树丛中,走一段路停下,又细找血迹,仿佛在侦探一个案件似的。树枝刺伤了她的手臂,刮伤了她的脸,她若无其事,一个劲地跨行着。
终于,她听到狼的嚎叫,抬头,有一头狼朝着她叫着,似乎警告她:别再往前一步。
狼的身旁,躺着一头小猪,它还活着。
嘉利摸摸身边,掏出一盒火柴,点着了一根枯树枝。而后,举着树枝向狼靠近。
狼见火,退缩了,而后逃离了。
嘉利抱起了小黑猪。
村口 日 外
乡邻们都等着,见她抱小猪回来,大家吃惊。
有人:“嘉利奶奶,你怎么把狼打跑的?”
嘉利:“我身边正好有火柴。”
乡邻:“哦,我们都担心你呀。”
这时,常宝大伯过来:“嘉利奶奶,你脸划破了,衣服也坏了。来来来,我替你抱猪崽子,你快回家好好整整。”
屋里 日 内,
常宝抱小猪。嘉利换了衣服,拎了一个小药箱,从里屋出。
嘉利:“我检查了,狼没伤着要害,它能活。”
常宝笑说:“你人都救得了,还救不活一头小猪?”
在常宝的帮助下,嘉利给小猪擦拭伤口,若象治一个病人那样的精细。
常宝:“嘉利奶奶,你听到说吗?最近,外面都在给右派平反呀。”
嘉利:“是吗?有这回事?”并不当真。
常宝:“是的,文革结束了,现在都在平反冤假错案,报上、广播里常有提到这类事的文章。”
嘉利:“你还收听广播?我们家呀,唯一的一台晶体管收音机,因为算清灵的,也给烧了。”
常宝:“有篇文章好像是这样提的,当年打右派扩大化了。”
嘉利:“真会右派为平反?会吗,你觉得?”停下来认真的问。
常宝:“有这可能呀。清灵的爸不是右派吗?”
嘉利:“可他死了这么多年,还能给他平反?”
常宝:“去试试呀,平反了,你们政治上就翻身了。在学校里,听清灵说,他爸没做什么坏事呀。”
嘉利:“是的,就是收不住一张嘴。”
一个水利工程的工地,日 外
月娥与一帮男工一起挑土,少有几个女的。
她挑的很吃力,一个男的上前把担子接了过来,月娥不好意思的朝他一笑。
男的叫冯成,三十来岁,对月娥说:“以后你就管装土吧,你的指标我来完成。”
月娥:“累死你。”
冯成:“累不着。”挑土走。
月娥直望着他的背影。
工地的一头,娥往筐里装土,冯成过来挑。
月娥:“中午,我给你几个饼。”
冯成:“是你婆婆做的葱油饼?”
月娥:“嗯。”点头。
冯成:“好吃。”
工地上 日 外
中午吃饭,男的一堆,女的一堆,大家都吃带的食物。
冯成吃着葱油饼。
有人过来:“冯成,吃啥呀?”
冯递一个过去。
那人:“喔,葱油饼。”
好几个过来,把冯的饼一抢而光,边吃边说:“好吃好吃。”
有人问:“哪来的?”
马上有人回答:“你还不知道,他媳妇给他的。
那人装不明就里:“啊,他有媳妇了?”
冯成:“去去去,别瞎说。”
不远的月娥听见了,瞥一眼,背过身去。
有人轻声说:“嘿,你们真别瞎说,人家还没过七七呢。”
冯成不高兴的走一边去了。
嘉利家 日 内
嘉利一个人独自在思索着,常宝的声音重现:“现在,外面在给右派平反。”(画外音),“我们有希望成吗?”
二十年多前的情景重现。
(回忆)
城里 日 外
一幢很有气派的大厦,外面挂着中国人民银行的招牌。
这天,天气很冷,嘉利与丈夫张雨真---五十来岁知识分子模样,携带简单的行李进大厦。
一个很大的会议厅 日 内
拆除了椅子,显得很空旷,里面聚了不少一对一对的中年夫妇,气氛肃然。因为没有座位,不少人坐在自己的行李上。
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进。
一位:“大家都站起来,都站起来。”口气很不客气。
大家马上紧张的站起,没有人说话。
一个干部拿了名单:“现在开始点名。”
叫到:“张雨真。”
张马上:“到。”
点名完。
干部:“好了,家属送到这为止了。”
人群中终于有声音起来。
有人问:“不是说送到车站吗?”
干部:“没有这么多车拉你们家属,才来了两辆大卡车。”
人群中响起不满声。
干部:“听着,你们是去接受改造的,别再惹点事出来了。到了青海,老老实实劳动,重新做人,争取政府的宽大。”
另一位干部:“好了,走吧走吧,家属回去。”
嘉利一张竣然的脸,望着雨真走。
雨真背起行李,走了两步,回了一次头。
(回忆结束)
家 日 内
嘉利支着头,闭了眼(画外音):“多少年了,他也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山间小路上 傍晚 外
小花与小城背着书包走回家。
小城:“你做不了作业,我回家教你。”
小花:“嘿,你才四年级,教我六年级。”
小城:“你六年级的课程,我都看过。我看的数学书,都是初中的。”
小花:“真的?怪不得学校里有人叫你大学生,你跟爸一样,都是书虫子。”
小城:“书虫子有什么不好?你看爸死了以后,有这么多的学生掉眼泪。”
小花:“所以,你也想今后许多人为你掉眼泪,是不是?”
小城:“姐,你怎么说这话呢?”生气了。
小花跳一边去,扮了个鬼脸,而后,唱起了儿歌:“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歌声在山里飘得很远,似乎还有回声。
家 夜 内
嘉利与月娥在一面忙晚餐,一面说着话。
嘉利:“所以,我也想给清灵的父亲争取平反。”
月娥:“成得了吗?”
嘉利:“什么事,妈都想去试试,闯闯。我想要是清灵活着,他一定也要去做这件事的。”
月娥:“那怎么做呢?叫在城里的清灵姑妈去办?”
嘉利:“不,这件事,真要办,肯定很麻烦的,妈得自己去。”
月娥:“你回浔源?”
嘉利点头:“行吗?我走了,你带两个小孩过一段日子。事情办完了,我就回家。”
月娥:“这儿没什么不行。”
家 夜 内
小花与小城把受伤的小黑猪抱进屋。
花脸上挂了泪水。
嘉利:“哭啥呢?从狼口里夺了回来,你应该为它庆幸啊。”
小花:“该把狼打死。”
月娥:“奶奶一个人行吗?”
小城:“动脑筋,设计个圈套,逮住它。”
嘉利:“奶奶问你们,狼要吃猪,错在哪?”
大家被问的有点懵了。
小花:“还没错?它把小黑咬成这样。”心疼地抚摸着小猪。
嘉利:“可我问你们,人吃猪吗?”
小城听明白,笑了。
嘉利:“我们过个时期还要把小黑宰了呢。”
月娥:“对呀,奶奶说的没错,我们也要吃猪的。”
小花也明白了:“那以后宰了小黑,我不吃。”
小城:“从此你不吃猪肉了?”
小花没话说了。
家 夜 内
嘉利铺开一张纸和一支笔,跟小城说:“替奶奶写封信。”
小城:“写给谁?”
嘉利:“写给城里你的姑婆。”
小城:“怎么写?”
嘉利:“我说,你记下。”
小花过来了:“应该这样,一开始,亲爱的姑婆。”
小城朝小花:“是你写给姑婆,还是奶奶写给姑婆。”
嘉利:“看,没文化,一封信怎么称呼都不会写。”
小花红着脸走开。
浔源市 张雪真---雨真的妹妹家 日 内
丈夫,陈维平。
儿子,陈树刚,腿残。
树刚新婚妻,叫巧珍。
老式里弄房,一间二十来平方房间,隔成两间。前间,老夫妻俩,后间做了儿子的新房。前间,家具拥挤不堪,后间稍微好一些,但仍是让人觉得局促。
新婚夫妇在为如何让家具摆放得体动脑筋。
树刚:“搭个阁楼,我们整个家问题解决了。”
巧珍:“哪来木材?我们结婚做个橱柜、大床,动了多少脑筋,才搞到点木头。”
树刚得意的轻说:“跟你透露个信息,我有个中学里的同学,你知道他在干啥工作?”
巧珍:“啥工作?”
树刚:“在拆迁旧房子,从他那儿,可搞到不少旧木材。”
巧珍:“旧的?”
树刚:“木材有什么新旧之分,旧的整一整就变新的了。”
雪真家外间 日 内
雪真夫妇在一起看一封信。
雪真:“主意倒不错。”
维平:“你嫂在山区,消息倒蛮灵通的,这工作还刚起步就知道了。”
雪真:“来吧,叫她来,我们一起去搞。”
维平:“可来了,住哪?”
雪真:“我们这里呀。”
维平:“你看看怎么住?十年前,她来,树刚没结婚,我们还可凑合凑合,现在--”
雪真:“那怎么办?回信叫她不要来,因为我们家没地方住,说得出口吗?”
维平:“她还不知道树刚结婚了。要是知道---”
雪真:“我们也才刚知道清灵去世没几天。苦命啊,我这嫂子。”
雪真家外间 日 内
树刚夫妇从后间进。
树刚:“谁来的信?”
雪真:“你舅妈要出来了。”
树刚:“是因为清灵哥去世了?”
雪真:“不是,她是要来为你舅舅搞平反。”
巧珍:“我也听说右派能平反了。”
树刚:“报上已经登出来了,平反冤假错案,包括维平巧珍年反右运动中定错的。”
雪真:“所以我们该支持她。”
维平:“我看也不是每个右派都能平反,一定是有条件的。”
树刚:“不管成不成,搞还是应该去搞的。”
雪真:“我也是这么想的。”
维平:“可你们知道她来,我们得安排一张床。”
雪真看看儿子儿媳。
巧珍:“我们挤一挤。”
维平:“怎么挤?”
巧珍:“我睡到单位里去,我们旅馆有地方睡。”
雪真:“不不,新婚这么做,让人家笑话。”
树刚:“嘿,搭个阁楼呀。刚才我和巧珍还在这么规划呢。我们老式房子就有这个优点,层高超过新工房。”
维平:“材料哪来呢?”
树刚:“找梁铁生。”
维平:“嗯,这倒可以,他在拆房子,趁这个机会。”
雪真:“可你们知道什么时候搭阁楼的工程能完工?”
树刚:“我马上去找铁生,搞来木头就动工。”
雪真:“那么,我们回信跟她说,等我们阁楼搭好,你再来?”
树刚:“这么写,也不合适。”
维平:“等个十天半个月再回信,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搞平反的事,我看马拉松,快不了,审查要一层一层的递上去。”
里间 新房里 日内
巧珍:“你舅定了个右派,送到大西北死了。可你表哥和舅妈怎么会去贵州农村呢?”
树刚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舅舅死了,表哥在中学里又出了点事。”
巧珍:“什么事?”
树刚:“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他在学生当中组织了一个什么普希金诗歌会,学校就把他定为反动学生。”
巧珍:“普希金,哪个国家的人?”
树刚:“苏联的,是因为后来中苏翻脸,他也倒了霉。”
巧珍:“定了反动学生,把他抓起来了?”
树刚:“没有。那时正碰上三年自然灾害,城里要疏散一大批人去农村,听我妈说,是里弄里动员她带着儿子一起响应国家的号召,离开了浔源。说你老公是右派,死了,儿子也出了问题,如果你答应走的话,儿子的问题也就不追究了。”
巧珍:“就这样,他们去了贵州?”
树刚:“是啊,听她回来讲,去的时候,动员的人跟她说,那儿怎么怎么好。去了以后才知道,那地方是很苦很穷的。”
山村村口 黄昏 外
冯成拎了一包东西等月娥。
月娥悄悄来:“你给我啥呀?”
冯成:“包子,我妈做的包子。”塞给月娥。
月娥:“最近,咱俩别多碰头了,村里已经有闲话了。”
冯成:“我们村没有。”
月娥:“因为你人老是到这儿来,你们村人不知道呀。”
冯成:“你怕人家说?”
月娥:“不好听。”
冯成:“婆婆会翻脸?”
月娥:“不,婆婆决不会干涉的,她很开明。”
冯成:“好吧,我不找你了,等过七七再说。”回头走。
家 黄昏 内
月娥拿包子回。
小花:“哇,今晚吃包子,今晚吃包子。”高兴的喊了起来。
嘉利从外进:“那么,小城呢?”
花:“他去队部帮你看信了。”边吃边说,“我去叫他回来。”走几步,又回头拿一个包子,“我带一个给他吃。”
家 黄昏 内
一会儿,两孩子吃着包子回来。
小城:“奶奶,今天邮递员叔叔没来。”
嘉利:“不急,你别老去等啊,有总是有,没有总是没有。今天来了,明天拿也不急。这件事,奶奶那么多日子等下来了,还差这几天?”
小城:“我是担心我写的信,到得了姑婆手里吗?”
月娥:“怎么会到不了,你地址写错了?”
小城:“他们搬家了呢。”
嘉利:“哦,这倒是有可能的,这么多年没通信息了。”
小花:“奶奶,他们会不会不欢迎你去?”
嘉利:“为什么?”
小花:“因为,你去了要吃他们粮食呀。”
嘉利:“喔,你倒提醒奶奶了。对,我们要去换些全国粮票。”
月娥:“听他们说,现在换全国粮票很麻烦,我们要把最好最好的粮食送到粮管所,通过他们的检查。然后,还要到大队部去开介绍信,再到公社开证明,还要说出理由呢。听说不少人都没给换呀。”
嘉利:“再麻烦,这事也要做的。是的,进城后,我不能去吃他们的一份粮食。”
小花:“他们不同意换,奶奶,你就背一袋高粱去。”
月娥:“奶奶背着动?”
小城:“她要坐汽车,还在换火车。”
嘉利:“这里还得走小花0里到车站呢。”
雪真家 夜 内
搁楼已搭好。
维平指着不少家具:“把这些全搬上去。”又跟巧珍说,“还有你们房里多余的。”
巧珍:“放得下吗?上面还要放一张床呢。”
树刚看了图纸:“所以,最好下面再加几根钢筋支撑一下。”
雪真:“对呀,一定要坚固,要安全。”
维平:“嫂子人并不重。”
雪真:“你叫嫂子爬阁楼?她年纪还比我们都大呢。”
维平:“那谁上去啊?”
大家无言。
巧珍:“还是我上去吧。”
雪真:“不不,这是不行的。”
维平:“只有我上去了。”
雪真:“我跟你一块儿睡在上面。”
树刚:“那上面要放一张大床了。”
巧珍:“不可能放的下。”
维平:“好了,就这么定了,我睡上面,反正只有几天。”
雪真:“平反的事,不一定几天就有眉目了。”
山乡小路 日 外
全家四人推一辆独轮车,上面放了两袋面粉。
到一岔路口,月娥:“公社往这儿走,小城,你带奶奶去。”
小城:“嗯,小城是该跟我,到了公社开证明,可能还要填什么表,我眼花。”
小城:“你们到镇上,等我们呀。”
月娥:“当然,没证明怎么换粮票?”
山路 日 外
月娥推车,小花在旁扶着。
小花:“妈,面粉都给奶奶换了,以后我们怎么做馒头吃。”
月娥:“用玉米做呀。”
小花:“啊?玉米做?窝窝头不好吃。”
月娥:“妈小时候做梦想吃,还吃不到呢。”
小花:“窝窝头还吃不到?”
月娥:“要不,妈的一家子人,怎么会剩妈一个?”
小花:“都死了?”
月娥:“饿死的,没东西吃饿死的。”
小花:“那时,怎么会连窝窝头都没有?”
月娥:“都给粮食工作队收去了。”
小花:“他们给你们钱了吗?”
月娥:“给钱有什么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走着走着,小花有兴唱了起来:“月亮在白莲花下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唱完问,“对吗?就是那个年代?”
月娥笑了:“扯到哪去了。”
山路上 日 外
小城带了嘉利爬一个山峰。
小城:“奶奶,你累不累?”
嘉利喘着气说:“累,好长时间没去公社了,我都忘了,还要爬这么高的一座山。”
小城:“过了这山就到了。”
嘉利:“你看,年纪不饶人吧。去年,奶奶还没觉得爬山累。”
小城:“今后有车就好了。”
嘉利:“那还要铺多少公路才能开车呀。”
山路上 日 外
月娥、小花推车准备过一个独木桥,下面溪水不深,能见底。
小花:“妈,车在这桥上能过吗?”
月娥:“能过的,你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
小花:“有危险。”
月娥:“那怎么过呢?你说。”
小花:“我们背着袋子淌水过去,然后再把车推过去。“
月娥:“裤子不都要湿了吗?我在工地上跟冯成一起推车,一车土比这重多了。”
小花:“可这没冯成叔呀。”
月娥:“行的,来。”推独轮车往桥上走。
桥上,两人一个拉一个推,小心过桥,但仍是重心不稳,车翻下了桥,两件面粉浸泡在水里了。
小花:“嘿,你看,我叫你别往桥上走。”沮丧。
月娥也有点懵了:“唉,还以为过着去的呢。”
小花:“妈,面粉进了水,粮站还收吗?”
月娥:“到镇上再说。”抱起面粉放上车。
两人继续。
公社的一间办公室 日 内
一工作人员问:“你要换全国粮票干啥?”
嘉利:“我要回老家浔源去办点事。”
工作人员:“办什么事?”
嘉利:“去为我丈夫争取平反。”
工作人员:“你丈夫是四类分子?”
嘉利:“右派。”
工作人员:“那儿会给他平反吗?”
嘉利:“去试试。现在不是全国各地都在平反冤假错案吗?”
工作人员:“好吧,去试试。平反了,倒是好事,不仅你们老的成分改变了,就是他们这一代。”指着小城,“今后前途也要光明多了。”拿出证明信等部件摊了开来。
塘口镇 日 外
一条商业街,小花、月娥坐在独轮车上,一脸不高兴。
嘉利、小城来。
小花:“奶奶,出事了。”
嘉利:“出什么事?”
小花:“面粉掉水里了。”
小城:“进水了?”
小花点头。
小城:“他们不给换了?”
月娥:“不同意换。”
嘉利:“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去再想办法呀。”若无其事,推了车就走了起来。
嘉利家 日 内
冯成推门进,扛一袋面粉。
月娥:“哟,又要拿你家东西了。”不好意思。
冯成:“也不多,就剩一袋了。”
嘉利:“明年收麦子后,还你。”
冯成:“还用还吗?”与月娥对目。
小花:“不还了,明年咱们一家人了。”
月娥朝小花:“去去去。”
小城放下手里的书:“明天,我陪妈到镇上去换。”
冯成:“我帮你们推车。”
村中心场院 生产队队部 日 外
一帮孩子围着小花。
小花:“今天,我给你们唱一首你们从没听过的歌。”
一孩子:“小花姐,啥歌呀?”
小花:“别出声,我唱了。”于是她就唱了起来,“酒干了淌卖噜----”
歌声飘扬出去后,附近的几家人家的门都开了,门口都站了人,大家静静的听着。
听完,一阵寂寞。而后,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一大婶过来:“小花,你歌唱的这么好,该到外面去唱呀。”
小花:“外面,外面到哪儿,哪儿呢?”认真的问。
大婶:“到镇上去呀,就像耍把戏的人那样,地上放一个铁盒,你唱完,铁盒里的钱都满了。”
大家笑了起来。
这时,邮递员骑车进村了:“张小花,今天你家有信了。”
小花飞奔过去:“给我给我,快给我。”拿过看,“是的,是城里姑婆来的。”奔跑起来。
日 内
小花冲进家:“奶奶,信来了,信来了。”
大家都围拢过来了。
嘉利拿过信:“嗯,是的,是姑婆那里来的。小城,把心拆了,念给奶奶听。”
小城拆开信念:“嫂,为雨真哥平反,我们都盼了多少年了。你来,我们一起努力,不论事成不成。我们家变了,树刚结婚了,我们家也扩大了。你来,我们家能住下。”
小花插嘴:“奶奶,他们要你去的。”
嘉利:“这么大的好事情,能不让奶奶去吗?好吧,让奶奶准备起来。”
嘉利家门口 日 外
阳光明媚的一天,
小花和小城一起抬一个很陈旧的老式箱子出,嘉利跟在后。
一会儿,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西装,一条领带和一件旗袍,准备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小花好奇的穿上了旗袍,又把西装套在了小城身上。她怪里怪气的做起动作,招来不少乡邻围观大笑。嘉利又从箱里拿出一串珍珠项链,小花马上抢过,戴在颈脖上,更像贵妇人了。
月娥走出来:“嘿,别把东西搞坏了,奶奶要卖钱的。”
小花:“奶奶,为啥要卖了呢?”
小城:“你没听奶奶说,她上城里缺路费。”
小花:“哎,不卖掉多好。”问嘉利,“奶奶,这项链不卖行吗?我要。”
嘉利:“到集市上去以后再说。要是一套西装加一件旗袍,卖的钱够了,项链就留给你。”
小花:“嗯,奶奶,我陪你一起到镇上去,项链就先放在我口袋里。”
镇上集市 日 外
嘉利和小花摆了一个地摊,上面一套西装,一件旗袍。乡里人好奇的围过来,把它们当西洋景看。
一大娘:“这啥玩意儿呀?这是过去地主家才有的呀。”
嘉利:“是城里拿来的。其实,手巧的话,能把它们改成两件衣服。这料子是很好的。”
有人问:“你准备卖多少价?”
嘉利:“我需要一百元。”
小花:“我奶奶要回老家去,没路费,所以急着要买掉。”
有人:“太贵了,乡下人谁买得起啊。”
镇上集市 日 外
有人介绍一个收山货的生意人来。
生意人翻看两件服装,而后问:“老大娘,你两样东西开多少价?”
小花:“三样东西,还有领带呢。”
生意人:“对对,三件多少钱?”
嘉利反问:“你说多少钱?”
生意人:“五十。”
嘉利:“太低了。”
小花:“我奶奶要买一百元。”
生意人笑了笑,摇摇头要走.
嘉利:“那么,我再加一件东西呢。”
生意人:“什么东西?”
嘉利:“珍珠项链。”
生意人:“拿出看看。”
嘉利叫小花拿出,小花不情愿的勉强掏出。
生意人拿过认真看,旁边领他来的人轻声说:“这项链不错的,袁老板,把它加在一起可以呀。”
生意人:“八十卖不卖?”
嘉利“老板,我是急用钱,需要一百元,差不多来回老家两趟火车的路费。”
小花:“奶奶,不要把项链卖了。”
嘉利:“听话,今后奶奶到城里,给你带一条回来。”
生意人:“好吧,算我送给你老太太二十,其实这些东西也就值八十。”收起东西付了一百元。
村口 早晨 日 外
三人相送。
月娥:“车什么时候过龙王庙?”
小诚:“我打听过,上午十一点左右。”
嘉利:“到龙王庙车站,二十里,对吗?“
小花:“来得及吗?”
嘉利:“来得及,我们出门的时候,才刚过七点,四个小时,奶奶走不到吗?”
月娥:“妈,别走得太快,山路不平。”
嘉利:“我知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三人站停,目送嘉利。
小花大声:“奶奶,办完事,快点回来,我想你。”
嘉利回头,也大声:“听你的。”
跨 越 鸿 沟(第二集)
山路 日 外
嘉利背简单的行李,翻山越岭。走下山坡,到一座跨水溪的独木桥。这桥,就是一根横在水上的圆木,两边还没什么固定。下面水虽不深,但很湍急。
嘉利走上了桥,慢慢移动,快到头了,不料木头滚了起来,她一下子滑进了水里,似乎一时还站不起来了。
终于站了起来,走出水看看,身上,又湿又脏。
她继续行走,显然速度慢了许多。
终于,在一个小山坡上,看见了公路。
下了坡,她来到一个简陋的公交车牌前,牌上:龙王庙站,周围没有人。
偶见一个打柴的老妇路过,问:“老大娘,你有表吗?”
那人摇头,反问:“等车啊?”
点头。
那人:“过了,今天到县城的班车已经过了,我看到的,大约十分钟前过的。”
嘉利:“那么,今天就没车了?”
那人:“没了,一天一班,你要等到明天了。”说完走。
嘉利自言道:“过了,摔一跤摔走了一班车。”
公路上 日 外
她漫无目标的在闲逛:(画外音)“这儿叫龙王庙站,唉,应该是有个龙王庙的。”又见一个路人,“老乡,打听一下,龙王庙在哪?”
老乡:“龙王庙?怎么,你要去玩龙王庙?”
嘉利:“路过,顺道去看看。”
老乡:“这个庙文革中早被他们敲得一塌糊涂了。”
嘉利:“就想看一眼,来到这儿这么多年,还从没去过呢。”
老乡指点:“我跟你说,往这走,前面有一条上山的小路,顺着小路翻过一个山坡,就能见到,在半山腰。”
嘉利:“好,谢谢。”健步走了起来,像是获得了一个好消息。
日 外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破败不堪的。
日 内
进庙,一片残砖碎石,但这建筑倒还可以挡风遮雨的。
自言:“嗯,可以的,今晚就在这留宿了,等明天的班车,省着来回再走四十里。”
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打开行李,准备换衣服,但又一想:(画外音)“只有一套干净的衣服,要不要进了城,到雪真家的时候换呢?对,谁知道路上还会发生什么,又把衣服搞得一塌糊涂。”
她又把干净的衣服放进了包里,掏出一个很硬的玉米饼子啃了起来。
破庙里 日 内
她找了几张破纸,铺在地上,权当一张床躺下。
黑洞中,老鼠猖獗,几乎在她身上窜来窜去,她用手拍打着。借着月光,她见放在拱台上的行李,在被老鼠撕咬着,马上站起去赶。不了,打翻了拱台上的破香炉,炉灰泼了她一身,脸上都有。黑暗中,她无能为力。
破庙里 日 内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检查几个玉米饼,被老鼠咬的残缺不全,她不舍得扔了,整理后又放回包中。她到小溪边洗了一把脸,看看身上,比昨天更脏了,只得用手拍了拍炉灰,但不见什么效果。
车站,日 外
不少人等车。
车终于来了,大家争先恐后上。
车上 日 内
人不少。
有好心人要给嘉利让座:“老太太,你坐吧。”
嘉利:“不不,你坐你坐,我衣服不干净,会弄脏座位的。”
售票员:“没关系,老太太,你到县城,要两个多小时,站得了吗?”
嘉利:“站得了。”
更有好心人让出司机后面高出的一块地方来:“来,老大娘,坐这,我给你铺张纸。”
嘉利:“不用纸,谢谢。”笑着坐了下去。
火车站售票大厅 日 内
人山人海,吵吵嚷嚷。
广播里:“由于受洪水的影响,我县往东去的列车一律停止售票,已经售出的,请办理退票手续。”
人群中的声音更嘈杂起来。几个售票窗口已关闭,只有一个开着,
人们聚集到这窗口前拼命的发问:“喂,什么时候通车?”“明天通得了车吗?”
有人:“上海那边的工地在等我呢。”
有人:“走不了,我刚孵出的一筐小鸡要死了。”
嘉利发呆的望着人们,不说什么。
突然,六号窗口开了,大家蜂拥而去。
同时,广播里:“现在有一班绕行去上海的列车,是货运列车,注意了是货运车厢,并且没有确定的运行时间表。如果需要购买车票,请往六号窗口。”
六号窗口前人头攒动,挤都挤不上。嘉利挤在人群中,不断被人往后推。
有人:“货运车厢,是闷罐车,受得了?”
旁边人:“管他了,只要能走,难受就难受点了。”
有人:“这种车是走走停停,还不知啥时能到上海。”
窗口里往外在喊:“票没有了,不要再挤了,不要再挤了。”而后,窗口又关上了。
有人懊恼地对着窗门敲打,但里面就是不理,任凭天塌下来。嘉利退在很后面观望着。
车站候车厅 日 内
买到票的人兴奋的排队进站,秩序很好,因为来了不少的警察。
嘉利轻轻走到一位像是车站管理人员前:“同志,跟你商量一件事情行吗?”
管理人员:“什么事?你说。”
嘉利:“我快七十了。我从家里出来两天了,为赶这趟车,你看我身上的灰土。”
管理人员好奇打量如乞丐般的嘉利:“怎么,你也想挤上这班车?”
嘉利点头:“是的,我一定要上这班车,我到浔源。”
管理人员:“你知道吗?这车很挤很挤的,而且行车速度很慢很慢的。”
嘉利:“这些都没关系,我要到那边去办事。”
管理人员想了想:“好吧,跟我来。”
管理人员领了嘉利进售票室,跟人讲:“给这位老太太加一张票吧。”
嘉利喜出望外:“谢谢了,谢谢了。”
日 内
列车运行中。
闷罐车厢里一点点光亮,但人很多,几乎不可能全部席地而坐,必须有部分站着,但为了坐与站,不时有人争执。
嘉利好像一位长者,大声建议:“大家听我说好吗,我们结对轮流坐,一个坐下,一个站起,两小时换一换,好不好?”
乘客甲:“行啊,这样才不打架呢。”
乘客乙:“老太太,你就一直坐着。我看这车厢里,数你年纪最大了。”
嘉利:“不,我也遵守规则,我能站能坐。”
乘客甲:“那么,你先坐着。”
车厢里有序的轮换起来,显得空间也大了。
嘉利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拿出一块不成形状的玉米饼,啃了起来。
车厢里,乘客丙问:“我们上厕所咋办呢?”
乘客丁回答:“这老破车,装货的,不是装人的,哪有厕所?”
乘客丙:“那我们拉屎撒尿咋办呢?”
乘客丁:“憋着,等停车,下车尿。”
乘客甲:“没关系,这种车常要停的。”
妇女甲:“那我们女的,咋办?”
妇女乙:“管他了,猫在什么地方,撒一泡。”
嘉利在七嘴八舌之中闭上了眼,呈现多少年前的一幕(回忆)
嘉利在家拆开一封信,一张机关的公函纸,上面寥寥数个字:张雨真家属,张雨真已病亡,特告。如果要取回死者的遗物,可来青海。
望着这张纸,她眼睛模糊了。
(回忆结束)
日 外
车终于停了,大家蜂拥而下,男的不顾左右,随地。女的,走的稍远,嘉利跟着一帮女的去。
夜 外
车又行驶,外面只有月光。
夜 内
车厢里更暗,偶尔有人拿出手电,送来一丝光亮。轮到横在地上的人,已经进入梦乡。
嘉利轮到站立,但她结对的妇女丙却说:“老太太,你睡,我站着。”
嘉利:“应该轮到我站呀。”
妇女丙:“我睡不着,浪费时间,还是你睡吧。”
另一个站立者:“不要客气了,老太太,这车要走好几天了,晚上不好好睡,你老人家受不了的。”
妇女丙干脆起来拉她睡下。
嘉利躺地半睡状,又进入了遥远的年代。
(回忆)
一个中学行政办公室 日 内
苏校长在训斥清灵:“你组织这样一个普希金诗社,用意何在?是不是想跟苏修遥相呼应?”
清灵:“我根本没想到这一点。我组织诗社的时候,我们跟苏联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呢。”
苏校长:“可你为什么后来不根据形势马上解散呢?”
清灵:“我没想的这么多。”
苏校长:“你知道吗,这事关政治立场。现在,我们学校党支部决定,你必须为这件事做出深刻检查。”
家里 夜 内
嘉利劝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觉得没错,就不要为这事太伤心了。”
清灵叹一口气:“可他们要我写检查,我怎么写?”
嘉利:“你就写,你政治上不成熟,没注意到这事跟政治有关系。”
清灵摇着头,拿起了笔。
日 内
一天,嘉利一个人在家。居委会女主任陪着一位男户籍警察来了。
主任:“周嘉利,虽然你丈夫做了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但政府没有把你们家忘记,为了解决你家现在没有经济来源的实际困难,我们安排你和儿子一起下乡。”
嘉利:“下乡?”
警察:“到贵州农村。”
主任:“那儿不错的,你们能养活自己。”
警察:“我问你,你儿子在学校的情况,你知道吗?”
嘉利:“知道一点。”
警察:“问题很严重的。”
主任:“据说,组织什么反动团体。”
嘉利:“他说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警察:“有没有不是他说了算。”
主任:“好了,你跟他一起走了,这事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我再说一遍,党和政府还是很关心你们的,安排你们下乡还是很合适的。你和你儿子在城里没有收入,怎么过日子?到了那儿,种种地,养养鸡,生活还是蛮好的。”
警察:“乡下还有纺车,可以织织布。”
主任:“对呀对呀,有吃又有穿,比我们城里好多了。”
警察:“真的同意下乡了,那么,你儿子的档案里,我们不留痕迹。”
主任:“怎么样?”
警察:“你同意不同意?”
两人等着嘉利回答。
嘉利考虑片刻,终于蹦出一句话:“好,我们走。”
(回忆结束)
嘉利睁开眼,看看漆黑安静的车厢,又闭上了眼。
日 外
车终于到了浔源,打开车厢门,人们如释重负,争先恐后跳下车如厠,把嘉利推搡得几乎要摔跤。
日 外
嘉利从一个公厕里走出,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洁多了。
雪真家 日 内
夫妇俩迎接嘉利。
雪真:“嫂,整整十年了。”
嘉利:“老了么?”把脸送上。
维平:“差不多,我们都老了。”
雪真“维平退休了,我也退休了。”
嘉利:“可你们看上去细皮嫩肉。乡下人老的快,生活条件不一样。”
雪真:“来了,好好在这过一段时间。你看,我们家变化大吗?”
嘉利打量,外面一间,里面一间,新旧对照:“快迎来第三代了吧?”
雪真:“有了。”喜滋滋的说。
嘉利:“他们结婚,你的一桩心头大事解决了。”
维平:“不容易啊,像他这样的条件。”
雪真:“腿坏了,可这孩子头脑特别好使。”
嘉利:“他在哪工作?”
雪真:“菜场里当会计,还是三个会计当中的一个头。”
雪真家 傍晚 内
树刚回来了:“舅妈,你终于来了,我们都盼了你五天了。”
嘉利:“路途不顺,汽车,汽车没赶上,火车,火车又绕道。”
维平:“她是坐了三天的装货车来的。”
树刚:“哟,路途漫漫,可前途光明。”
嘉利笑了:“还有什么前途,舅妈已经这把年纪了,前途的路,帮了孩子们去铺铺好,倒是想做的。”
雪真家合用的厨房,嘉利在熟练地烧几个拿手的菜。
雪真在旁:“嫂,辣子鸡就你烧得好,我是烧了几次都没烧好。”
嘉利:“你哥是最爱吃这道菜了。”
有邻居进厨房,见这些菜:“哎哟,你的嫂子手艺真不错啊。”
雪真:“我嫂子能干,没几个人能及得上她。”
雪真家 夜 内
大家要上桌了,巧珍还没回。
嘉利问:“不等你媳妇了?我还没见到过新娘子呢。”
树刚:“她今天值夜班。”
嘉利“怀孕了还上夜班?”
雪真:“说是替人临时顶班。”
维平:“常有的事,一会儿替这个,一会儿替那个。”
雪真“嫂子,我这媳妇好说话。”
嘉利“她的家也是在浔源?”
树刚:“在乡下。”
雪真:“我现在感到乡下人也不差。”
嘉利跟树刚说:“舅妈现在也是乡下人了。”
维平:“乡下人别的不缺,就是缺了点文化。”
雪真:“缺吗?巧珍初中毕业。”
树刚:“我也才念到高中。”
嘉利:“到了农村以后,我觉得,人的心底好不好,跟文化高低没有多大的关系。”
夜 内
饭桌上,树刚:“舅妈,自从接到你的信以后,我专门收集了报纸上一些关于平反右派的文章,其中有一篇说的很明白,五七年反右严重扩大化了,伤害了很多不该定性为右派的人。我想,舅舅就该属于这一类。”
雪真:“说他反党反社会主义,够不上格的。那时,定了一大批右派,我们国家哪有那么多反党分子。你爸单位里定的几个右派,其实都是热心人。”
维平:“热心过头了。”
雪真:“你因为不冷不热,才躲过一劫。”
维平:“不是这回事。我那时,正好从七中调到第八中学,支援重点学校,所以,到新单位后,他们不了解我,没有辩子可抓。”
嘉利:“这件事,我是这么考虑的,不管成不成,去试试,去为他申诉申诉。我可以明确告诉他们,张雨真没有反党之心,我天天跟他睡一个床,还会不了解他?”
树刚“对,舅妈,去试试,到他工作过的银行里,我们帮你。”
雪真家 夜 内
维平夹一床被子准备上搁楼。
嘉利:“你干嘛?”
维平:“到上面去睡觉。”
嘉利:“那我睡哪儿?”
维平:“你跟雪真睡我们的大床。”
嘉利:“哪有这样的事,我上搁楼睡。”
雪真:“嫂子,你上去不方便。”
嘉利:“不方便?看谁更方便。来,维平,你下来。”去拉维平。
树刚听到声音也过来了。
等维平一下,嘉利飞快的上了阁楼,坐在上面说:“你们可不要小看乡下人的本事啊,我们每天上坡下坡,要爬几百、甚至上千级这样的楼梯。”
大家都笑了。
日 外
一天,嘉利和雪真来到那幢银行大楼。
嘉利默默站立,望着模样未变的大楼,似乎触物生情,又一次想起了当年。
办公室 日 内
工作人员钱干事接待了她们:“这项工作才刚启动,你们得给我们一点时间呀。你们知道吗?五七年的档案压到了档案室的最下面,把它们翻出来,还得要花多少人力。翻出来以后,从海量中把你们张雨真这份捞出来,又要花多少精力。”
嘉利:“那么,同志,我们要等多少时间呢?”
钱干事:“张雨真已经去世了,对吗?”
嘉利点头:“对,他到青海以后没两年,就离世了。”
雪真:“钱干事,虽然我哥死了,可我们也要把他的事情搞搞清楚啊。”
嘉利:“我们还是应该认认真真的对待他的这份荣誉。”
钱干事:“那当然,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我们搞历史结案,就是这样的原则。不过,因为人数众多,得有个先后顺序,为此,我们也定了另一个原则,活着的先办。”
雪真:“钱干事,我们家有个特殊情况。”
钱干事:“什么情况?”
雪真:“我嫂子是专程从贵州来,来办这件事的,路上都走了好几天了。”
钱干事:“可你们知道,当年戴着右派帽子,现在还在世的人,生活状况也都是很糟糕的。”
雪真:“她在乡下,生活很苦,而且,她----”
欲说下去,被嘉利打断:“好好,都是落难的人,大家都有一肚子的苦水,我们之间也不要来争个先后了,晚就晚几天,我们等。只要认认真真的对待这件事,我们的愿望就是这样。”
日 外
两人从大楼里出,雪真:“嫂,既然这样,你就在这多住一个时期。”
嘉利:“别的没什么牵挂,就牵挂着两个孩子。我一走,月娥又常要上工地去,家里就剩两个孩子了。说实在的,月娥还,还从没一个人撑起过这个家呢。”
雪真家 日 内
巧珍卧床,嘉利端水给她。
嘉利:“你不能再去上班了。”
巧珍:“可经理说,人手不够,要我再坚持一段时间。”
嘉利:“坚持多久呢,他不知道你怀孕已经七个月了?”
巧珍:“知道。”
这时雪真回:“唉,还是没找到。”
巧珍:“找份档案这么难?”
嘉利:“没找到就没找到了,你也不要一次一次跑断腿。再找不到,我先回去。”
雪真:“那不行的。”
巧珍:“舅妈,既然来了,总得等到有个结果呀。”
雪真:“再说,真要搞起这件事来,他们肯定要来了解很多五十年代的事,我说得清楚吗?”
村口,小花倚在一棵树上望远方,一个人想入非非。
(回忆)
村子里 日 外
小时候,小花与几个孩子追逐着,他们跑上一个没有盖的化粪池旁,围着池直追赶。不慎,小花一滑掉进了化粪池,池水淹没到她的脖子,她呛着透不过气。
小孩们傻了,大喊起来:“张小花掉水里了,张小花掉水里了。”
大人们都往这儿跑,冲在第一的是嘉利。
大家到池子边,不知如何是好,有找杆子的,有伸手想去拉的。
嘉利脱了外衣,一下子跳进了池,拼命把小花举出粪池,而后在乡邻们的拉拽下,自己才上了来。
两人一身臭气,嘉利顾不着自己,把脱下的外衣套在了小花身上,裹着她跑回家。
(回忆结束)
村口 日 外
好几个孩子围了上来。
一个孩子:“小花姐,你今天怎么不唱歌了呀?”
“不唱了,唱了这么多天的歌,奶奶还没回来。”扭头走。
雪真家 夜 内
晚餐的时候,餐食准备好了,其他人都到齐了,就缺雪真。
维平跟树刚说:“你妈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嘉利:“我跟她说,今天让我去,她不同意。”
树刚:“银行里的人,她熟。”
巧珍:“也该找出来了,这么多天,找一份档案。”
维平:“我们着急,他们不着急。”
这时雪真回来了:“找到了,找到了。”兴奋。
嘉利:“总算找到了。”
雪真:“还是我帮他们一块儿找的呢。那个放档案的房间,像个废品回收站,他们一会儿忙这,一会儿忙那,哪有心思帮你好好找。我是坐到地上,一份一份仔细看,看了好几个小时,总算被我找出来了。”
巧珍:“妈就是有这个本事。”
维平:“你妈也就只有这点本事。”
树刚朝父亲:“你光说不做,还嘲讽人。”
维平一笑。
嘉利:“你妈做事情很仔细很仔细的,我很佩服她。”
雪真:“好了,找到了,接下来银行要我们写一份当年详细的情况。”
树刚:“有了档案,怎么还要我们写?”
雪真:“那档案,我翻了翻,里面的话,很简单的。他们要求我们补充具体的经过,这样才能定性。”
巧珍:“还要定性,不是已经定了吗,要給他平反?”
维平:“没有百分之一百平反,还是说其中有一部分人,当年打成右派,是应该的。”
树刚:“那么舅舅属于应该的那部分吗?”瞥一眼父亲。
嘉利:“不纠缠这些了,他们要我们写,我们就写。”
树刚:“写什么呢?”
雪真:“他们说,就写当年因为什么原因打成右派。”
维平:“就是他当时说了些什么话。”
巧珍:“他们要翻老账。”
嘉利:“好吧,我认认真真的想,只要想得起来,全告诉他们。”
树刚:“舅妈,我来替你记录。”
雪真家 夜 内
嘉利口述,树刚记录,大家在旁。
嘉利:“当年,他说的最多的是,现在什么都要凭票,还不如从前呢。”
树刚:“从前,是指----”
维平:“解放前,或者是刚解放的时候。”
雪真:“是的,我也听他说了好几回这样的话。”
树刚:“凭票是不好,你看我们菜场,现在每天都要统计多少各种各样的票证,花了多少人力、精力。”
维平:“没办法,东西紧缺嘛。”
雪真:“是的,发大量的票证,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巧珍:“那么,舅舅说这几句话,也没什么不可呀。”
嘉利:“后来的反右运动,这样的话,就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动言论。另外,我记得他还评论过大跃进、大炼钢铁,说那是乱搞蛮干,说全城打麻雀,是小孩子玩游戏。”
树刚笑:“孩子可高兴了,我们都爬上楼顶了。”
巧珍:“你也爬上去了?”
树刚:“他们拽我上去的。”
雪真:“他小时候比腿好的孩子还要皮。”
嘉利:“清灵还扎了个草人,要竖到房顶上去,雨真无论如何不让他上。”
雪真:“你们想想,舅舅说了这些话,该不该给他定这么重的罪?”
树刚气愤,蹦出一句:“极左思潮。”
维平:“别说了,我们第八中学定的几个右派,说的话比他轻多了。”
雪真:“他们的处理也比我哥轻呀,没送出去劳教。”
嘉利:“一样的,在城里,经历文化大革命,日子也很不好过的。”
树刚:“唉,舅舅活着就好了。”
搁楼上 深夜 内
嘉利睡在床上,难眠:(画外音)“现在流行一句话,一切向前看。是的,要是他们不要我们写这份材料,我是决不会再去想年代久远的那些事了。”
楼下传来巧珍的呻吟声。
树刚的声音:“妈,你快来来看看巧珍。”
雪真睡梦中醒来的声音:“啥事呀?”
嘉利马上跳起问:“树刚,怎么了?”
树刚:“舅妈,巧珍难受。”
房里 夜 内
雪真还在穿衣,嘉利快速下楼。
嘉利到巧珍跟前:“怎么了?巧珍。”
巧珍气急:“肚子,肚子难受。”
嘉利:“临产了,我们快送她上医院。”
雪真:“她预产期还没到呢。”
嘉利:“这是早产的症状,我在乡下碰到过。快走。”
树刚如热锅上的蚂蚁:“那,那怎么送呢?”
维平:“叫救护车呀。”
雪真:“不行的,去年你气管炎发作,叫救护车,叫了多少时间还没来。最后,还不是去借了一辆人力车,巧珍拉你到医院的。”
树刚:“那么,那么我再去借一辆车来。”
维平:“谁拉得了呀?”
嘉利马上:“我拉,树刚,你快去借。”
嘉利跟着树刚出门去。
夜 外
夜色里,嘉利拉一辆人力车来,大家把巧珍坐稳当。
夜 外
昏暗的路灯下,嘉利拉了车,走得很沉稳快捷,雪真夫妇俩扶着车两边,树刚一瘸一拐艰难的紧跟着。
医院手术间外 夜 内
一医生出,跟大家说:“是个男孩。你们送得很及时,晚了,孩子保不住。”
雪真:“嫂,亏得你。”
树刚高兴的说:“舅妈,太感谢你了,没你在,事情会多糟糕呀。”
维平也轻松的说:“嫂子,你给我们家送来了一份厚礼。”
雪真:“一个大胖孙子。”
嘉利:“现在不一定大胖,以后会很招人喜欢的。我在乡下,她们生孩子,我常去帮忙,我是半个医生。”
菜场 日 外
嘉利在买菜,一个卖珠宝的摊位前,她盯住了一根珍珠项链。
老板:“老太太,想买啥?”
嘉利:“这根珍珠项链多少钱?”
老板:“我开价是六十,算了,你要,五十给你。”拿起给嘉利看。
项链跟小花开口要的一根很相像。但看了半天,她仍还给了老板。
嘉利:“怎么,我卖五十,你还嫌贵?”
菜场 日 外
嘉利在菜市场兜了一圈,思索着又回到了地摊前。
老板:“老太太,你诚心要,你开个价。”
嘉利:“能再便宜点吗?”
老板:“刚才开五十,好,好吧好吧,四十四十。”
嘉利:“我口袋里只有三十块。”
老板:“唉,我这要赔本了。好好,今天,你给我来个开门红,图个好兆头,三十就三十吧。”
成交。
雪真家 日 内
巧珍睡床喂奶,嘉利端鱼汤进。
她抱过孩子:“跟他爸长得真像。”
巧珍:“有他爸的头脑就好了。舅妈,你鱼汤怎么烧的这么好?像牛奶。”
嘉利:“好几道工序。先要把鱼放油里煎,然后再放进开水里熬。”
巧珍边喝边说:“我就是烧不好鱼汤,树刚妈也没你烧得好。舅妈,你在乡下常烧鱼汤吗?”
嘉利:“没有,贵州乡下物产不丰富。你们安徽老家,常能抓到鱼吗?”
巧珍:“也不常能抓到。抓到了,舍不得自己吃,我爸拿到镇上去卖,换些东西回来。”
嘉利:“农村都差不多。我们中国的农民,特别能吃苦耐劳。这是我下乡后,最大最深的机会。”
巧珍:“到哪一天,农村能赶上城里就好了,我爸我妈也彻底解放了。”
嘉利:“噢噢,宝宝睡了,宝宝睡了。”嘉利把孩子放摇篮中,而后,“今天,我很高兴,我买到了一件我孙女喜欢的东西。”拿出珍珠项链来。
巧珍打量起来。
嘉利:“你说便宜不便宜,才三十块。”
巧珍警觉:“舅妈,可能是假的。”
嘉利:“假的?”
巧珍:“对呀,现在市场上假的项链很多的。”
嘉利想了想:“没关系,假的也没关系,他们乡下孩子分不出真假。”
巧珍:“舅妈,把这根项链给我。”
嘉利:“怎么?”
巧珍下床,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把盒打开,是一根成色很好的珍珠项链:“这个給你。”
嘉利:“不,这是你的,我不能要。”
巧珍:“舅妈,别客气,我和树刚已经商量过了,要送你一件礼物,感谢你救了我们的孩子。现在这根项链就作为礼物了。”
嘉利:“不,太贵重了,舅妈接受不起。”
巧珍:“真的别客气了。你不收,我们还得费脑筋想要买什么给你呢。”
这时,雪真回来了,一脸不高兴,屋里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嘉利:“怎么,他们不给平反?”
雪真:“他们看了材料后说,有现行,暂时不考虑。”
嘉利:“什么叫现行,是现行反革命的现行两字?”
雪真:“对啊,我问,什么叫现行?他们说,是指当年确实有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的叫现行。我再问,张雨真的材料里,哪些话属于反党反社会主义?他们不回答。”
嘉利:“没什么大不了,雪真,他们说暂时不考虑,那么以后让他们考虑吧。”
雪真:“以后等到什么时候?”
巧珍:“不等,怎么办呢?”
嘉利:“等就等了。”
雪真家 夜 内
晚餐桌上,气氛依然沉闷。
树刚:“说这些话就算是现行反党反社会主义,那当年,右派都说了话,平反也不要搞了。”
维平:“不是每个右派都说话的。有些人,定他右派,是他出身不好,或者历史上有问题。”
树刚:“有这样的人?”
雪真:“有,五花八门都有。”
嘉利:“等就等吧,这么多年等下来了,不差这些天。”
巧珍:“一边等,一边再努力。”
树刚:“舅妈,再等些天,实在没消息,我再给你写信到市里,到省里,到中央。”
维平:“别胡来,这是政治。”
雪真:“嫂,安安心心住在我家看动静。”
嘉利:“我打算回去了。”
雪真:“回去,这件事不搞了?”
嘉利:“回去等。到了乡下,有消息了,我再出来。”
跨 越 鸿 沟(第二十集)
美国大学留学生管理办公室 日 内
小城脸色铁青进:“周老师,我决定要回国。”
周老师:“怎么了?”
小城:“医院给奶奶下发了病危通知书。”
周老师:“这么严重吗?”
小城:“周老师,让我快点办理手续,去购买机票吧。”
周老师:“好吧,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跟你联系。唉,张小城,你的休学对你是损失,对我们国家也是损失啊。那么,回家的路费够吗?”
小城:“差一点。”
周老师:“我们资助你,愿你旅途顺利,更愿你的奶奶早日康复。”
重症病房 日 内
居委许主任和几位老太太进。
许主任:“小花。”
小花:“许阿姨。”
老太甲:“你奶奶病了?”
小花:“嗯,病了。”
老太乙:“摔伤的?”
小花:“嗯,摔的。”
许主任:“为了抓坏人,上面已经把她列到好人好事榜上了。”
老太甲:“唉,你奶奶一生做好人好事。”
许主任轻问:“听说,医院发了病危通知?”
小花点头。
老太丙:“好得了吗?”
小花:“医生说可能性不大。”
老太甲:“她一直没醒过?”
小花摇头:“没醒过。”
许主任:“醒倒好了,上次我来到今天,已经二十多天了。”
老太丙:“唉,她怎么昏睡了这么长时间呀。”
老太乙:“你哥还没回来?”
老太甲:“不是哥,是弟弟,比她小。”
小花:“他马上要回国了。”
老太丙:“是该叫他回来了,否则,见不到,要伤心的。”
老太甲:“小花,医生要你们做什么准备吗?”
小花:“准备?”摇头,“没有。”
老太乙:“那么,你们自己做什么准备吗?”
小花:“阿婆,我们该准备什么呢?”
许主任:“她们的意思,就是准备后事。”
小花:“不,我们接受不了,我,不,我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我不能让奶奶-----”落泪。
老太甲:“小花,这是,由不得我们的事呀。”
许主任也擦起了眼睛:“是的,我们都不希望这么好的一位老人离开我们。”
老太丙也落泪了:“是的,希望她好,希望她醒过来。”
老太乙:“但是也要做另一方面的准备。小花,你奶奶好一点的衣服、裤子有吗?”
小花摇头:“没有,她没有像样的衣服。”
许主任:“那么,我们来准备吧,这事不用你操心了。”
小花:“许阿姨,我不,不希望看到你们的准备派上用处,真的,真的不希望,不希望呀。”又哭了。
许主任:“小花,别哭,别哭,会好的,会好的,阿姨也相信你奶奶会好的。她也不会愿意离开你们,你们两个这么孝顺的孙辈。”
老太甲:“对呀,别伤心,我们一起来求求菩萨,求菩萨保佑,保佑她。”
医生办公室 日 内
鲁经理进:“周嘉利老太太的病情没有好转?”
孔医生摇头:“没有,我们已经下发了病危通知。”
鲁经理:“有危险?”
孔医生:“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鲁经理:“唉,她的孙子还在路上,一旦有危险,你们有拖延时间的措施吗?”
孔医生:“打进口的人体球蛋白,可以挽回几天。不过,这要自费。”
鲁经理:“医疗保险也不能用?”
孔医生:“不能,而且价格很贵。”
鲁经理:“打吧,到时,钱我来付。”
孔医生:“好的,一旦有必要,我们就马上给她用上。”
重症病房 日 内
魏钟来。
小花:“魏钟,你看怎么办呀?奶奶像是好不了了。”
魏钟:“小花,别着急,好得了。”
小花:“你根据什么说好得了?”
魏钟:“你不是讲,奶奶常说她一生翻过不少的山,淌过不少的河,所以,无论什么沟坎,她应该都能跨过去的。”
小花:“真跨得过去吗?这次也能跨过?”
魏钟:“能,你奶奶是能人,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但小花看了看深睡着的嘉利,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魏钟:“小花,让我来帮你,你说你现在最需要什么?”
小花看看魏:“你已经做到了。”
魏钟:“小花,有一件事情肯定更能宽慰你的心。”
小花:“什么事?”
魏钟:“今天来之前,我爸我妈跟我讲,他们同意我在浔源跟你结婚成家。”
小花听了不为所动。
魏钟:“这话还不能宽松你的心吗?”
小花:“奶奶不醒过来,这话有什么价值?”
魏钟也无话可说,默默看着小花。
小花:“魏钟,我们一定要让奶奶醒过来,你也一起再想想办法好吗?”
魏钟点头:“我跟你一起再好好动动脑筋。”
回国飞机上 日 内
小城心事重重地闭眼想着,他的眼前反复出现嘉利以往各种表情的脸庞。
机场 日 外
小城下飞机。
机场接客处 日 内
雪真,维平等着。小城出来,两人迎上。
雪真:“小城。”
小城:“姑婆,姑爷爷,奶奶这几天好吗?”
雪真摇摇头:“没什么进展。”
维平:“也没有更坏的进展。”
沉默。
雪真:“小城,我们都要作好最不愿意接受的准备。”
维平:“医生是这么说的,如果这样的伤,发生在像你这样年轻人身上,那么,恢复的几率是很大的。可你奶奶年纪大了,-----”
小城打断:“但我在美国查了不少的医学书籍和医学杂志,上面提到,深度昏迷醒过来的例子有,甚至昏迷了一百天后醒过来的也有。”
雪真:“是像你奶奶这样的年纪?”
小城回答不上:“这次,我又带了不少治奶奶病的药回来。”
雪真:“好吧,我们再一起努力。”
小城:“只要有这个可能,哪怕百分之一,我们也不放弃。”
维平:“小城,你还能回去吗?”
小城:“回美国留学?”
维平点头。
小城:“有可能回去。但我想,我不回去的可能比回去大。”
维平:“为什么?”
小城:“我打算奶奶康复之后,我要长期陪伴她了。”
重症病房 日 内
小城进。小花,小城两人拥抱。
小花:“你终于回来了。”又要掉眼泪了。
小城:“姐,我回来了,我是信心满满回来的。”
小花:“嗯,你回来了,我们的希望也回来了。”
小城:“姐,从现在开始,我们奔着希望去。做每件事,我们就想着,是在向希望靠拢。”
小花:“对,我听你的,小城。”
小城到嘉利跟前,俯下身亲了亲嘉利的脸庞:“奶奶,你也别失去信心。你的一生走过千山万壑,今天,这座小山头难道过不去了吗?我们搀扶着你,再一起走过去。”
小花:“小城,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小城:“我看了不少关于这类伤病的治疗方法,其中有一项,我们可以做。”
小花:“怎么做?”
小城:“触摸病人的敏感部位,比如手指,脚板。喔,我还要问问,姐,奶奶的脚怎么会刺破的?”
小花:“小城,我能说实话吗?”
小城:“说吧,说给我听有什么关系?”
小花:“她是为了寄一盒月饼给你,去找旧木料,被铁钉刺破的。”
小城:“哦----,原来这样。”转身朝着嘉利,“奶奶,又是为了我,你想我们想的太多了。”
医生办公室 日 内
孔医生在向小城介绍:“病情呈波浪形起伏,最近这几天,没有更坏的趋势。”
小城:“是不是能说明,我奶奶还给我们留着希望?”
孔医生:“对,没有彻底关上希望的大门。但从她的年纪,以及昏迷的时间考虑,我们还是要做最坏的准备。”
小城:“孔医生,我从遥远的地方回来,我加入你们救治奶奶的这支队伍,听你们的吩咐,把最累的活交给我吧。”
孔医生:“你姐很辛苦啊,多少天了,没日没夜守护着你奶奶。护士们说,这样的孙女,她们从没碰到过。”
小城:“是的,我在这里也补充一句,我们这一位这么关爱小辈的奶奶,也是少见的。”
孔医生:“好吧,张小城,我们再一起努力,完成上面领导交付的任务。你知道吗,上面领导,包括市里的领导,都很关心你奶奶的病情,指示一定要全力救治她,我们大家都称她为英雄。”
重症病房 夜 内
晚上,小城带了一大包东西来病房。
小花正在为嘉利搓脚板:“你带什么来了?”
小城:“书。”
小花:“带书来?”笑,“你真是个书虫子。让我看看,什么书。”去拿一本看,“都是英文,你看得懂?”
小城:“看得懂,你看。”举起一本笔记本,“我从这些书里抄录了这么多东西,都是怎么治好奶奶病的经验之谈。”
小花:“有用吗?”
小城:“有没有用,试了就知道。我们用排除法,一项项试。一个个阶段试,没效果,换一种。”
小花:“今天,我搓她脚好几个小时,好像,好像她稍微动了一动。”
小城兴奋:“这就是效果呀,姐,再搓再搓,她的神经系统就慢慢苏醒过来了。你走后,我继续做。”
小花:“你别忘了,每两个小时帮她变一变身体位置。”
小城:“知道了,你回去吧,今夜睡个好觉,我都为你做了两道好菜,放桌上了。”
小花:“你还会做菜?”
小城:“在美国,我什么都学会了。”
重症病房 夜 内
小花离开后,小城一边看书,一边为嘉利搓脚。
窗外,星月天空。
重症病房 日 内
窗外的天空渐白,小城仍在边搓脚,边看书。一会儿,他疲惫了,趴在嘉利床边打盹。
重症病房 日 内
清晨,小花早早来,推醒小城:“小城,我来了,你快回去睡吧。”
小城醒:“几点了?这么早你就来了。”
小花看表:“正好六点。”
小城:“不是说好八点来换我吗?”
小花:“我天亮就醒,睡不着了。小城,你几点给奶奶翻的身?”
小城跳起:“哟哟,过了过了,我是半夜三点半给她侧过左半身,应该,应该五点半侧向右边的。”
小花责怪:“你别忘了呀,我不来,你大概还要拖很长时间呢。”边说边掀开被子为嘉利变换体位,“这么多天,我从没耽误过一次。”
小城马上移开床上的书,帮小花。
小城:“姐,昨夜,我从医学杂志上看到一条消息。”
小花:“什么消息?”
小城:“国外有报道,昏睡的病人,在他耳边不停的灌输各种他熟悉的声音,就会刺激他的大脑神经,激活大脑细胞。”
小花:“然后,他会醒过来?”
小城点头:“我们试试好吗?”
小花:“可以呀,这不难,我们完全能做到,我们在奶奶耳边不停的跟她说话。”
小城:“你可以唱歌呀。”
小花:“对,我唱歌,我唱好多好多歌给她听。那么你呢,你说什么?”
小城:“我,我找几首爸写的诗,念给她听,这些诗,爸可能念给她听过。”
小花:“对,等会儿,我就开始这么做。”
重症病房 日 内
小城走后,小花在床边对着嘉利轻声哼起了歌:“甜蜜蜜,你笑的真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嘉利新居小城卧室 日 内
小城从书橱里拿出普希金诗歌集,从中找出几张夹在其中清灵的诗稿,虽然纸张破旧,但上面的字迹清晰。他把诗稿抽出,夹进自己的笔记本,然后再寻找。
医院重症病房 日 内
小花仍在唱:“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的星星哟,也了解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
这时,护士进来为嘉利测量体温:“小姑娘,你歌唱的挺好,是不是得过大奖?”
小花点头:“我得过全省好声音奖第一名。”
护士:“你在这儿唱,奶奶也听不进去。过会儿,到我们护士台,唱给大家听听呀。”
小花:“可以,大姐,等会儿我过来,唱给你们听。但我也要唱给奶奶听。我弟弟从杂志上看到,像我奶奶这样的病人,不停跟她说话、唱歌,对她有帮助。”
护士:“是吗?我们医生可没这么说过。”
医院走廊 日 内
安华与静华来,静华戴了顶帽子,他们在走廊里找着嘉利的病房,一间间看过去。
突然,安华:“嘿,我好像听到小姑娘在唱歌。”
两人站停听,但走廊里声音太嘈杂,听不清楚。
一会儿,静一点了,安华竖耳再听,传来小花微微的歌声(画外音):“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安华指着附近的病房:“就在这几间病房中。”
医院走廊 日 内
两人一间间地贴着门听,终于推开了嘉利的病房。
安华:“小花。”
小花:“阿姨。”
静华:“小花,还认识我吗?”
小花:“嗯,认识,静华阿姨。”
静华:“小花,我们来看看你奶奶,也想叫你奶奶跟我一样,快快度过人生的难关。”
安华:“静华阿姨得了癌症,你看她现在好了,治好了。”
静华:“我也是从鬼门关里溜出来的呀。所以,今天,我来向你奶奶介绍我的经验。”
小花:“怎样的经验?你快跟我们讲讲呀。”
静华:“我的经验,就是坚持,坚持,再坚持。”
安华:“你要知道,静华阿姨得了癌症,接受化疗,非常非常难受的。”
静华:“你看我的头发。”脱下帽子,是个光头,“头发都没有了。化疗后,我一点东西吃不下,可医生说,一定要吃下去,不吃,身体扛不住的。”
安华:“小花,静华阿姨这么走过来容易吗?所以,今天,她一定要我带她来,告诉你们她的故事,让你们跟她一样,为你们奶奶治病,坚持,坚持,再坚持。”
静华:“你奶奶是好人,坚持治下去,结果不会差。”
小花:“我们都这么认为的。”
静华走到嘉利跟前:“周太太,方静华来看你了,她要告诉你,天大的病,都会过去的,因为你有两个待你这么好的孩子。”
重症病房 夜 内
半夜,小城在念清灵的诗。
生 活
宛若小溪一般
轻流 轻流
蜿蜒而漂向渺茫
宛若尘埃一般
依附 依附
甘愿附在我的身上
您和缓地安抚我
似河水静静地淌过河床------
医生办公室 日 内
护士把一叠病情检查结果交孔医生。
孔医生看后:“这次,周嘉利老太太的检查结果,总算有点起色了。”
护士:“她孙女每天不知要给她唱多少歌,孙子不停跟她讲话,念一些东西给她听。”
孔医生笑:“这些,是的,是有记载使昏迷的病情好转,但也是很少的个例。当然,它比不上科学的治疗。”
护士:“可他们俩孩子都信心满满。那么,孔医生,你说这次指标有好转,跟这有关系吗?”
孔医生:“可能有,但也可能没有什么关系。”
重症病房 日 内
小花为嘉利侧身,嘴里轻哼着:“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多么熟悉的身影,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并且表情生动,像是嘉利能听得进去。
突然,嘉利闭了眼,说了一个字:“重重。”还皱起了眉头。
小花惊喜:“奶奶,你说什么,你疼吗,疼吗?”
但嘉利又恢复原样,不再说话。
小花:“奶奶,你再说呀,重,我的动作太重了是不是?”
嘉利仍无回答。。
小花:“奶奶,奶奶。”推搡着嘉利,“你再说呀,你醒了吗?你醒了吗?”
仍无反应。
小花盖上被,快速出房间。
医生办公室 日 内
小花进:“孔医生,我奶奶说话了。”
医生、护士都围过来:“说什么呢?”
小花:“我为她翻身,她说重重,说的很清楚。”
孔医生:“嗯,这是好征兆,去看看。”
孔医生、护士们与小花一起来病房。
重症病房 日 内
大家进,孔医生:“周嘉利老太太,你感觉好点了吗?”
没有反应。
一护士:“你是该醒了,两孩子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身体上有什么难受,快说出来呀。”
小花:“奶奶,医生们问你话,你听到了吗?”
仍无反应。
孔医生上前捏了捏她的手:“看来,这是偶然现象。”
小花:“能说明她在好起来吗?”
孔医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真正的好起来,还是要看各项检查的指标。”
医生护士们走了。
小花:“奶奶,你到底听得到,还是听不到我说话呀。”又唱起了,“我的祝福你听到了吗,我的思念你感觉到了吗,思念你感觉到了吗--------”
重症病房 日 内
魏钟进病房,带了一张躺椅来。
小花:“你带这干嘛?”
魏钟:“给你晚上睡觉呀。”
小花:“我们晚上都不睡觉,趴在床边打个瞌睡。”
魏钟:“这样累吗?”
小花:“习惯了。”
魏钟:“这是我爸妈去替你买的,一定要我带来。你知道,我从省城带上这,一路上多辛苦。”
小花:“我的少爷,你又吃苦受累了。”拍了魏一下笑。
魏钟:“小花,你好像嗓子有点哑。”
小花:“每天唱这么长时间的歌,不哑才怪呢。”
魏钟:“可这要影响你今后演出的。”
小花:“要让奶奶好起来,还管这些。”
魏钟:“小花,我给你出个主意。”
小花:“什么主意?”
魏钟:“去买台录音机。”
小花:“录音机?可出来的声音跟我唱的一样吗?”
魏钟:“咋会不一样,你在剧场里没用过录音设备吗?”
小花:“用过。可在这唱给奶奶听,一定是要她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要是通过录音机出来-----”
魏钟:“没关系的,进你奶奶的耳朵,肯定跟你现场唱一模一样。”
小花:“好吧,去搞一台来试试。”
魏钟:“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小花:“那么,我给你钱。”
魏钟:“不要你的钱,我有,我身边有很多钱。”
小花:“哪来的?”
魏钟:“爸妈给的,他们要我多买些补身体的营养品给你吃,给了我好多钱。”从身边掏出一大叠。
小花:“你老是啃你爸妈的钱。”
魏钟:“这次为了你,啃的应该。”出门。
重症病房 日 内
小花坐在嘉利床边:“奶奶,让我嗓子休息休息。唉,我真不清楚,我唱的歌,你到底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重症病房 日 内
魏钟拎了一台录音机进:“小花,你看,进口的,声音很好很好,在商店,我试过了。”
小花:“那么,来试试。”
魏钟:“你唱,我控制按钮。”
小花:“让我先想想,怎么排序。”
魏钟:“还要排序?你就一个个歌唱过去啊。”
小花:“不,魏钟,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唱歌给我奶奶听,都经过精心的设计。”
魏钟:“设计什么?”
小花:“哪个唱完再唱哪个。”
魏钟:“这也有讲究?”
小花:“你想,如果我一下子唱好几首低沉委婉的歌,奶奶该醒又被我唱睡着了。”
魏钟笑:“会这样吗?”
小花:“魏钟,你再想,如果我一口气唱几首高亢激昂的曲子,她听了,不要烦死了。”
魏钟:“小花,如果她真能听到就好了。”
小花:“我不管她听到听不到,我就安排一首高一首低这样唱过去。”
魏钟:“好好,你排个序,你说我来记下。”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
重症病房 日 内
魏钟看了本子,控制住按钮,小花唱了“小城故事多”的最后两句:“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魏钟:“好了,完成了。”站起,“一口气唱了这么多歌,你累吗?”
小花:“不累。魏钟,你还觉得我嗓子哑了吗?”
魏钟:“好像不哑。”
小花:“我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情绪不好的时候,嗓子就会罢工。情绪起来了,它又好了。”
魏钟:“今天你情绪很好吗?”
小花:“嗯,很好,奶奶说话了,情绪还会不好吗?魏钟,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魏钟:“我今天买了单程票,回去的时间由我定。小城该来换你了吧?”
小花:“今晚是我陪奶奶,从明天起,小城白天,我晚上。”
魏钟:“哦,那我们可在一起过一个晚上了。”
小花:“那么,你什么时候走呢?”
魏钟:“小花,我不走好吗?我在这陪你到天亮。”
小花:“不行,医院有规定,夜晚只允许一个人陪。”
魏钟:“好吧,晚上,我去睡旅馆。”
小花:“喔,魏钟,我想起还有一首歌要录。”
魏钟:“什么歌?”
小花:“叫,叫烛光里的妈妈,很好听的,深情动人。”
魏钟:“应该把妈妈改成奶奶。”
小花:“好。”唱了一句,“奶奶,我想对你说。”停下,“这不好听,我还是唱妈妈,我想对你说。我一直把我的奶奶当我妈。”
重症病房 日 内
歌声从录音机里出来(小花画外音):“妈妈,我想对你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妈妈,我想对你笑,眼里却点点泪花。哦,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黑发泛起了霜花。哦,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脸颊,印着这多牵挂。哦,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哦,妈妈,烛光里的妈妈,你的眼睛失去了光华。女儿已长大,不愿意牵着你的衣服走过春秋冬夏。哦,妈妈,相信我,女儿自有女儿的报答。”
小花在旁听着,(特写)一张淌满泪花的脸。
魏钟也情不自禁擦了擦眼。
重症病房 日 内
早晨,小花把录音机放嘉利耳边,轻放她唱的歌:“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她轻打着拍子。
小城来:“姐。”见录音机,“这是谁出的主意?”
小花:“好吗?”
小城:“嗯,你不会再唱哑嗓子了。是魏钟哥带来的?”
小花点头又摇头:“不是带来,是他来了浔源后去买的。小城,你也可以少说点话了,把你要说的话、要念的诗歌统统灌在这里面,然后放给奶奶听,这样可以一遍又一遍。昨夜到今晨,我都是这样的。”
小城:“深更半夜你也放?”
小花:“对呀,你不是说要不间断的跟她说话吗?”
小城:“你一夜没睡?”
小花:“怎么没睡?听着歌声我也睡着了,可歌声停下,我又醒了。你看我,就睡在这躺椅上。”
小城:“躺椅也是魏钟拿来的?”
小花点头:“嗯。”
小城:“他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小花:“奶奶好了以后,我会好好谢谢他的。”
小城:“那么,姐,你快回去吧,二十四小时,累了。”
小花:“不累,我锻炼出来了。哦,我要告诉你一个好现象。”
小城:“发生在奶奶身上的?”
小花:“对呀,昨天,奶奶张口说话了。”
小城:“是吗?惊喜,她说了什么?是一句很完整的话?”
小花:“不是,一个字。我为她翻身,她说重重。我听懂了,她是要告诉我,轻点,手脚轻点。小城,你说对吗?”
小城:“她还说其他话吗?”
小花摇头:“没有?小城,你说,这是不是证明她在慢慢好起来?”
小城:“对,应该是这样理解的,她在一点点恢复意识了。这也证明,我们的付出,会有回报的。”
小花:“小城,我们再这么努力下去,奶奶一定能醒过来。”
小城:“对,一定能。”
重症病房 日 内
只有小城一个人陪,他开了录音机,念清灵的诗歌:
我希望再有一个童年
我希望再有一个童年
插上我记忆中的金色风帆
我希望再有一个童年
抹去我恶梦里的几多寒夜
我希望再有一个童年
重新昂起我理想的桂冠
我希望再有一个童年
重新剪出我天真的花篮
然后,再放录音给嘉利听。
突然,嘉利又说了两个字:“清灵。”
小城趴到嘉利前:“奶奶,你叫谁的名字?是爸的名字吗?你再说呀,你要叫谁来?”
但嘉利又无声无息了。
小城:“奶奶,我听到你说话了,你听得到我说吗?”
仍无反应。
小城摇摇头,叹一口气,继续操作录音机。
重症病房 日 内
孔医生查病房,小城:“孔医生,刚才,我奶奶又说了两个字。”
孔医生:“说什么了?”
小城:“她喊我爸的名字。”
孔医生:“还说什么了吗?”
小城摇头:“没有。孔医生,这是不是能足以说明,她的病情在不断的好转?”
孔医生一笑:“当然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最终的判断,还要看检查的各项指标。”
小城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孔医生,这是我记录的奶奶这几次各项检查的指标。”
孔医生拿过:“哦,小家伙,你记得还蛮详细的,连我们的评语也有。”
小城:“我还拿了这些指标去对照医学书上的解释。”
孔医生:“结果怎么样?”
小城:“好像认定奶奶的病情稳定。”
孔医生:“对,只能说明稳定,但没有显著的好转。”
小城:“那么,这次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下来?”
孔医生:“我现在还没收到,大概几小时以后吧。”
小城:“好吧,过几个小时,我到你这再来抄录。”
重症病房 日 内
居委许主任带一位老太太来:“这是范阿婆。”
小城:“范阿婆,你好。”
范阿婆:“你是她孙子,从美国回来,对吗?”
小城点头。
许主任:“小城,我们小区的几位阿婆,她们精心缝制了一套衣服,要送给你奶奶。”
范阿婆拍着手上的一个包,小声说:“是让她走的时候,穿得体面些。”
小城明白了:“阿婆们的好意我领了,可我奶奶的病情,从这两天来看,是在好转。所以,我觉得她不应该需要这衣服了。”
许主任:“有好转?”也高兴起来,“是医生说的?”
小城:“昨天和今天,她说了两次话。”
范阿婆:“她说话了。”到嘉利前,“嘉利奶奶,你醒了吗?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许主任也到嘉利跟前:“嘉利奶奶,听得见我许美娟说话吗?我们来看你了。”
但嘉利深睡不应。
小城:“她喊过几个字,医生说,这也能算是好的转变。”
许主任:“那么好吧,范阿婆,衣服带回去再说。”
范阿婆:“我们是最好她一直一直不需要。”
医生办公室 日 内
小城拿了记录本和笔进:“孔医生,奶奶的检查结果下来了吗?”
孔医生把一张张单子放小城前,没说什么。
小城追问:“好吗?”
孔医生:“不好。”
小城:“不好?”吃惊,急急拿起单子看,又打开本对照,“啊,这几个指标都下来了,孔医生,这能说明什么呢?”
孔医生:“说明老太太的病情在下滑。”
小城:“怎么会的呢?怎么可能呢?”两手抱住了头,“孔医生,她还说了两次话呢。”
孔医生:“这是无自主意识的梦话。”
小城在办公室徘徊起来:“那,怎么办呢?”
孔医生:“不过,也不要太悲观了,老太太进院后,情况始终是好好坏坏,呈波浪形向前发展。”
小城:“向前发展,是越来越向好的方面发展,对吗?孔医生。”
孔医生:“就这么认为吧,让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
小城:“也让我们再加倍努力。”
重症病房 夜 内
躺椅放旁边,小花也不用了,坐在嘉利床边哭丧着说:“奶奶,你到底怎么了,是好是坏,是越来越清醒,还是越来越糊涂,你说句话呀。”看着紧闭双眼的嘉利。
但得到的仍是无声无息的回复。
红心点心店一角 日 内
鲁经理问洪姑娘:“老太太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洪姑娘边干活边回答:“不好,她的好几个指标又都不正常了。”
鲁经理:“不是听说她开口说话了吗?”
洪姑娘:“她是闭着眼睛说瞎话,医生说这不算数。”
鲁经理:“怎么搞的,这么多天还不醒。唉,我倒怪惦记着她。”
洪姑娘:“我也一直想着她。她受伤以后,我在夜里做了好几回她的梦。”
鲁经理笑问:“梦见她好呢,还是不好?”
洪姑娘:“嗯,有几回好,可有,有几回。”笑而摇头,“不理想。”
鲁经理:“两个孩子一直陪着她?”
洪姑娘:“那当然,寸步不离。可自从这次老奶奶指标不正常后,小姑娘眼都哭肿了。我劝她没事的,你奶奶是有福气的人,她一定会好的。”
鲁经理:“是的,她一定会好的,我也这么说。”走了
嘉利新居小城房间 夜 内
书桌上摊了好多好多医学书籍,有中文的,有英文的,小城专注的翻看着。
他念书中一句话:“唤醒沉睡的病人,回忆她儿时的情景有帮助。”放下书,自言,“奶奶儿时的情景,我们不可能再追查到了。那么,她青年时,中年时-----对了,去翻翻她的一个陈旧的小皮箱,她是一直随身保管着的。平时,她是不愿意打开让我们看里面的。那里面,会有什么可帮助我们的东西吗?”
小城站起,走出房。
嘉利新居大卧室 夜 内
小城从柜橱里找到藏得很好的一个小皮箱,但皮箱锁着。小城找来小螺丝刀,钻进锁眼,竟被他打开了。
小城自言:“奶奶,别责怪我,没征得你允许,开了箱子。我知道,这里面,珍藏着你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可现在,非常时期,我只能尽一切可能,动用一切方法,治好你的病。”
他翻箱里的东西,有一叠很陈旧的纸张,他拿出翻看:“这是奶奶写的什么呀?”
他念其中的一份(嘉利的画外音):“雨真,到了农场后,现在你们的房子盖起来了吗?还睡在草棚里吗?”(画外音),“啊,这是早年奶奶寄给爷爷的信。对,这也能作为陈旧的回忆啊,我把它带到医院去,念给奶奶听。”
重症病房 日 内
早晨,小城背了包进病房:“姐,昨夜,情况好吗?”
小花:“没什么变化,她还是睡了又睡。”
小城:“没再说话吗?”
小花摇头:“没有。早晨,护士来测量她的尿液,说她尿少了,不是个好症状。”又要落泪了。
小城:“姐,再竖起信心来。今天,我带了奶奶好多年前写给爷爷的信。”
小花:“信,不是都寄给爷爷了吗?怎么还会有?”
小城:“奶奶做事认真,她写信都要先打草稿。”从包里取出,“你看,打了这么多草稿,还都很好的保存着。”
小花拿过翻看,也露出欣慰的样子:“嗯,奶奶还保存得这么好。你哪来的?”
小城:“她有一个小皮箱,你见过吗?”
小花:“嗯,见过,她不让我打开。”
小城:“这些信,就藏在里面,我把它们翻出来,等奶奶醒过来,向她道个歉。因为我要尝试着用这些信,激活她沉睡的大脑,重新工作起来。姐,你支持我这么做吗?”
小花:“当然支持,只要有希望能让奶奶醒过来,什么事都应该去试一试。”
小城:“好吧,等奶奶醒过来,你做个证,我动了她的小皮箱,是为了她。”
重症病房 日 内
小城一个人陪,他开了录音机,开始念一封封陈旧的家信:“雨真,你走了以后,我和清灵的生活没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钱少了,没关系,我帮邻居家洗一些衣服,带他的一个孩子,生活费可以了。钱有多,多用,少了少用,时光永远不会停止朝前走的。”
小城又换了一封念:“雨真,我做了两件你的外套,是用麻袋布做的,他们说,麻袋布很牢,穿不坏,适合你强体力劳动。”
信念完,嘉利的身子稍微翻动一下。
小城:“奶奶,你怎么了,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但嘉利又不动弹了。
小城看了看嘉利,又拿过一封信念:“雨真,你写信来说,你们那儿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我们城里也一样。前几天,在市场上见有卖豆饼渣,不收粮票,我买了几斤回来,拌了一点面粉,做成馒头,熟了后,又把它晒成了馒头干,搞了一大包,准备寄给你。你收到后,千万不要一口气吃很多,这里面的豆饼渣,吃下去会膨胀开来的,你胃不好,一定要当心喔。”
这时,嘉利突然冒出一句话:“豆饼渣,豆饼渣。”喊了起来。
小城站起:“奶奶,奶奶。”拍着嘉利,“你醒了吗?你醒了吗?”见还不睁眼,又摇晃嘉利的身子,“奶奶,你醒醒呀,你醒醒呀,这是你当年写给爷爷的信呀。”
嘉利终于睁开眼了:“豆饼渣,豆饼渣,雨真,豆饼渣。”
小城:“对啊,豆饼渣,你给爷爷寄豆饼渣馒头,还记得吗?”
嘉利看看小城,又看看周围的环境:“雨真在哪,豆饼渣馒头收到了吗?”
小城含泪回答:“收到了,收到了。”
嘉利抬起一点头,四周寻找:“他在哪,他在哪?”
小城:“奶奶,你找谁?”
嘉利:“雨真。”
小城的眼泪终于落下,又迅速擦去,兴奋起来:“奶奶,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嘉利:“这是哪里?”
小城:“这是医院,治好你伤的医院。你不记得了?你摔了一跤。”
嘉利睁大眼,收索着记忆:“是小陶推我的吧?”
小城:“对对。”点头,“是他把你推倒的,你为了不让他跑。这件事已经过去,你是好样的。”
医院走廊 日 内
一帮医生护士向病房跑来。
重症病房 日 内
他们跑进。嘉利倚靠床上。
小城:“奶奶,你看,这是医院吗?这么多医生,护士。”
嘉利向他们点点头。
孔医生:“周嘉利老太太,你终于醒了?这一刻,你的两个孩子盼了多少天啊。”
嘉利:“是吗?”转过头问小城。
小城含泪点头:“是的,这一刻,我们望眼欲穿。”
嘉利:“你不是在美国吗?”
小城:“你受伤了,我从美国回来陪伴你。”
嘉利:“那你不去了?”
小城:“以后有机会再去。”
一护士:“你不恢复健康,他们怎么能离开你?”
一护士:“他姐弟俩一直陪在你身边,这些天,一刻也没离开过。”
嘉利:“可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
小城:“好了,奶奶,过去的事情不说了,我们都向往着将来。”
嘉利:“好吧,向着将来。将来,让我出院回家,再好好安排你们的生活。”
一医生:“老太太,不着急,你还没完全恢复呢。”
孔医生:“周嘉利老太太,现在你感觉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嘉利:“我渴。”
小城:“我倒水给你喝。”
重症病房 日 内
嘉利大口大口的喝水:“啊,这儿真好,什么都有,比过去好多了。”
一护士:“过去怎么了?”
嘉利:“过去,过去,豆饼渣馒头,吃豆饼渣馒头。”
大家笑了起来。
小城:“奶奶,这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早就不再吃这样的馒头了。”
一位医生:“我们都吃大白馒头。”
嘉利点着头:“是的是的,对,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这时,小花冲进,大喊:“奶奶,你醒了?”
嘉利:“你上哪去了?”
小花:“我在家呀。”
一护士:“昨夜,是她陪你的。”
嘉利:“是吗?小花,奶奶这些事都不知道,抱歉了。”
小花:“什么抱歉了,奶奶,你还要跟我们这么说吗?你再醒不过来,我们,我们倒要跟你说抱歉了。”
小城:“是的,你再不醒,我们真要对着你说,抱歉了,因为你都是为了我们。”
小花:“奶奶,你醒了,你跟我们说,你现在最向往什么?”
嘉利朝门外看看:“今天外面有阳光吗?”
一位护士:“有,阳光明媚。”
一医生:“这儿是重症病房,这儿见不得阳光。”
小花:“那么,我们来带你到花园去晒晒太阳好吗?”
小城:“奶奶,你多少天没晒到阳光了。”
嘉利:“我能走吗?”
孔医生摇头:“不能,现在还不能走,你坐在推车上吧。”
大家帮忙把嘉利扶上推车,两孩子推着她走出大楼门。
病房大楼外 日 外
的确阳光明媚。
推车的两个把柄,小花、小城一人一个,慢慢前行。
嘉利:“今天,天气真好。”
小花:“就像你的身体一样好。”
小城:“奶奶,今后每天,天都会这么晴朗的。”
小花:“奶奶,你看,天上这么多的大雁在飞。”
大家抬头看,人字形的大雁队伍,在蓝天上徘徊。
小城:“奶奶,他们的队形像不像一个人字?”
嘉利点头:“嗯,像,像人一样幸福。”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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