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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原创剧本网 > 电视剧本 > 喜剧电视剧本 > 27集电视连续剧剧本《负重前行》
授权级别: 普通授权与委托
投稿日期: 2024-07-11
修改日期: 2024-07-11
会员: 剧本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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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数量: 1234 次
剧本长度: 200分钟
剧本价格: 0.00元
作者名字: 刘延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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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级别: 一级编剧 一级编剧
27集电视连续剧剧本《负重前行》

负重前行

                 

                 ——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背负了自己的沉重行囊,踽踽独行于各自的人生旅途

引子

微信对话界面。

201971006:09

文宇航:你在T1还是T2啊?

13:00

倪喃:我不在航站楼()

倪喃:文老师这么早坐飞机吗?

13:45

文宇航:我带学生转机香港,去日本

文宇航:我还以为可以在机场偶遇你了

文宇航:想象你穿了空乘服,如何傲娇

22:18

文宇航:你不在航站楼,那在哪里呢?

22:56

倪喃:飞机上

文宇航:当空姐了

文宇航:川航吗?

倪喃:东航

文宇航:哦?常跑哪呢?

文宇航:上海?

文宇航:国际?

倪喃:都有,看你排到哪个航线。

文宇航:

文宇航:也辛苦啊,说起来风光无限。

文宇航:我肯定认不出你了,要化工作妆的。

倪喃:哎,工作都是听起来好听,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嘛。

倪喃:我肯定认得出来你嘛。

文宇航:我看那些空乘遇到一些扯淡鬼,也是忍气吞声的,也恼火。今天就看见一个成都男的在刁难香港航空的一个女孩。

文宇航:你也不一定认得我了,头发掉光了,老了。

倪喃:哎呀,认得出来哈。毕竟气质在那里的嘛,哈哈哈。

倪喃:遇到了那种也是很恼火的。

文宇航:你嘴巴越发会说了,别说职业病了。

文宇航:你遇到过吧?

倪喃:没办法。

倪喃:遇到过,但是没有特别过分的。

文宇航:还好。

文宇航:再干几年,吃吃青春饭,再去做生意好了。

倪喃:是嘛,我努力,哈哈哈

文宇航:也可以留在航空公司当管理不是?

倪喃:这个很难转。

倪喃:除非你干的很好,自己升。

文宇航:你今天在哪里给我发微信呢?

倪喃:我刚落地。

倪喃:现在马上到家了。

文宇航:成都啊。

文宇航:我刚到大阪。

倪喃:对,文老师那你回来我如果不飞请你吃饭嘛。

文宇航:好啊,你挣钱了,我也敢吃你的饭了。

文宇航:你平时回涪江也打个招呼吧。

倪喃:好滴。

倪喃:请你吃好的。

文宇航:太晚了,你直接回家还是在宾馆住一晚?

文宇航:注意安全啊!

倪喃:我已经到家了,没事

倪喃:文老师,你早点休息吧。

文宇航:好,休息吧。

文宇航:晚安。

(六天之后的22:34

文宇航:刚刚在成田机场宾馆门口看见几个说中国话的空姐,顿时想到了你来,我专门去看看会不会有你呢

文宇航:明天晚上回成都,因为带了学生要赶回涪江,你应该也忙,可能这次没机会看你了。还是蛮遗憾的,自从那年高考结束,双语风雨走廊你追过来,匆匆一别,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你了……你的刁蛮劲儿恐怕现在也被现在的职业磨得差不多了吧。

……

秋天的一个下午,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园里 日 外

(道旁的黄葛树上浓密的叶子渐渐黄了。正是下课时分,学生们一群一队的,有在校园超市里来来回回跑来跑去的,也有去文印室替老师抱资料的,也有往操场去上体育课的,三五成群,络绎不绝。)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三年级的语文办公室里 日 内

(这是间过于宽敞的办公室,里面的墙上依旧安着黑板,可见这里曾经当过教室,然而作为教室又实在小了一点;如今把它用作办公室吧,又的确比一般的办公室大了不少,显得奢侈了。因为只有几个人,办公桌就一边靠墙,一边靠窗,中间留出的空地儿,宽敞得简直可以踢踢毽子,举举哑铃了。

进门靠窗这一排,最里面背靠空调的办公桌是胡茂林老师的,他的对面,本是翦文化老师的位置,但因为翦文化还担任着年级主任一职,一般在隔壁年级办公室办公,所以在此给他留了张桌子,他偶尔过来改卷子改本子;文宇航的桌子靠门靠窗,他中等个,高度近视镜片后面,分明是个似乎不合时宜地过于冷峻严肃的人,年岁已到,发量见少也成了难逃自然法则之必然。他对面坐的是江海珍老师。这几个人都是70后了,胡老师为人心细如发,不急不躁,一年偶尔发一两次脾气;翦文化同志来双语实验学校前,在某地方学校当过校长,一向见识高深,说法沉稳,但也时不时地被不听话的学生气得捶胸顿足;江海珍老师,个子不高,颇有才情,空了就要写点东西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平素思维敏捷,说话处事大方得体,担任着学校初中部语文教研组长的责任。江海珍老师说她总要以自己的同事为素材个回忆录,她说她已经替文宇航想好了题目,就叫“真人正事”。

靠墙这边最里面则是80后的程建超,虽从体型上来说,小程整个人胖乎乎的,但为人机敏,见地不俗,常常言简意赅地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听者莫不击节称快,颔首佩服;他对面坐着谭春梅女士,她比程建超大一岁,身材苗条,甚至瘦削,脸上颧骨突出,面相聪颖,反应伶俐,快人快语,也算是80后了。

下课时间,老师们有刚下课的,现正在休息喝水,没课的则忙着备课,改作业。还有两个学生围在胡茂林老师身边问问题。一个女生学生捂着耳朵,站在谭春梅老师面前背书,背的是《岳阳楼记》,谭老师则边听边翻看着手机。)

(不断有学生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

一个男生(突然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喊道):文老师,文老师,那几个高中娃又把付秋雨拖到男厕所打了!

(文宇航正在改默写作业的虎地跳起来,一下子冲出去了。)

老师和学生们(都愕然了,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初中部的某一个男厕所里 日 内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一帮男生正围殴一个男生,文宇航班上的付秋雨。拳脚棍棒之下,挨打的男孩抱着头蜷缩着身子,躲避着,尖声惨叫着。)

文宇航(一把掀开门帘冲进厕所,大吼一声):住手!——你们想干什么,反了你们了!

(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不觉都停了手,有人回头向文宇航看去)

一个黑大汉(红着眼睛,扭头嚣张地看了文宇航一眼,不屑地怪叫一声):你是哪个,管得着吗?

旁边一个学生(小声提醒):是老师,是老师!

那黑大汉(蛮横地):老师?老师又怎么样,谁敢拦我,老子今天连他一起收拾!

文宇航(大怒,迎上去戟指着对方喝道):放你妈的臭狗屁,你给劳资试试看!

(那黑大汉并不答话,居然真的转身抡起手中的棒子朝文宇航劈头打来,文宇航猝不及防,脑袋上就挨了一棒子!)

(文宇航痛得哎呦叫了一声,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眼见得第二棒紧接着又劈面削来,文宇航急忙下意识地一闪,抬起左臂挡了一下那劈空而来的棒子,那棒子就狠狠地砸在了文宇航扬起的左胳膊上。)

文宇航(受痛暴怒,大吼一声):×你妈呀!

(文宇航猛扑上去,一记右勾拳狠狠打在那黑大汉的下巴上,黑大汉向后一个踉跄,文宇航不等他站稳,上前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裆处,那黑大汉嗷地惨叫一声,丢了手里的棒子,抱头滚翻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嚎叫不已。)

站在旁边参与霸凌的学生(都惊呆了):……

文宇航(也有点发懵):……

成都空港 日 外

(时近下午时分,晴空万里。一架空客A320呼啸着,翩然着陆在长长的跑道上,减速,减速,再减速,开始滑行,晃晃悠悠地,最后滑向停机通道。)

5 某机场乘务休息室 日 内

(宽敞明亮的休息室里,已经下了班的空乘们终于可以放松了。女孩们有坐在沙发上的,有坐在桌子上的,也有站在窗口旁的,都各自忙着在各自的手机上,或写航班笔记的,或忙忙地刷朋友圈看信息的,也有给家人男朋友发信息打电话的,还有卸妆的。)

董佳(坐在沙发里,架着二郎腿,在手机上刷看短视频里的新闻,忽然自言自语):这个老师打学生娃的事,今天咋又反转了啊?

李苗(从旁边转过脑袋,凑过来看看):你也在看这个啊——就是,我也看到了,这个消息好像已经翻转了好几道啦,第一次说是老师用棍子暴力体罚学生,把学生给打伤了,网友们都在骂那个老师太暴力;前天又说是学生搞校园霸凌,那个老师是去制止,结果误伤了学生。

董佳:今天是官方出来说话了,应该是最终的调查结果,说先是校园霸凌,一个娃欺负另一个娃,结果欺负人的那娃被处分,被处分的这娃不服气,就邀约了表哥,表哥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但是在高二就被开除了的,现在属于是那种没读书的社会青年,已经满18岁了,就用各家保存的旧学生证混进学校,再次霸凌被欺负的学生,把人家娃儿拖到男厕所,用扳断的栏杆上的铝合金棒打人家,那个娃儿的老师听到起了,赶来保护班上的娃娃,那个社会青年就动手打老师,把老师的手杆都打断了,老师奋起反击,反杀对方,把那个社会青年打昏了,那个社会青年最后被拘留了。

旁边几个女孩子(一片惊呼):哇,好吓人哦!现在有些学生娃太要不得了,动不动就搞霸凌,靠实该好好管管了。

倪喃(随口问道):那么复杂,是哪儿的学校啊?

董佳:我看看呢……好像是涪江市的。

倪喃(惊讶地抬起头):啊,是涪江市的啊……说没说是涪江市哪个学校的哇?

董佳:好像有吧,叫什么……北湖双语实验学校。

倪喃(大吃一惊):啥子,北湖双语,那是我读过的学校啊!

(倪喃急忙凑过去看董佳的手机,却又没看清什么。)

李苗(不相信):是不是哦,是你的母校哇,有那么巧?那,那个被打的老师你认不认得到呢?

左俊澜(开玩笑):弄不好就是倪喃的老师呢,我猜的啊——挨打的是个女老师还是男老师啊?

大家(七嘴八舌):肯定是男老师嘛,中学生打架,女老师一般拦都不敢去拦,主要是拦也拦不住啊,再说了,再调皮的学生一般也不得打女老师吧,不然也太那个了吧。

李苗:还是有打女老师的哦,那天那个新闻不是吗,那个女老师招呼了一下在课堂上睡觉的一个匪头子,那娃起来一板凳给老师砸了过去。

左俊澜(骂道):男打女,那太不要脸了,瓜娃子!

倪喃(扭脸问董佳):写没写被打伤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董佳(看手机):好像叫什么……文宇航,还是啥子市优秀教师哦……

倪喃(大叫一声,跳起来):啥子,文宇航啊!

(声音之大,把全屋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倪喃一把夺过董佳的手机。)

(大家都一脸的惊讶。)

左俊澜(诧异):哇,倪喃,未必真的是你老师哇?

倪喃(不吭气,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嗯……是,…………真是他啊?

(李苗和董佳对视了一下,诡异地笑笑。)

倪喃(看完回过神,解释):不是,不是我的老师,他是我们隔壁班的班主任,只不过带过我们班的语文课,认得到。

李苗(不信):只是认得到吗,长得帅不帅?

董佳:完了,说不定还真是倪喃中学时候的暗恋对象呢。

(大家都哄笑起来。)

张娴:也很正常啊,我就暗恋过我们的体育老师,哎呀,没办法,那才叫个帅哦!

左俊澜:体育老师好野蛮哦,我上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教英语的老师,那个老师才从学校毕业出来教我们,长得好秀气啊!

董佳:教英语的,女的啊?

左俊澜:屁,男的,也有男老师教英语的好不好,才出来工作——口语好好哦,他朗读起来那个声音只有那么好听了,人也长得好像哪个男团里的哟,反正帅惨了,可惜只教了我们一年就到别的学校去了,说是去他女朋友的学校了。

(大家一阵哄笑。)

李苗(笑):白白害得你单相思了一回,原来人家早就是名草有主了的。

(倪喃还在呆呆的,把手机慢慢还给董佳,忽然她自己的手机响了。)

倪喃(看看屏幕,起身走到窗前):喂,瑞姨。

电话里王瑞芬:玲娃子,你回来没有?

倪喃:刚落地没好久,准备下班了。

电话里王瑞芬:那你这次可以休几天呢?

倪喃(泄气):还不是只有两天。

电话里王瑞芬:哦。

倪喃(关心地问):我爸咋样了,有啥子事吗?

电话里王瑞芬:你爸还那样,正常吧。有个事,前天我在整理东西,居然找到一张你爸以前自己给自己买的一张大病保险的单子,是在涪江买的。你爸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可以找保险公司问问,看他们能不能理赔,管他能赔多少,赔一点算一点嘛……

倪喃:要的,那你给他们保险公司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嘛。

电话里王瑞芬:我打了的,今天下午才打的,他们态度还可以,说可以赔,但要回涪江市去走程序办手续。我肯定走不开唦,医院,店里头,还有你弟娃……只好等你休息了,往涪江跑一趟吧。

倪喃:好嘛,我待会儿去医院看看我爸就回家,你把保单资料给我准备好,我明天早上坐动车回涪江去办。

王瑞芬:要的,我给你在网上订动车票吧,订几点钟的呢?

倪喃:算了,我自己订吧。争取早去早回——虹娃子这次半期考试考得咋样啊?

王瑞芬(叹口气):唉,莫说了,还不是那个鬼样子,数学差一分及格,语文考了六十几,英语才四十六,气死我了……

倪喃(气地)说:咋考得这么瘟啊!你给他说,我下午回来杖他!

王瑞芬:要的,我一定给他说,唉,现在他也就还怕个你了。

倪喃(气不打一处来):嗨,还好意思说,你还是当妈的人呢……

(旁边的同事还在议论。)

见倪喃打完电话,和倪喃最要好的董佳问她:你妈打的?

倪喃:嗯,我后妈。

张娴:你不是叫倪喃吗,你后妈咋叫你玲娃子,那是个男娃儿的名字的?

倪喃:劳资的小名。

董佳(笑):哪个起的啊,的确像是个男娃儿的名字。

倪喃(撇撇嘴):鬼晓得他们,总归不是妈就是老汉儿乱起的吧。

李苗(还在继续对大家说着):……现在好多老师也要不得,我原来读的成都一所私立初中,数学老师个个在组织学生补课,每周六周日都要补,你不补他就不安逸你,一补就要交几大千!学校里数学老师个个都是开宝马7系的,英语老师个个都是宝马X5,哎哟,好有钱啊!

左俊澜:太夸张了吧。

董佳:你说的也只是少数个别人,大多数老师还是像我老汉儿那样,我老汉儿还不是教数学的,只不过是在老家雅安教小学的数学老师——平时也就是偶尔有朋友三四找来了,才给人家补一补课,现在还不是开着大众朗逸送我上班啊。

李苗:说起补课,到底有几个人是补课补起来了的啊?反正我妈花钱给我补了那么多年课,从初中补到高中,还不是补到航院来当空中服务员了啊!

(大家哗然一阵哄笑。)

6 第二天的下午四五点钟,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病房 日 内

(文宇航穿着病员服,左臂缠着白花花刺眼的绷带吊在胸前,右手连着导管,正在输液。他人靠在床头,一脸倦容,闭目养神。)

7 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走廊上 日 内

(穿了白色体恤蓝色牛仔裤,外面披了灰色风衣的倪喃背着黑色双肩包,提着一袋水果,抱一束花,张望门牌号,慢慢寻找着病房。)

(这是个不咋起眼的小医院,建筑设备陈旧,走廊过道上的墙面斑驳,诉说着久远的过往。医院里病人也不太多,显得比其他大医院安静了很多。)

(倪喃拦住一个护士客气地问讯,那护士安静地听完,回头指了指方向。)

8 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一间宁静的病房 日 内

(倪喃轻手轻脚走进来,文宇航没发觉,仍闭目睡着。)

(倪喃抬头一眼看见输液瓶里的药水都没有了,吃一惊,麻利地伸手按了呼叫器)

倪喃(扭身站在门口朝着护士站大叫):护士,护士姐姐,这(她回头看看墙上的床位号码)……47床没液体了,护士姐姐,液体输完了。

(文宇航一下子被吓醒,吃惊地睁开眼。)

(倪喃也不看他,只管催促护士。)

(那护士却并不慌张,进来后果断地伸手一把关了输液管导管上的开关,麻利地收拾着,并拆去了文宇航手腕上的留置针。)

(文宇航一直扭着头,眨着眼睛迷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倪喃(撇了撇嘴,笑了笑):咋,认不到我了哈。

文宇航(眨巴眨巴眼,小心地问道):是倪喃吧……真是倪喃?

护士(收拾好了空液体瓶和导线):文老师,你的液体就全输完了。

文宇航(点头致谢):好,辛苦了,谢谢你。

护士:不客气(出去了)

(倪喃把手里的水果和花放在桌子上。扭头看了看病房,病房是双人间的,另一张床上没有人,靠窗边的窗台上却堆了两捧花和两三个水果篮。)

倪喃(在空床上坐下,笑):未必我变化就那么大吗,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文宇航:你高考一走,就再没见过了。有五年了吧,也就微信上聊过几次,是吧?前两天路过双流机场和你联系了一下,才过了几个月,居然就见面了,有木有这么巧。

倪喃(微笑):你现在成了网红了,我来看网红来了。

文宇航(苦笑):网红?鬼才要当这个网红呢!惭愧,惭愧——你咋想起来了啊?

倪喃(不回答,关心地看看文宇航的胳膊):你咋样啊,伤得厉害吗?

文宇航(抬抬右胳膊):问题倒不大,这是好胳膊,只是左臂骨裂的缝大点了,部分软组织挫伤。

倪喃(吐吐舌头):下手咋那么重啊,现在的娃儿到底怎么的了,疯了啊?

文宇航(叹口气):唉,还不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吗?我们有个物理老师开玩笑说,一个朽货学生的背后,至少有两个朽货家长。

倪喃(笑):好久没听你说朽货两个字了。

(倪喃起身从一袋水果袋里拿个苹果,在小桌子上找了找,没找到水果刀,就从自己的双肩包里,翻找出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开始给文宇航削苹果。)

文宇航(劝止):不麻烦你了——我们上个飞机啥都不让带,你们空姐就可以把水果刀带上飞机吗。

倪喃(白他一眼):我们也不让带啊。

文宇航: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想起来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倪喃(边削苹果边说):我正好回涪江来办事,在网上看见了你的事——你都成了网红了——就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为了啥事啊,打得这么凶啊?

文宇航(轻摇了下头,叹口气):唉,是这么回事,我们班的付秋雨,虽然成绩是不太好,平时人呢,也不是太爽利,有点小气,唧唧歪歪的,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老实的。有一天下午去食堂吃饭,他在军训时认识的一个别的班的男生叫陈曦的喊他,付秋雨因为正和同学在说话,就没听见,陈曦那个家伙就踢了他两脚,说付秋雨没给他面子。当时付秋雨也没说什么,过两天在篮球场上陈曦看见付秋雨,又过去打了他两拳,说付秋雨看不起他,竟敢不给他面子。

倪喃(气愤地):啥子娃儿哦,这也太霸道了吧!

文宇航(接过倪喃削好、递过来的苹果继续说):谢谢——这次出手就比较重了,付秋雨就哭着来告诉了我。我就有点冒火,就给陈曦的班主任,就是英语组的欧阳老师,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倪喃(摇头):不认得。

文宇航:陈曦在班上本来就是一个匪头子,欧阳老师正在收拾他,见他又惹是生非的,就打电话喊陈曦的家长到校,把他领回家反省一周。这个事情传出以后。11班的一个叫蒋子豪的,算是陈曦的好朋友,以为陈曦是因为付秋雨告状才被处理的——本来这事跟蒋子豪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非要做出一副为兄弟出头的样子,就在一天晚自习结束后,把付秋雨拖到了运动场上。那个蒋子豪你没看到,真的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的,我们班同学后来说,他抓着付秋雨的脖子,就像拎小鸡一样就把付秋雨拖出去了,拖到运动场上,把付秋雨暴打了一顿。那天晚上我正好没晚自习,没在学校。我们班的数学老师赵旌旗——他也教过你的吧。

倪喃:哦,赵老师啊,初中我们班的数学老师。

文宇航:是不是?他现在和我在搭档呢(继续说道)——赵老师刚好路过运动场,看见了就赶忙上去,拉开了蒋子豪,再打电话给我。付秋雨也哭着给他妈打了电话。我就连忙开车赶到学校。学校保卫处也知道这个事情,又联系蒋子豪的班主任曹老师,曹老师去寝室找到蒋子豪,就把蒋子豪的父母喊到了学校。蒋子豪的父母态度还端正,一个劲儿地训自己的儿子。我们一起把付秋雨带到了中心医院检查。付秋雨的家长人在德阳,过了两个小时才赶来的。

倪喃:外地的家长啊?

文宇航:就是了,害人家赶夜路——起先付秋雨的父亲还以为是一般意义上的同学打架,等到了医院一看,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当时就气惨了。你想嘛,哪个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嘛。付秋雨的妈气得当时就哭了。

倪喃(叹息):好造孽哦,太可恶了!

文宇航:说起来也怪,那蒋子豪长得膀大腰圆的,爹妈却都挺矮小的,蒋子豪的父亲是做生意的,一副在社会上混得很嗨的样子,当天晚上还带了个兄弟来,那个帮手也不咋地,矮小猥琐得很。反观我们班的付秋雨虽然本人平时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但付秋雨的父亲来了你一看就明白不是一般的人,属于以前那种操社会的,一条腿都是簸起走路的,自己说是以前年轻时打架打坏的,只不过现在金盆洗手,做正经木材生意了——那天也带了一个马仔来。

倪喃(咂舌):好吓人啊。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地):蒋子豪父亲带的兄弟矮小猥琐,而付秋雨的父亲带的马仔却是高大精干的样子。现在的学生多机灵,那打人的蒋子豪肯定也看出对方的实力来了,知道自己惹祸了,人马上就蔫了。幸亏经过医院全面检查了付秋雨,发现没有内伤,都是外伤;也幸亏付秋雨的父亲还理智,我赶忙又在一旁两边做工作,蒋子豪的父母给付秋雨的父母一再赔礼道歉,就共同教训了蒋子豪一顿,叫他向付秋雨道了歉,向付秋雨的爸爸妈妈赔了礼。那天晚上,一直折腾到夜里两三点钟才算了事。

倪喃(无奈地摇摇头):唉,好恼火哦。

文宇航:第二天蒋子豪写了检讨到办公室找我,我就给他说,你自以为付秋雨好欺负,你昨天晚上也看到了,娃好欺负,娃他爸爸恐怕不好欺负哦,要是付秋雨的家长气不过,非要动手打回来,恐怕昨晚真不好收场呢。那小子听了也只有默默点点头的份儿。这事报到学校,学校就给了蒋子豪一个留校查看的处分。蒋子豪这边老实了,都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陈曦返校后,听说蒋子豪受了处分,就说自己的哥们为自己受了委屈,就一定要报仇。

倪喃(鄙夷):吃饱撑的了,都是不读书的货,这种人,到了社会上狠狠吃几次亏,各家就晓得轻重了!

文宇航:陈曦就打电话把自己的一个表哥喊来,还找了几根铝合金的棒子,在课间操的时候,把付秋雨拖到男厕所里去打。我班上的同学跑来告诉我,我赶忙冲过去,他们几个杂种正在乱棒打付秋雨。我就冲进去吼了一声,别的学生见老师来了,包括陈曦,就收手了,陈曦的那个表哥却嚣张得很,不但不罢手,反而冲着我来了,拿着棍子照着我脑袋敲来,厕所里光线也暗,我也没想到那个虾子真敢打老师,没提防,就挨了一下,第二下来的时候我拿手一挡,就把胳膊打伤了,痛得我要命。我火就上来了,一怒之下,冲上去给了他龟儿子迎面一拳,顺便又踢了那个虾子一脚,我了个去,哪晓得那一脚就正好踢在那个家伙的阴囊上了,一脚下去陈曦的表哥就怪叫一声,当时就倒在厕所地上,痛得打起滚儿来!

倪喃(解气道):该背时!

文宇航(苦笑道):其实,当时还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心想坏事,自己惹祸了,别踢出毛病来了。现在的学生家长,你晓得吗,那简直太难缠了。我就问旁边的人,这个家伙是哪个班的。他们有人就说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后来学校保安也来了,一问呢,谢天谢地,那个龟儿子还真不是学生,是个社会青年,早在高二就被我们学校开除了的,而且已经19岁了,是偷偷混进学校来的混混。

倪喃(诧异道):学校保安是干啥吃的,咋把这种人渣放进学校里来了?

文宇航:嗨,学校保安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老头,没用——后来,陈曦的家长到了学校就大吵大闹,说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被我打伤了,要报警,要去教育局告我,要去医院检查。学校领导也慌了神。我说我也挨了那么多棍子,我头昏,胳膊也痛,抬不起来了,受伤了,我也要检查。于是学校就把我们一起带到骨科医院,就给陈曦的表哥,付秋雨和我检查。结果检查之后,陈曦的表哥肩膀也不咋地,阴囊虽然挨了我一脚,当时痛得满地打滚,等了一会儿,痛劲儿过了,也没咋地。检查过后,结果反而就数我伤得最重,胳膊断了,脑袋轻微脑震荡,医生就建议住院治疗,陈曦的家长才闭嘴了。学校领导本来吓坏了,后来一调查,谢天谢地,证实陈曦的表哥就是个校外人员,而且成年了,这下学校就有底气了,加上付秋雨的家长又赶来,这次就不肯罢休了,马上打了110,警察来了就把那个人渣带走了,听说拘留了十天。

倪喃:哦,是这样啊,那后来咋会搞得雾暄暄的呢?

文宇航:这个事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反正总有好事者吧,那些个做自媒体的,就捅到网上去了。这年头,你也知道,教师就是软柿子,好捏,搞自媒体的那些虾子,一听说教师体罚学生了,准能博人眼球,就在网上胡说八道,编些故事来,惹得好多人骂我,还有人威胁要人肉搜索我,气得我要死,血压都高了,你看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输液——就是睡不好觉,血压高了,医生们知道了真相,都挺同情我的,主治医师就说输点液,降降压吧。

倪喃:那后来咋又说清楚了?

文宇航:派出所公布了案情,教育局再不给大众说清楚,本地的教育形象也要受牵连了嘛。

倪喃(点点头):说清楚就好了。

倪喃(又环视了一下病房内,看看床边摆了些鲜花和水果,问):你咋一个人输液呢,住院也没个陪床的?

文宇航(叹口气):网上一开始把我描述得跟个坏人一样,谁还敢靠近我?我替付秋雨挨了好几棍子,结果他的家长连个电话都不曾打过来——网上的真相说明出来了,有几个以前的学生肯定也是看到了,打电话过来慰问我;前几天在涪江市工作的几个学生又过来看我,今天上午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也过来了一趟。

倪喃(默默点点头):哦……

文宇航(看看她,问):你现在还好吗?

倪喃(含糊地点点头):还好吧。

护士长(进来):文老师,你的出院手续明天才能办好呢,你今天如果想回家,也可以提前回家出院吧。

文宇航:好的,谢谢,在医院呆腻了,真想早点出去了。

倪喃问:你今天要出院啊?

文宇航说:就是,不想在医院呆了,还是想早点回去上课吧,也耽误了一个礼拜了。

倪喃问:你家里人来接你出院吗?

文宇航(含糊道):她们没空儿……我自己能走……

(文宇航兀自起身下床,倪喃过来扶他。)

文宇航(客气道):没事儿,没事儿。

文宇航:我的东西都已经收好了,再坐一坐,我换了外套就可以回去了。

倪喃说:我送你回去吧。

文宇航(急忙):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办事吗,你去忙你的吧,你能来就真的蛮好了。

倪喃:我的事已经办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家。

文宇航(不安地):那多不好意思。

9 涪江市骨科医院住院部走廊外 日 内

(倪喃扶着换好衣服,吊着胳膊的文宇航提着一个运动包,抱着鲜花,拎着水果慢慢往外走。文宇航专程去护士站向护士们致谢告别。)

10 涪江市骨科医院门口 日 外

(倪喃扶着文宇航走出来)

文宇航(指了指停车场上的一辆蓝色的小轿车):我的车在那边。

倪喃(看看车,又看看文宇航吊在胸前的左胳膊,诧异地问):你胳膊都断了,咋把车开来的?

文宇航:我同事帮我把车开过来的。

倪喃:哦。

(走到车旁,文宇航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用好的右手打开后备箱)

文宇航(自嘲道):幸亏那瓜娃子打的是我的左手哦,我右手还是可以开车的。

倪喃(撇撇嘴,帮他把后备箱抬起):交警蜀黍不抓你才怪呢。

(倪喃就把花和水果袋,运动包一起放进去,嘭地一声关上后备箱。)

文宇航(嫌带子麻烦,就用右手从脖子上扯下来吊带):快好了,用不着这玩意儿了。

倪喃(忍不住问):你老婆,女儿咋不来接你啊?

文宇航(尴尬的,迟疑):女儿住校,马上高考,忙着呢…………前段时间,已经离婚了……

倪喃(一愣):啊,你离婚了?!

文宇航(难堪地):……嗯。

文宇航(看看倪喃):倪喃,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家吧,以后你空了再回涪江来,请你吃火锅,今天恐怕没机会了……

倪喃:你胳膊不好怎么开车啊,我送你回家吧。

文宇航(扭捏了半天,抬头看看天色,不无心酸地):算了吧,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呢。

倪喃(吃一惊,看着他):怎么回事儿,什么情况?

文宇航(尴尬地):我离婚之后,也算是净身出户了,所以……现在暂时租了一间房,在学校旁边的上马村……

倪喃(意外地):啊,住在上马村啊?那里好糟糕哦!

文宇航(急忙解释道):不过我还是分了一套小房子,当初是想投资买房来着,现在归我了,只不过现在还是套清水房,还没装修,等过段时间再装修,所以……

倪喃:……

文宇航(自嘲):其实一个人也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有地方住,比美国流浪汉强多了。

(倪喃眉毛一挑,忍住没吭气,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位。文宇航只好尴尬地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两人坐在那里,半天不吭气。)

倪喃(管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一眼车窗外面,扭头问文宇航):你为什么离婚?又为什么要净身出户,你是错误方哦,你犯了什么错?

文宇航:我犯什么错?我没错。

倪喃(不信):是不是你自己出轨了,心虚?我最恨男人出轨了!

文宇航(争辩道):开玩笑,我怎么会出轨,我凭什么出轨!

倪喃:呵呵,现在中年男人出轨的还少吗?你没出轨,为什么会净身出户,不都是错误方才净身出户吗?

文宇航(不满地):什么鬼逻辑,哪个说的,净身出户的都是错误方?我是那种出轨的人吗,我出轨谁啊,教书匠一个,又没钱;头发掉光了,又没颜值,我有什么出轨的本钱?倪喃啊,你也不是小孩了,还跟以前一样,大嘴巴一个,啥话都敢说!

倪喃(狡辩):那为什么离婚,是你老婆出轨了?

文宇航(气地):狗屁,未必大家离婚就只有出轨这条理由吗?神奇!

倪喃(耸耸肩):我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文宇航(做个鬼脸):我也只结过一次婚,只离过一次婚。

倪喃(停了一下,扭头看看天,实在不早了,无奈地叹口气):好,好,你是老师,我不敢管你——问你,到底回哪儿去,我送你。

文宇航:算了,那个地方你也找不到,你忙你的吧,你能来看我,我心里就很开心了,真的……

(倪喃不理他,兀自打着汽车油门。)

文宇航:那个房间……我现在住的地方不太……理想,你走吧,我真不想让你看见……好像我过得很惨的样子。

(倪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无语,翻了个白眼。她想了想,砰的一声,把门关好,扎上安全带。)

倪喃(大着嗓门没好气地):关好车门!

(文宇航刚一关上车门,倪喃启动了车子,车飞快地一头冲出了医院停车场。)

门卫(在一旁吓一大跳,大叫一声):爪子,开那么快?!

文宇航(急得):你往哪儿开呀,你慢点!

11 上马村居民点,一栋自建楼房下面 傍晚 外

(倪喃把车刹住,车也没熄火,降下车窗,把头伸出去,嫌弃地看着那房子,看了看周围乱七八糟正在施工改造的样子,打量了半天,撇撇嘴,打转方向盘,掉头跑了。)

(文宇航刚解开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要推开车门,忽然车掉头跑起来了,吓了一跳。)

文宇航(扶住):什么情况?你往哪跑?哎,你别开那么快啊,注意安全,我的天!

倪喃(安静地看着前方安排道):你今晚暂时住到我们家的老房子里去吧,瞧你住的地方周边哦,像不像个样子嘛!哼,我都懒得上去看!

文宇航:啊?不会吧!

倪喃:那可不是?

文宇航(理解地点点头):也是,在飞机上呆惯了,哪受得了贫民窟啊。

倪喃(懒得搭理他,喝道):扎好安全带!

12 涪江市市区 傍晚 外

(蓝色小汽车沿着华灯初放的城市街道,一路跑去,穿过立交桥,跨过安昌江上的大桥,最后离开大道,穿进小巷,东拐西拐转到一个小区门口,小区门口立了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安江花园。)

13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门口 傍晚 外

(汽车停在小区门口,被挡杆拦住。)

倪喃(探出车窗,往门卫室张望了两下,看见有人影,就大声喊道):王大爷,王大爷!

(半天,一个矮墩墩的胖老头子穿着一身旧胯胯的保安服,带了保安帽,踢踢踏踏从门卫室晃出来,伸长脖子,往车里张望。)

倪喃(招呼道):王大爷,是我啊,开一下门!

王大爷(看清了):哦,是你啊。

(他停下来,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栅栏挡杆抬了起来。)

倪喃:谢谢你了,王大爷。

王大爷:耶,好久没看见你了,去成都了哇?

倪喃:就是啊,去成都上班。

王大爷(吃惊道):你都上班了啊,没读书了哇?

倪喃:读完了啊。

(车子就开了进去。)

王大爷(点头道):好啊,成都好啊,成都挣钱多啊——你们家又换车了?

倪喃:没得——朋友的。

(王大爷狐疑地往车里张望了一下文宇航的脸。)

14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内 傍晚 外

(车子在小区里沿着甬道,缓缓地左转右转,最后停在一栋楼下的停车位上。)

倪喃(把车刹住,熄了火,自己跳下了车,绕到副驾驶这边打开门,对文宇航说):到了,先去吃晚饭吧。

(倪喃小心地把文宇航从车里扶出来。)

文宇航(慌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自己可以。

(小心下了车,文宇航左右张望着,看了看四周,认出这应该是本世纪初盖的那种老旧小区了。)

(文宇航就要去车后备箱拿东西。)

倪喃(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小区——我们家以前住的小区。(劝止文宇航)你莫忙拿东西,咱们先去吃东西。

文宇航:哦,好的,吃啥呢?

倪喃(锁住车,把车钥匙递还给文宇航):我们小区门口有一家张米粉,好吃得很,我都有好久没吃过了,今晚就吃米粉,怎么样,你请客吧?

文宇航(接过车钥匙放进单肩包里说):米粉儿不健康啊,里面有明矾,对眼睛,对身体都不好,还是少吃点为好。

倪喃(撇撇嘴说):你的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你们这些老年人啊……主要是我好久没吃了,偶尔吃了一次又不会死人。

文宇航:晚上有米粉吗,涪江米粉不都说早上才有的吗?头一次请你吃东西,哪能就请个米粉呢,换一款。

倪喃:唉,你不晓得,在外面好想涪江的米粉啊!尤其是我们小区门口的张米粉,尤其是他们家的笋子米粉,哎,好久没吃了,不行,今天非吃他一碗不可!

文宇航:……

(倪喃过来扶着文宇航一起走向一家米粉店。)

文宇航(躲闪道):没事儿,我腿没事,能走。

15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外张米粉店 傍晚 内

(这是小区门口的一家小米粉店,门楣上挂着大大的“张米粉”招牌,是蜀中川内常见的那种小食店,店面不大,进门左右各有三张可挤坐四人的小桌子,这就占去了全店的三分之二;一块大玻板隔出了后面的操作间,一道小门与前堂通联,操作间里靠墙砌了灶台,上面尽是锅碗瓢盆,灶台边的地上摆着浸泡了白花花米粉的大桶,和冒(烫)米粉的热水桶。大玻璃板上贴了红红绿绿的米粉种类和价格表,米粉的品种有牛肉米粉,肥肠米粉,笋子米粉,鸡汤米粉;早餐还附带卖豆浆油条咸鸭蛋煎鸡蛋。价格表里的红色数字上贴了绿色的数字,可见近期价格调整,涨价了。)

(这种居民区附近的小食店,主要是为了解决小区居民早餐问题而存在的,当然也是周边银行机关单位员工解决午饭的场所,到了晚上,就是生意比较清淡的时候。一般上班的人总不能一天三顿飘在外面吧,等到总算一天工作事体混过去,离了办公室,出了名利场,这时必定女的去菜市场或者超市买些摆放了一天、已经不见得新鲜的蔬菜,男的则去买了廖排骨或者天府卤菜的卤牛肉炸花生卤豆腐干,顺便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拿上两瓶雪花啤酒或者一瓶丰谷老窖,一起回到家中,整制一顿心心念念了一天的美食,公母两个就看着电视,吃着喝着,再干点什么,开开心心过一晚上了。)

(只有那些忙了一整天,实在累得不想自己动手做饭,打算就在外面胡乱解决下晚餐的人偶尔才过来,接着关照这里的生意。)

(现在已是《新闻联播》都结束的时候了,店里只有两个顾客。倪喃和文宇航进去,选了靠门口的一张小桌子对坐下来。)

老板(隔着玻板招呼道):吃啥子,二位?

倪喃(应道):老板,来二两肥肠米粉儿。

倪喃(扭头问文宇航):你要什么?

文宇航(看着玻璃板上的品种和价格表):我要二两笋子牛肉,对浇吧。

老板(重复道):二两肥肠,二两笋子牛肉对浇。

倪喃(征询文宇航道):二两,你够不够哦?

文宇航(思忖了一下):差不多吧,米粉这玩意儿,吃了不消化,半天都不饿,而且味精也放得多,尽量少吃。

倪喃(挠挠头,坚持):我真的好久没吃过了,因为也有好久没回涪江了。成都那边也有涪江米粉,我也去吃过,但就是怪,就不是那个味道,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文宇航:那可能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了吧。

倪喃:有可能。

文宇航(看看倪喃,见她情绪稳定,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咋那么大火啊?

倪喃(一手拿着一根筷子相互敲着,满不在乎似的说):我也不晓得,我这个人,只要一听见离婚两个字就上火,也不知道为啥子,唉,可能是从小妈老汉儿离婚带来的后遗症吧。

文宇航(同情地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啊。

老板(俯身在大玻板后面喊道):二两肥肠,二两牛肉笋子对浇好了!

(倪喃闻声跳起身过去,只见两只褐色敞口陶碗里,亮晃晃的红油底汤里泡着白生生的米粉,夹杂着几块牛肉肥肠,另有几小条暗绿色的海带飘着。倪喃往碗里各自添加些香菜,葱花和泡豇豆颗粒,然后端着碗回到座位,把汤料颜色显得淡一点的牛肉笋子米粉递给文宇航。)

文宇航:谢谢。

(倪喃坐定,埋头小心地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意思是:就是这个味儿。)

倪喃(挑着碗里的米粉儿,忽然说):记得双语实验高中食堂也有卖米粉的,你一天到晚说米粉里有明矾,吃了不好,那为什么学校食堂还在卖?

文宇航(做了个鬼脸):你问我?你该去问校长——总是学生要吃的嘛。

倪喃(点头回忆说):双语实验学校高中部,好像啥都在卖哈,奶茶,烧烤啊,冰激凌啊!

文宇航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也不懂了,好像大家都挺将就高中生的哈,前几天早上——你知道的双语实验学校的初三和高中部是共用一个食堂——我吃了早饭去上早自习,看见两个高中部的女生懒洋洋地抬了那种多大的垃圾桶,去倒垃圾,其中一个女生染了绿油油的头发,口红抹的血红,像鸡屁股一样。也不知道那些班主任老师就没长眼睛吗?青天白日的,咋就没看见。

倪喃(笑喷了,哈哈大笑):鸡屁股,好烦呐你!

文宇航(也笑道):本来就是嘛,要是我的班上有这种女生,要么早就让她把嘴巴擦干净了,如果不听,要么早就赶回家去了。

倪喃说:现在到了高中都管得松了,不像初中。

文宇航(想了想说):也不一定,我觉得还是老师的理念问题,当然也有社会环境,风气的原因吧。

倪喃:唉,现在的娃儿不好管啊,我们家就有这么一位,家长也管不住,老师也懒得管。

文宇航(看她一眼):你这话老气横秋的,好像你有多大岁数似的,你也离开学校没几年嘛。你高中时候化不化妆啊?

倪喃:我才不爱化妆,嫌麻烦,我这个人懒得很。

文宇航:现在呢?(看了一下她的脸)当了空姐,不化妆也要化妆了吧。

倪喃(夸张地叹口气):唉,那不一样,那是工作啊,要混饭吃呀,没办法。下了班我第一时间就是卸妆,把脸洗干净,总觉得化了妆之后,脸上就像带了个面具一样,在家我就不爱化妆。

文宇航(点点头):这倒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当然也是对的,化妆品一般都有毒,至少有铅,古代把铅粉抹在脸上,显得白,有个成语洗尽铅华。铅是有毒的啊。为了一时之美,自古以来,女士们就一直走在自毁容颜的路上。

倪喃(漫应道):叫你说的,有那么夸张?

文宇航:唐朝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漂亮而自信,素面朝天,每天洗干净了脸蛋就出门了。有首诗说了,“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你看,人家多有自信啊,本来嘛,脸洗干净就行了。

倪喃:当然那必须是对自己的颜值有信心才行啊。

文宇航:有些颜值困难户,使劲涂脂抹粉,再比如像韩国人,全民要整容,人家出发点还是好的啊,既然颜值不在线了,捯饬捯饬也是必要的,免得出门有碍观瞻,但其实效果往往是,越打扮越吓人,所以平平淡淡才是真。

倪喃(微笑道):好久没听你讲东讲西了——我倒不是自信的问题,我也长得不好看,也不想去求哪个来夸我好看,我从小就是一个马马虎虎的人,属于粗人一个!我爸都说我的性格不像个女娃儿,是个女汉子。

文宇航(大胆地仔细看看倪喃的脸蛋):你长得倒真不难看,男孩子性格倒是真的,我最记得,有一次你在你们教室里吼一个男生交作业的样子了。

倪喃(急忙问):啊,啥子时候?我咋记不得了。

文宇航(笑着):应该是初二的时候吧,在雅致楼二楼教室里,那天我正要去我们班上上早自习,刚好路过你们班教室,刚好听见你在大吼:交数学作业!吓我一跳。我当时心想,这倪喃看上去长得秀秀气气的,性格怎么这么毛煞啊?

倪喃(啐了一口):我自己都记不到了,你就会记人家的糗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一次你在你们班上吼哪个哦,声音大得遭不住,我们在这边听见了,都说文老虎又发飚了。

文宇航(苦笑道):那没办法呀,可能是气到起了,你们一个二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的嗓子本来黑豹的歌都唱不上去的,自从当了老师,把嗓子活生生吼坏了。

倪喃:活该,哪个叫你乱吼人的。

文宇航:有时候气到了,就忘了,事后自己也觉得不合算,划不来。

倪喃:其实,也说明你当老师还是蛮合格的,负责,至少那时候我们是这样评价你的。

文宇航:还是遗憾不会科学用嗓,现在师范院校也不教如何练声了。

倪喃(奇怪):练声?又不是学音乐的。

文宇航:在大学时,教我们古代汉语的一位老先生,是解放前川大中文系毕业的,教我们的时候都已经七八十岁了,每次来给我们上课都是学校派小轿车把他老人家接来,一般都是下午的课,他老人家每天中午要喝点小酒,脸红扑扑的,带点醉意,往讲台上一坐就开讲,讲那些曹植啊,李白的诗,讲着讲着就给我们唱起来,有意思得很!

倪喃:哇,好厉害啊!

文宇航(点头):老人家自己说他们以前在川大读书的时候,每天早起就要去树林里练声,学唱川剧。可惜我们没学过,教书不会科学用嗓,直接把自己的嗓子吼报废了,唉,想当初,我是能唱黑豹的歌的啊。

倪喃(掏出手机,搜了一下,问):哪个的主唱?

文宇航(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倪喃:黑豹,有窦唯主唱和栾树主唱两个阶段,你不是吹牛说能唱他们中的哪个的歌吗?

文宇航(回过神说):窦唯的。

倪喃(在手机上搜出歌来,放了一段听了听,不信):你吹牛吧,那么高的音,你唱得上去?

文宇航(争辩道):还真不骗你。

倪喃(笑着点点头):好吧,好吧,信你一回。

文宇航(自嘲道):小盆友,我们也曾经年轻过。

倪喃:呵呵——也是,初中生是最淘神的哈,回想起来,好像还是高中老师要安逸得多,我上高中的时候,班上的事老师基本上都交给班干部了,自己啥事都可以不管了,可初中生就不行了,真是最不好教,比像我弟弟——后妈生的——刚上的初中,天天把人都要憋疯了,在成都上的也是像双语实验学校这样的寄宿制学校,妈老汉儿要做生意的嘛,一周都住在学校里,等到周末回来,好嘛,一本书,一张纸都不带回来,问他有没有作业,他就说在学校都做完了。回家就知道打游戏,人还在路上就打电话叫他外婆把电脑给他打开,他一回来马上坐到电脑边就打起来,简直是无缝衔接哦。一天到晚光问他妈要手机,不给就又吵又闹。到了星期一,老师就在群里通报周末作业情况,他瓜娃子是各科作业都没交,妈老汉儿都要气死了,一考试,成绩恼火!

文宇航(点头):这种孩子现在多啊。那年乔布斯突然死了,我还奇怪,那么聪明的人咋说死就死了呢?现在看来,万事都有原因,他真的该死,谁叫他把通话用的手机搞成既可以上网,又可以娱乐,甚至无所不能的东东呢,让全世界的人都迷上手机,一个个打游戏,上微信,刷朋友圈,颈椎病近视眼一路一路的。

倪喃(笑道):乔布斯听了你的话,肯定要被你气得活过来,他肯定要说:都怪我咯?

文宇航:玩笑话归玩笑话,其实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自律的人,再好的东西到他那里都要变了味儿。

倪喃(点头):这倒是。

文宇航:现在的孩子家庭条件都比较好,学习上就没有多大的动力和压力。老话说寒门出学子,是有道理的,像我的几个大学同学,也包括现在有些同事,农村出来的,自己都说当年那才叫刻苦。没办法啊,要通过考学,改变命运,叫跳农(龙)门——再看现在的娃,哼!但是你说他们没压力吧,其实也有压力,你看,现在得抑郁症的孩子还挺多的,

倪喃(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文宇航:像我现在的班上有个学生,叫钟林的,前两天可把我给吓惨了。

倪喃(瞟了一眼手机,随口问道):咋了啊?

文宇航:中午我回家午睡,忽然接到生活老师的电话,说是钟林给同学说的,他要去跳楼!

倪喃(吃惊道):哇,那么严重啊?

文宇航:本来钟林那段时间就是不对头,没事老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刀片割得一条一条的——

倪喃(皱着眉头):哇,还吓人哦!

文宇航:就是——我就有点上头,又是找他做思想工作,又是通知家长过来交流,本来就累得恼火——这下生活老师吓坏了,叫我赶快过来。我从床上一下子跳起来,一边给钟林的家长打电话,喊他们快点到学校来,一边自己跟头扑趴的,就往学校里赶,到了学校,五层教学楼我一口气冲上去,冲到教室门口,从后门往里一看,妈哟,人家钟林还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面听物理课呢。当时我手扶着门框,气都喘不过来,话也说不出来,全班同学和物理老师都看着我莫名其妙——你说我造不造孽!

倪喃(笑道):你也太惨了吧!

文宇航(叹口气):没办法啊,到了初三,有些学生就不安分了,开始各种作,前几天晚自习结束了,有个老师用手机就拍到了两个耍朋友的家伙,说是下了课,就凑到一堆,两个人手拉手的,根本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哦。

倪喃(笑道):现在的娃儿有那么嚣张了啊?

文宇航(气愤道):可不是!还有一对儿更夸张,值班老师抓到他们的时候,正躲在黑暗角落里抱在一起亲嘴呢!

倪喃(哈哈大笑):天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眼泪水都笑出来了!这也算是中考前的放纵吧。

文宇航(苦笑地承认):应该是吧。

(这时倪喃的电话响了起来。)

倪喃(看了看屏幕,收了笑声,接通电话):喂,瑞姨。

电话里王瑞芬:玲娃子你在哪里啊?

倪喃:我在老家门口吃米粉。

王瑞芳:啊,那你今晚回不来喽?

倪喃:……我临时有点事,今晚就住家里,明天回成都,后天要上班的嘛。

婉姨:那你李阿姨约的那个人咋办,能不能……啥时候见一下人家啊,都拖了好久了。

倪喃:……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再说了,好吧?行,就这样,挂了啊。

(倪喃有点尴尬地挠挠头。)

文宇航(知道是相亲的事,本来想勉强打趣她一下,想了想,又懒得问她,就岔开话题说):涪江米粉在四川,出名的很哪。

倪喃(撇撇嘴说):涪江也就米粉出名,那像成都啊,啥都有。

文宇航:连玉林路的小酒馆都出名了,我们东北的亲戚打电话还问我:你去过玉林路没有,我直接说没去过。

倪喃:我也没去过呢。

文宇航:成都的确啥都有,所以你就留在成都,不想回涪江了。

倪喃(想了想):也不是吧,有时候还是会想回涪江的,但现在工作原因嘛,我爸他们的工程啊,生意什么的现在都在成都。我们过年过节还是要回安州来的,所以老家这边的几处老房子都没卖掉。

(吃完了米粉,文宇航起身,拿手机扫贴在玻璃板上的微信,买了单。两人一起走出小店。)

第二集

16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 晚 外

(文宇航和倪喃漫步在小区外胡乱转了转,就折回小区,走到门卫室,倪喃想起了什么,走进门卫室找门卫王大爷说了什么。)

文宇航(等她出来问道):有什么事啊?

倪喃(交代说):你空了把你的车牌号告诉王大爷,登记一下,以后你的车回来了,就停在我们家原来的车位上,他们给你登记了车牌,免得以后你自己回来,他们认不到你,不放你进来。

文宇航(反应过来):哦,好。

倪喃(若有所思地):等下次回来我给王大爷带点儿茶叶。王大爷在我们小区干了好多年了,我们一搬来就认得到他了,老人家人多么好。

文宇航(想起来):哦,我车上正好有一盒茶叶,是前两天一个以前的学生来看我时送的。

倪喃(点点头):哦,那最好了,你明天就自己送给王大爷吧。

文宇航(应道):好的。

17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内一栋楼的楼梯上 傍晚 外

(小区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小区里的那七八栋楼房都是早几年的那种六七层楼高的小高层,没有电梯。楼道里,文宇航和倪喃两个人吃力地爬着楼梯。)

文宇航(忍不住问):几楼啊?

倪喃(帮他提着行李包,喘着气回答):顶楼,七楼。

文宇航:哦。

倪喃(抱怨道):妈哟,现在上上下下坐惯了电梯,爬楼真的不得行了呀!

(两人好不容易爬到了七楼。)

18 涪江市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老家的家门口 晚 外

倪喃(回头指着对门说):喏,陈璐,你们四班的学生,她们家原来就住在这儿。我们是邻居,我和陈璐一起长大的,一起读同一个幼儿园,一起到双语实验学校读小学初中,算是发小了,后来她们家把房子卖了搬走了。

文宇航:陈璐后来考到什么大学啦?

倪喃(摇摇头):也考得不咋好样,好像是川外下面一个,啥子成都校区吧。

文宇航(点点头):哦。

(倪喃摸出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屋去。)

19 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老家的老房子 晚 内

(这套房子还是蛮大的,足有140平米左右,由于长期没有人住,到处都是灰蓬蓬的,沙发和电视机上事先盖了旧的床单,现在和窗帘上,餐桌上,地板上一样,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层灰了。)

(两人站在门口被屋里的灰尘搞得一时手足无措,很呆了一阵子,才回过神。)

倪喃(小声嘀咕道):妈哟,好厚的灰灰哦。

文宇航:进去要换拖鞋吗?

倪喃(直接走了进去):算了吧!鞋柜里拖鞋恐怕也全是灰了,唉,主要是好久没人住了。还是上次过年回老家来烧香,爬上来看了看,也没怎么住。这是我爸买的第二套房子,当初他在安州做生意,挣了点儿钱,就买了这套房子,我小时候基本上都是住在这里的,那时候还有婆婆爷爷。后来又搬了几道家,终于搬到成都去了。

文宇航(也就直接进去了,就手关上了房门):住在大城市的感觉是啥样啊?

倪喃(随口道):还不就那样。

(倪喃先过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风,文宇航在灰尘中转了转,有点儿不知道从何下手的感觉。)

(倪喃转了两圈,想了想,把沙发上的罩子小心地取了下来,拿到阳台上去抖了半天,回来把罩子小心地叠好放到一边。然后脱去风衣,把衣服和挎包一起放在沙发上,挽起袖子,去卫生间找了块抹布,在水龙头上搓洗干净了,回到客厅,把餐桌和椅子上的灰擦了起来。)

(文宇航也放下包,去找了块抹布,洗了洗,也要来帮着擦灰。)

倪喃(忙拦住他):文老师,你胳膊还没好,不要动,今天晚上只好将就着稍微擦擦了,明天找保洁公司彻底打扫一下,你才住得下来。

文宇航(转了转,沿着楼梯攀上顶楼,透过一扇玻璃门,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哇,你们有这么大一个露台呀!

倪喃:当年我爸就是看中顶楼有这么大个露台,才买的这个房子的。

文宇航(赞叹道):好安逸哦。

(他打开通往露台的门,一低头却发现门上把手上也是沾满了灰尘,他小心地握住把手打开那道玻璃门,走出去。)

20 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家老房子露台上 晚 外

(露台上,曾经种植了不少的植物,摆了不少的盆盆罐罐,但现在绝大多数植物花卉,基本都已经干枯死了,花盆也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只有两盆仙人掌,靠了天落水,还歪歪扭扭,挣扎顽强地活着!)

文宇航(盘算道):空了把这个露台收拾干净,搭个葡萄藤架子,再在这个鱼缸里养点水葫芦,养两条红鲤鱼,坐在葡萄藤下头,喝喝茶,看看书,倒是蛮惬意的。

倪喃(在屋里埋头干着活,在下面大声说):记得哦,明天一定要找保洁公司来,彻底收拾一下,凭你我两个人肯定搞不称头哦。

文宇航(应答道):好的。

倪喃(喊文宇航):喂,你过来哈?

(文宇航走下楼梯,回到屋里。)

21 安州区安江小区内倪喃家的老房子 晚 内

倪喃(交待说):你以后就住我这间屋子吧,上次回来我住过的,屋子里灰好像还没有那么大。

文宇航点头道:好的。

(他看了看倪喃的闺房,床上也罩着旧床单,床头书桌上,堆了乱七八糟的书。)

文宇航(凑近翻看了看):哇,还都是高三时候的复习资料啊。

倪喃:呵呵,有点历史感了吧。

(倪喃去取床上的床罩,文宇航过来帮忙。)

倪喃(劝阻道):你莫动。

文宇航:没事了,胳膊都快好了,这么轻的一层布还是拿得起的。

(倪喃就不说什么了,两人一起把床上的罩子小心地抬取下来,抬到露台,把灰抖了,倪喃就把罩子塞到洗衣机里。)

倪喃:你空了把这些罩子什么的用洗衣机洗洗,会吧?

文宇航:洗衣机咋不会用呢?

倪喃(摇摇头):你们……男同胞,算了……

(倪喃又去卫生间搓洗了抹布,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抹布把床头和床头柜上,连带书桌,椅子都麻利而仔细都擦了两遍。最后,打开衣柜里找出一条床单,闻了闻,抖开铺在床上,文宇航伸手一起把床单理平。)

倪喃(转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抱在怀里闻了闻,自言自语地):应该没发霉吧。

(文宇航看着她)

倪喃(交代说):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吧。

文宇航:那你呢?

倪喃(又翻出另一床被子,回答道):我睡沙发上。

文宇航(反对道):那怎么行,你是女孩子,还是你睡在床上,我来睡沙发。

倪喃(不理他,抱着被子走出去说):莫争啦,你是客人,又是老师,又是伤员;我就睡沙发,(见文宇航还要来争)好了,打住,莫啰嗦了。

(文宇航只好闭嘴了。)

(倪喃在屋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倪喃(最后看了看热水器,不确定地):还有没有电池哦?我想洗个澡……试一下呢?

(她跑到灶台边,试了一下,燃气灶啪啪啪地就打着了火。)

倪喃(点点头):哟,还可以啊。

(倪喃进了卫生间,卸妆洗漱,过一会儿紧闭着门的卫生间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文宇航坐在倪喃的房间里拿了一本书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沐浴完了的倪喃从卫生间穿着睡衣,她的睡衣总是随身带在行囊里的。)

倪喃(用自己带的浴巾捧着湿头发出来,对文宇航说):真不简单,那么久了,热水器里的电池还能打着火——你洗吧。

文宇航:你咋会看这书呢?

倪喃(伸长脖子看了看,原来是一本金庸的《笑傲江湖》):那是我老汉儿的。

(文宇航哦了一声,起身去客厅桌子上自己的运动包里找毛巾。)

倪喃(想了想,说):你胳膊不方便洗澡,要不要我打了热水给你擦擦背吧。

文宇航(慌忙说):我自己来,我可以的,谢谢了。

倪喃(不以为意地说):我老汉儿住院,都是我给他擦背的,有啥子嘛。

文宇航(急忙):我自己还行,谢谢,谢谢。

(文宇航进到卫生间关好门,哗哗的在里面洗澡。)

(倪喃挽起袖子继续在厨房里拿了抹布把灶台上的灰擦了擦,又把冰箱里面起劲地擦干净了。)

文宇航(洗漱完毕,换好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说):倪喃,你还是睡床上,我睡沙发吧。

(这时倪喃的手机传来了微信的信息声音,倪喃放下抹布,四下找了找,从沙发上的风衣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头)

倪喃:讨厌!明天又要上班啊?

文宇航(关心地问):成都机场吗,那来得及过去吗?

倪喃(边看手机边点点头):来得及。

倪喃(一边熟练地在手机上,填写着微信群里的工作信息,一边说):明天下午的班儿,来得及,飞郑州。

倪喃(填完手机微信群里的信息,抬头看着文宇航):我把家里的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鞋柜上,你明天早上走的时候记得拿好,别忘了,就这一把钥匙了——家里的卫生,那只好你喊人来打扫咯!你自己莫为了省钱自己弄啊,你的胳膊还不得行。

文宇航(点头):你放心吧,没问题。

倪喃(坐在沙发上想了想,问):问你,你的胳膊要多久才能好啊?

文宇航:医生说再养一段时间,基本上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过段时间还要去医院照片复查。

倪喃(点点头说):我们小区左边有个菜市场,你明天空了去多买点骨头,一定叫他们先给你砍好了,分几包装好,拿回来放在冰箱里——冰箱我擦干净了——本来我打算明天我去买的,这下没时间了,你自己买吧,以后记得每天炖骨头,喝汤,补补钙。

(文宇航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倪喃已经完全像当年那个只会蹦蹦跳跳的学生了,简直就是大人在交代事情。)

倪喃(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到厨房,看了看,发愁道):哎哟,锅碗瓢盆这些都还要洗啊。

文宇航(跟过来看了看,说):太晚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我慢慢来收拾,放心,我可以的。

(倪喃拿了一只高压锅,看了看,锅长期没使用,黑乎乎的,她洗了洗,涮了涮,没洗干净,赌气拿起钢丝球一阵猛刷。)

文宇航(催促道):行了,我明天抽空慢慢洗了,医生都说了,我的胳膊差不多好了,可以干点轻活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赶回成都呢。

倪喃(头也不回):知道了,你先去睡吧。

(忙了一阵子,倪喃总算洗好了高压锅。)

倪喃(擦干手上的水走到客厅,站在副卧室门口对文宇航说):我赶明天早上第一班动车回成都,下午四点要上班,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这儿吧,不要东跑西跑了。

文宇航:好吧,我给你交租金。

倪喃(勉强笑了笑道):那就算是你给我看房子了,你的工资和租金两抵了。

文宇航(急忙):那咋行,这,毕竟是你父母的房子。

倪喃:哎呀,莫那么客气呀!这些都是写在我名下的,我说了算。

文宇航:……

倪喃(看看手机的时间说):我看你身体还虚,早点休息吧。

文宇航:就是,输液输久了人都是飘的——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要上班,我也还要回学校上早自习呢。

倪喃(眨眨眼,似乎有点恍惚,笑道):哇,早自习,好遥远的词儿啊。

22 安州区安江小区倪喃老房的卧室 晨 内

(第二天凌晨6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铃声猛地震动起来,文宇航从酣睡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迟疑了一下,慢慢清醒过来,眨眨眼,看看周围,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文宇航爬起身,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裤子,蹑手蹑脚地溜进卫生间,小心关好门,用冷水刷牙洗脸。)

23 安州区倪喃老房客厅 晨 内

(洗漱完毕,文宇航又小心地拉开卫生间的门,踮着脚尖出来,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拿起随身包,抓起鞋柜上倪喃昨晚留给自己的那把房门钥匙。)

(文宇航扭头伸长脖子看了看蜷缩在沙发上沉睡着的倪喃,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忍不住踮着脚尖来到沙发边,俯下身子,透过窗帘缝露进来的晨曦之光,仔细看着,端详着倪喃那清秀的脸庞。)

(倪喃安静地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睡着,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文宇航在端详自己,忽然皱了一下眉毛,在沙发上侧了个身。)

(文宇航吓了一跳,赶忙又蹑手蹑脚地跳开,回到门口,换好鞋,轻轻打开门,小心地带上,但门锁还是啪嗒一声合上了。)

倪喃(缩在沙发上,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似乎被惊醒了,嘴里喃喃道):引狼入室……

24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校门口停车场边 晨 外

(早上7:00,一辆白色网约车停到路边,文宇航小心地护住自己受伤的左胳膊,慢慢下了车。这时一架刚刚从南郊机场起飞的早班客机正从头顶爬升飞过,航空发动机在半空中发出怒吼的轰鸣,机头昂扬,伸展翅膀,在东方晨曦的照射下,努力向更高空间爬升,爬升。)

(北湖双语实验学校正处在上升航线之下,每天都有大量的飞机航班起飞后,从这里路过学校的上空。)

(文宇航扭头望着天上的飞机,不觉驻足,目送它盘旋着飞向云际,半天回过神,关上车门,谢了司机师傅,挎起包,走近学校三号门,快速刷脸进门,疾步趋向正回响着洪亮的运动员进行曲的操场,赶去守学生们的早操。)

25 涪江市北湖双语实验学校运动场 晨 外

(运动场上,大群穿了校服的学生正在聚集整队集合,体育老师尖锐的哨声满场响着。)

(在体育老师的不停地大声催促督促之下,黑压压的学生队伍已经站在跑道上了,每个班的学生在跑道上沿着跑道上的白线排成成四列,体育委员举着五彩的班旗,站在队列前面,有些调皮的、精力旺盛的体育委员在晨风中把手中的旗帜使劲舞来舞去。)

(班与班之间保持了10米左右的间距,随着体育老师的号令,学生队伍呈一个个方块队形开始慢慢启动跑操了。)

(文宇航小跑起来,路过他教的另一个班,11班的体育委员、假小子曾浩文站在队列前面,耍宝似的手里舞动的大旗,上面赫然写着11班的字样。)

11班学生(发见文宇航,纷纷大喊道):文老师,文老师!

(文宇航向他们摆摆手。)

有个女生(大声喊道):文老师,你回来了哇!

文宇航(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大声回道):哎,就是!

(学生队伍启动了,慢慢跑了起来,一千多学生和老师组成的初三年级队列,那阵势还是颇壮观的。)

(文宇航追上自己班的队伍,班上的学生扭头发现自己多日不见的班主任回来了,精神顿时一振,纷纷向他行注目礼。)

文宇航(把肩上的挎包丢到跑道边,边跑边向队伍中喊道):都到齐没有?

女生体育委员(大声回答道):女生齐啦!

文宇航(又大声):男生到齐了没有?

男生体育委员(在前面扛着旗,回头应道):男生齐了!

文宇航(大声):好!

(文宇航和学生一起,在嘹亮的运动员进行曲的伴随下,踏着节奏点起步慢跑。)

(十分钟后,跑了三圈,今天早上的跑步活动就结束了,学生们跑回到出发的位置停下来,脸上都微微涨红了,胸脯起伏着,有些娇弱的女同学还叉着腰,大口喘着气。)

(文宇航也一边喘气,一边打量着队列中的人数。)

(这时学生李瑞姗姗来迟,发现班主任老师居然在场,很是意外,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队列前,看着文宇航,一声不吭。)

(文宇航鼻子轻哼了一声,用嫌弃的,怒其不争的眼光看着他,李瑞自知理亏,耷拉个脑袋。同学中有人发出哂笑的声音。)

文宇航(回头找到男生体育委员,喝道):邓鸿毅,你不是说男生齐了吗?

男生体育委员邓鸿毅同学(尴尬地小声):数漏了。

文宇航(回头看着李瑞,呵斥道):怎么又迟到啦?

有学生(在旁边打报告说):文老师,你这几天休息,李瑞天天早操迟到!

文宇航(抬头向队列里喊道):班长在哪里?

(班长陈月扭捏地从队列里走过来。)

文宇航(又看一眼队列前面的体育委员,又看看班长):李瑞天天早操迟到,体育委员数不清楚人头,你班长也不管?

体育委员邓鸿毅(嘟囔道):我们管了,他不听。

文宇航:你们怎么管的?

陈月(尬笑,小声):罚他做下蹲。

文宇航:做多少个?

邓鸿毅(回答):100个。

文宇航(看看李瑞耷拉着脑袋的那个熊样,气不打一处来):那就是记性不牢啊,来,李瑞,围着这个操场走一圈鸭子步,走完再去吃饭,体育委员邓鸿毅负责监督他!

(学生们都哄笑起来。)

……………………………………


339  成都某大医院住院部病房门口    

(四周安安静静的。文小仙背着一个粉色卡通造型的双肩包,独自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在轻轻抖着,转着,哄着。)

(文宇航匆匆赶过来。)

文宇航(轻声喊):仙儿。

文小仙(抬头清脆地):爸爸。

(文宇航快步走到女儿身边,,低头看了看文小仙怀里的娃娃,文小仙献宝一样托着那孩子让他仔细看。只见那娃娃胖乎乎,白嫩嫩的,长得眉清目秀,穿着蓝白色的婴儿连体服,里面因为裹了尿不湿,有点鼓鼓囊囊的,身下半围着花色小薄毯,正微微皱着小眉头,沉沉地睡着。)

(文宇航仔细看了一回,抬头往病房里张望了一下,病房里空无一人)。

文宇航:仙儿,你,你倪姐人呢?

文小仙(小声):她和她爸爸刚刚都被推到手术室那边去了,她家里人跟过去,叫我抱了小九,在这里等你。

文宇航:小九?

文小仙:这娃就叫小九,小九就是他……

文宇航:……

文小仙:好乖啊长得,是吧?

文宇航(盯着娃娃):…………

文小仙:为什么叫小九呢,有啥深刻的含义吗?

文宇航:……

文小仙:问你呢,爸爸,为啥叫小九啊?

文宇航(小声):我哪知道。

文小仙(调侃):未必,是你们之前,还有12345678……才有了他?你们可真能干哈?

文宇航(小声):胡扯什么?……应该,是因为在九寨沟……有的他吧。

文小仙(撇撇嘴):嘁,挺浪漫的嘛,还九寨沟……哦,是不是我还在高考那次?

文宇航:啊……应该是吧……

文小仙(气愤)道:好啊,老爸,我在考场上挣扎苦熬,你们倒在九寨沟玩潇洒浪漫!

文宇航(不服气):未必老同志就不能潇洒,不能浪漫吗?你看网上报道的,山东那两口子六十岁还生个儿子呢。

文小仙(恨铁不成钢):人家两口子都是五六十岁,你呢?你这娃的妈未必也五六十岁了?老爸啊,你叫我说你啥好,以后有的苦头等着你吃!

文宇航(叹气):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稀里糊涂的,谁知道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啊。

文小仙:你怎么能说我大兄弟是鬼呢?

文宇航:我没说啊?

文小仙:你才说的。

文宇航:不准胡搅蛮缠,讨厌。

(文宇航低头又仔细看了看那正吮着手指头安眠的白胖小子,仍然是难以置信。)

文小仙:他是不是长得特像我小时候?

文宇航:嗯……还真是……

文小仙(仔细端详娃娃的脸):难不成我小时候就长这个样子?

文宇航(肯定地赞叹):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文小仙:所以我第一次见了就知道糟了,唉,这下老爸你扳都扳不脱了。

文宇航:扳什么扳,你的意思是说我想耍赖吗?

文小仙(翻个白眼):那谁知道呢?

文宇航(骂):屁话。

(文宇航试探着用一根手指轻轻摩挲着娃娃的小脸蛋。)

文小仙:惊喜吗?

文宇航(摇头):什么惊喜哦,惊吓差不多!到现在为止,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文小仙鼻子里哼了一声。)

文宇航(提醒):仙儿,你这种抱娃娃的方式不对啊,小孩都要滑下来了。

文小仙(又哼了一声):我又没养过孩子,我哪会抱啊?这种奶娃娃全身都是软的,我又不敢使劲,他光往下滑溜——来,你会抱,你来。

(文宇航把手里的衣服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小心地接过娃娃,说:我还不是养了你,才学会抱娃娃的,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

(文小仙把娃娃交给了父亲,甩了甩自己的胳膊,鼻子里又哼了一声。)

(父女俩坐在椅子上。)

文宇航(看看怀里的娃娃,扭头看着文小仙,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老是没完没了地哼来哼去啊?讨厌。

文小仙(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老爸,你一天到晚就光会说别人,我看你就是个差生,你还不信!

文宇航:啊,什么?

文小仙:我再三给你说的话,你半句都没听进去!

文宇航(翻翻眼睛):你说啥了,我没听进去?

文小仙(看看身边走过的护士,压低声音):我叫你找对象不要找年纪轻的,你听了吗?

文宇航:你啥时候说过这话的?

文小仙:那次你送我去日本看演唱会的路上了啊。

文宇航:那是好久了,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已经有这娃了,你自己说晚了,还怪我。

文小仙(气地):你就耍赖吧,现在怎么办?看你怎么收场!

文宇航: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办。

文小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呵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

文宇航:那现实就是这个样子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不对?谁也不能逃避,我当初能和你妈把你养大,未必现在还不能把你弟弟养大。

文小仙:哈哈,你终于承认这是我弟弟啦。

文宇航(奇怪):我什么时候没承认呢?

文小仙(认真地):老爸,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哦?

文宇航:这还要做亲子鉴定吗?不是铁板钉钉摆在这儿的事情,只要长了一双眼睛的,谁都看得出来你和他是姐弟俩。

文小仙(愁眉苦脸地):死老爸,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我的大兄弟,和我整整差了将近20岁啊,你是非要我当这个伏(扶)地()魔啊?

文宇航(不懂):什么伏地魔,哈利波特?

文小仙(仰天长嚎):啊——天啊!我文小仙做梦都没想到,我也会当什么扶弟魔啊,我不干!我的老天爷啊!以后我的日子可咋过呀?都是你害的,死老爸!

文宇航(抱着娃娃轻轻哄着,不以为意地):傻货,记住了,以后上了班,赚的工资分一半给你兄弟就行了,那还咋过?

文小仙:不行,我自己都不够花呢!我现在还没挣钱,你就打算叫我分一半工资给这个小小渣渣了?

文宇航:住嘴,这是你亲弟弟,什么小渣渣?

文小仙(争辩):同父异母好不好?

文宇航:同父异母,也是你亲弟弟呀。

文小仙(泄气地靠在椅子上):天啊,我咋这么倒霉啊!

文宇航(想起来):诶,对了,仙儿,你是怎么搅和进来的?你咋会知道这些……你兄弟的事的啊?

文小仙(叹口气):唉,所以说我文小仙命运不济呢——那天我们学校组织我们到这个医院体检中心体检,我正在门口排队,忽然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我回头一看,是一位抱了奶娃娃的大美女在喊我,可是我不认识她啊。她就过来问我是不是文小仙?我一脸懵逼,说是啊。她又问我,是不是北湖中学毕业的文小仙。我说就是啊。她又第三次问我,你认不认识文宇航啊?我说当然认得呀,他是我爸呀。

文宇航:……

文小仙:她就说对了,又问我你还认得到我不?我起先真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面熟,但就是记不起来了。她说她是倪喃。我才隐约记起,我小学的时候,跟你们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她也去了,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还跟她一起玩过的。

文宇航:嗯。

文小仙:我就说好多年不见了。她说就是。我就问,你结婚了啊,这是你的娃娃吗?她说是啊。她叫我看看这娃娃像谁?我看了看,说像你啊。她说你再好好看看还像谁?我就奇怪了,心想这个人咋那么怪呢?只好又看了看,是觉得这个娃娃有点面熟,但再也记不起像谁了。倪喃最后说,你不觉得他长得像你吗?妈呀,当时就把我吓了一大跳,赶忙问是什么情况?她却说她要替她爸爸捐肾什么的,来做身体检查。哇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我心想这个当女儿的真了不起,真勇敢啊,挺佩服她的,但这么重要的事说给我听干什么呢?最后,倪喃说,这个娃娃以后要麻烦你帮忙费点心过问一下哦。当时把我就搞蒙了,忙问为什么啊?这话也太奇怪了吧。结果倪喃就说,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呀!我当时一下子人就傻了,尿都吓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哦?!

文宇航(皱起眉头):女孩子家家的,注意说话文明!

文小仙(不服气地):本来就是嘛!

文宇航(寻思)道:她怎么一点儿都没给我说起呀?

文小仙(不信):这么大的事情,未必她都没联系你吗?

文宇航:从九寨沟回来后,她就把我拉黑了,微信,电话都联系不上。回想起来,我们在车站分手的时候,她临了就叫我以后不要管她的闲事。

文小仙(不解):为什么呢?

文宇航:我哪知道?应该是她不想给我带来什么负担吧。

文小仙:……

(忽然,王瑞芬匆匆赶了过来。)

王瑞芬(小声喊):小仙,娃娃醒了没有?

文小仙(起身):还没有呢,瑞姨。

文宇航(起身扭头看了看文小仙):……

(文宇航和王瑞芬见了面,文宇航颇有点尴尬。)

王瑞芬(却落落大方,客气地招呼):啊,文老师,你来了,路上辛苦了!

文宇航(尴尬地):哦哦,你好……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王瑞芬:他们父女俩已经分别进了手术室了。在手术室里外面我等了一歇,,不放心娃娃,就回来看看,来,给我吧,你也抱久了吧。

王瑞芬(麻利地从文宇航手中接过娃娃,看了看):睡了那么久了,应该快醒了吧,小仙,你帮我从包包里把奶瓶拿出来,你去看看哪里有热水,帮忙接一点儿热水吧。

(文小仙答应着,就从王瑞芬背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奶瓶儿,里面奶粉都已经放好了的。)

文宇航: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呢?

王瑞芳(想了想):也好。

340  成都某大医院住院部去往手术室的通道    

(几个人就一起匆匆往手术室走去。文小仙一路注意搜寻着哪里有热水。王瑞芬不时用手护住娃娃的脑袋,免得旁边人碰到了。文宇航就走到了娃娃的前面半个身位,预先挡住迎面来的路人。)

王瑞芬(小声):文老师,关于这个娃娃,倪喃是这么给他爸爸解释的,她说做完手术之后,也不想结婚了,但想要一个自己的娃娃,就找了你做捐精者,是人工受孕的……我和他爸爸都信了她了。

文宇航(尴尬地):哦,哦!

王瑞芬:我和倪喃的爸爸,还有倪虹都商量好了,以后倪喃就是我们家里的户主了。家里现在剩下的那点儿东西,几套房子和铺面什么的,以后都归倪喃说了算。我专门给我们虹娃子说了,姐姐救了爸爸,咱们这个家没垮了,都是姐姐付出了太多,所以以后家里一切都要听姐姐的,姐姐说啥就是啥,姐姐叫你干啥你就要干啥。我们倪虹现在还是懂事多了,拍着胸脯子保证,说以后只要姐姐说话,姐姐的事他包了。

文宇航(笑):倪虹还是懂事了。

王瑞芬(点头):真的懂事多了,还是在你们学校进步大,真的要感谢你文老师了,不然……真不好说。

文宇航:哪里,哪里,人都是,换个环境,就会发生改变,加上倪虹自己也有上进心的。

341  成都某大医院手术室门口    

(三十左右岁的一个副护士长正在团团转着找王瑞芳,看见她来了,急忙喊住她。)

副护士长:瑞姨,你跑哪里去了?你女子说她紧张得很,要求推迟半个小时手术。

王瑞芬(大吃了一惊):啊,这可怎么办?

副护士长:她要求跟你们视频一下,你们正好可以安抚她一下吧。

王瑞芳(急忙):好的,好的。

(那副护士长转身进了手术室。)

王瑞芬(转头对文宇航小声):这是我们好朋友家的女子,幸亏她帮忙哦。

(副护士长进去一会儿,王瑞芬的手机视频电话铃声响了。)

(王瑞芬一手抱娃娃,一手接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倪喃:瑞姨,他来了没有?

王瑞芬:来了,来了。

视频里倪喃:把电话给他。

王瑞芳(就把电话递给文宇航):找你的。

(王瑞芳自己抱了娃娃慢慢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

(文宇航接过电话,走到一旁,却看不到屏幕里的倪喃,只是蓝花花一片,应该是医院病房里的被子枕头什么的。)

文宇航(奇怪):咦,人呢?倪喃,怎么看不到你呀?

视频里倪喃(吃吃地笑):我看见你了。

文宇航:我看不到你,你调整一下摄像头的角度吧。

倪喃:不行,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丑得很!

文宇航:哪里丑了嘛?快点,让我看看。

倪喃:不行。

文宇航:就一眼。

倪喃(坚持):不行!

文宇航(只好放弃):好,好,好,不看就是了——你,你不要紧张了,听到没有?

倪喃(柔声):嗯,看到娃娃了吗?

文宇航:看到了,真是乖得很!

倪喃(笑):要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啊?

文宇航:做什么做,用不着吧,一眼就看出来,就知道是自己的亲儿,和小仙小时候简直长得是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倪喃:是不是哦?我只是觉得她们挂一点像儿。那天见到文小仙,也有一点要诈她的意思,哈哈,结果她好骗得很,一下子就上当了。

文宇航:我手机里有小仙小时候的照片,等一下你出来了拿给你看嘛。

倪喃(轻轻叹口气):恐怕一会儿不得行哦,最快也要等到明天了吧,麻药的药效过了,我才醒得过来哦。

文宇航(安慰)道:没关系,我们都在这里等你,放心。

倪喃:瑞姨还说九儿和虹娃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文宇航:父母两边都挂点像,这也是正常的。

倪喃:其实我是真不想告诉你的。

文宇航:为什么呢?

倪喃:免得你洋昏了。

文宇航:啊?

倪喃:一开始很意外,马上就准备做捐肾手术了,去做身体检查,才突然发现有了这么个娃,那个主治医生还把我说了一顿。当时就有点蒙,不知道该咋办好,就想着不要了,但心里又纠结得很,后来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我忽然想通了,决定要了这个娃。

文宇航(不解):咋了呢?

倪喃:其实对于给我爸爸捐肾的事,以前我一直还是很害怕面对的,

文宇航(点头):正常,非常正常。

倪喃:但又不得不去做,因为我肯定不能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出问题,他年纪又不大,还那么年轻。但有了这个娃之后,我忽然一下子就放下了全部的心结,人一下子好像都放下了,想通了,心里也不害怕了。因为我觉得我的生命可以在九儿身上延续下去,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了,也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真的,我想通之后,当时心里好感激这个娃娃啊。我就给妈老汉儿说,我一定要这娃娃,他就是老天爷赐给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了!

(旁边王瑞芬怀里的娃娃忽然醒来,哇哇大哭起来。)

倪喃(急忙):醒了哇?

文宇航(回头看看,把摄像头照到孩子那边):嗯,就是。

倪喃:那是饿了,叫瑞姨给她喂120 毫升奶。

王瑞芳(在一旁远远地应道):知道了,晓得,晓得。

(文小仙已经找到了热水,冲了牛奶,这时赶忙把奶瓶递给王瑞芬。)

王瑞芬(接过来摇晃着奶瓶,试着水温,哄着娃娃,叹气):可怜的娃儿哦,才将将吃了几个月他妈的奶,就只好改吃奶粉了。

文小仙:找最好的奶粉给他吃了。

王瑞芬:就是啊,这已经是最好的奶粉了,纽西兰的,好在我们自己也在代售。

文小仙:哦,还好,他倒有口福啊。

王瑞芬:我们也就这个条件了——小仙,这两天辛苦你了,又要上课,还跑来跑去的。

文小仙:没有了,保姆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瑞芬:明天早上吧,她儿子打了疫苗她就回来。

文小仙:哦。

手机视频里倪喃(喊):我给你说啊,文大爷。

文宇航(扭过头来看着手机屏幕,不满地):嗯?喊文老师!

倪喃:文大爷!文大爷,你各家在西昌还是要注意安全,等你支教结束了,估计我也可能搬回老家去了,我不想在成都住了,吵得很。你抽空把安江花园的房子帮我重新装修一下——钥匙不是还在你那里吗?

文宇航:嗯,就是……好嘛,你真有预见性,你就知道有这么一出哈。

倪喃(也恍然):就是啊,唉,命运啊……现在老旧小区改造,听说安江花园也装了电梯了。你把最大的那间屋子装成书房,其他两间装成卧室,一间我和我娃住,我原先住的那间小屋子,就是你以前住过的那间,装了你就住。我以后就回老家农村搞一个民宿,不想整太大了,太大了累人,恐怕我也没什么精力。白天我就带九儿去看花,看桃花,看梨花,看油菜花;然后去挖蚯蚓,去抓螃蟹。晚上你回来陪九儿,给他讲故事,讲哪吒闹海,讲《西游记》大闹天宫,等他再大点,你就带他去跑步,打球,晚上等他睡了,然后你就可以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文宇航(奇怪):咦,你不是给我安排房间了吗?

倪喃:那是临时的嘛,我总不能耽误你自己的个人的私人生活呀。

文宇航:万一,半夜娃娃找我怎么办?给你说吧,有了这个娃,基本上都断了我再结婚的后路了。

倪喃:那不好,我早就说过的,我没给过你任何承诺,你对我也没有任何的义务和责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文宇航:问题是,就算我只是一个捐精者——

倪喃(忍不住笑起来):哈哈……捐——

文宇航(不满):你还好意思笑,给劳资扣了这么一顶帽子,你叫我情何以堪!

倪喃(笑):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也是没奈何了。

文宇航:哼——从生物上来说,我也不好摆脱对娃娃的社会责任。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强调担当,你忘了我给你设想过的那种生活吗?

倪喃:什么生活,我忘了。

文宇航:电影《芳华》里结尾的那种生活啊。

倪喃:我不记得了。

文宇航:啥记性。

倪喃:你说的那种活法,那算不算就是他们所说的柏拉图式的生活呢?

文宇航:哇,你居然还知道柏拉图啊,你不是忘了吗?

倪喃(干脆):就是忘了啊。

(这时,手机视频里慢慢出现了倪喃的脸,应该是她无意中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文宇航仔细审视着倪喃的脸庞,只见倪喃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如倪喃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依旧还是如此的青春靓丽,因为当了妈妈了,多了几分成熟之气,反平添了一股端庄秀丽之态。)

文宇航(贪婪地盯着倪喃的脸看着,无奈地):你一天到晚就是会气人,我以后离你远点也对。

倪喃:对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刚才说过,本来这个事不想告诉你的,好让你一辈子不认得小九娃,但到后来等我看见文小仙的时候,就决定还是要告诉你。

文宇航:为什么呢?

倪喃:第一,我真的有点担心,怕我万一下不了手术台。

文宇航(急忙打断她):你简直就是多虑了,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怎么可能?肯定没事的!

倪喃:文大爷你不要打断我好不好?这种担心还是要有的。娃娃交给瑞姨带,让他吃好喝好,平平安安长大,我肯定是信任我瑞姨的,我后妈是个好人,当年她一直等到把我都带大了,她才生的虹娃子,现在又要来麻烦她了,说不定以后还更要麻烦她,实在辛苦她了——但是有一点,我有一天突然想到,万一他们又把九儿带成像虹娃子早先那样怎么办呢?我以前就有个想法,自己要么不带娃娃,如果说非带不可了,那我真的希望他是一个像文小仙那样的乖娃娃,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一路走来都很优秀,等我每次去参加他的家长会的时候,都能听到老师表扬他,上台去领他的奖状,那样我脸上好有面子啊!我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娃娃,而要做到这一点,恐怕真的还离不了你文大爷呀。

文宇航:……

倪喃:还有,有些育儿文章说,男娃娃的成长过程中离不开父亲的影响,就是要父亲多带些,不然长大了少了阳刚之气,一个二个女兮兮的,我也不喜欢。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吧。

文宇航: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倪喃:但我现在又后悔了,又有了新的担心,看你得意的那个样子,万一你也觉得自己老来得子,回头把娃娃也宠坏了怎么办呢?

文宇航: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文小九同学将来听话还罢了,如果不听话,哼哼,看我不把他小屁股打肿!

倪喃(急得脱口喊):你敢!

文宇航(笑):你看看,是谁在惯肆娃娃?

倪喃(反应过来):哼!

文宇航:何况,也不是所有老来得子的人都惯肆娃娃啊,过去也有人老来得子,把娃娃管教得很严,管好了的呀。

倪喃:哪个?

文宇航:钱玄同啊,他爸爸老来得子,但就把他教育得很好。

倪喃:不认识。

文宇航:鲁迅的朋友,文学家。

倪喃:不认识,没听说过。

文宇航:他培养了一个很厉害的儿子,叫钱三强。

倪喃:哦,哦,听说过,是他啊!

文宇航:还行,总算听说过钱三强。

倪喃:你空了给娃娃好好想个名字,另外九儿到底姓文还是姓倪呢?

文宇航:当然姓文了。

倪喃:切,就不能信倪吗?

文宇航:当然可以了,你辛辛苦苦养的娃,谁敢惹你?但是呢,一来你们家已经有倪虹了,第二呢,中国的传统,儿子总要认祖归宗的,第三,也可以体现出我的责任和担当。

倪喃:好嘛,那就姓文。名字你好好想一想,起个好听又简单的,我最讨厌那种复杂的名字,读又读不来,念都不好念,也不要那种大家都在喊的名字,俗气得很。

文宇航:好的——这些都是次要的,现在你是主要的,你不要有任何的思想负担,要相信医生,要坚信现在的医学科技水平,我们就在外面等你,等你安全地回家。

倪喃:明天早上我就醒来了,就能看见你吗?

文宇航:肯定,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放心。娃娃真的很好,为了娃娃你也要有生活的勇气,绝对没有什么事。

倪喃:你从西昌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你也要注意休息一下吧。那个地方,你还要呆上个两三年呢,以后来回路上真的要小心,注意安全。

文宇航:好的,我知道了。

倪喃(仔细睁大眼睛端详了一下文宇航),说:唉,我有个担心了。

文宇航(急忙):你又担心啥?

倪喃(忍不住笑):我担心我幺儿别遗传到你的头发了,千万千万不要早早地就……就成了个没头发的小老头了,哈哈哈。

文宇航(仔细看着屏幕里的倪喃),说:你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倪喃:那是——啊?啥子,你咋看见我了,啊!不要,不要!

文宇航(哈哈笑)道:放心,没变丑。

倪喃:好了,不说了,就这样了,挂了,明天见。

文宇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倪喃):明天见。

(视频电话结束了。文宇航沉思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走过去把手机还给坐在旁边长椅上的王瑞芬,他看看文小仙,几个人都沉默了。)

(文宇航又看了看王瑞芬怀中的娃娃,娃娃可能饿了,双手抱着奶瓶正在大口大口喝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轱辘轱辘转着,只管喝奶,也不闹。)

王瑞芬:九儿这娃娃乖得很,别的娃儿刚断奶时,简直不喝奶粉,他还好。

文宇航:哦。

王瑞芬(笑着抬头看着文小仙):小仙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啊?

文宇航(点头):也乖,不咋磨人的。

文小仙(尴尬地耸耸肩):要不要再给他兑点?

王瑞芬(看看奶瓶的刻度):差不多 ,不给他喝太多了。

文宇航:仙儿,你今天没有课吗?

文小仙:下午的课了——没事,我可以请假。

王瑞芬:小仙还是不要耽误上课,早点回学校吧。

文宇航:就是,我们在这里,没事的

王瑞芬:小仙这两天跑前跑后的,也辛苦了。

文小仙:没事的,学校离这里还是比较近,交通蛮方便,坐地铁也还是比较快。

(这时王瑞芬的手机响了,文宇航伸手把娃娃接过去坐下,继续哄他喝奶,那娃娃靠在文宇航的怀里,抱着奶瓶大口大口喝着,不时好奇地偏着头看看文宇航,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睫毛长长的,眨啊眨的,还是不吵也不闹,萌萌的样子。)

王瑞芬(在一边很快打完电话,扭头看见了,笑)道:看来倒真还是有血缘啊,平时九儿哪个生人抱他他都不干,要闹,你看他,今天一点都不认生,也不闹。

文宇航(尴尬):……

(文小仙使劲咳嗽了两声。)

王瑞芬:文老师,倪喃的爸爸的医保卡好像有点什么问题,要我去底下一楼医院财务处核对一下。

文宇航(忙):你去忙,我抱了孩子就在这里。

王瑞芬:那好,我去去就来。

文小仙:瑞姨,你不要着急,慢点啊。

(王瑞芬答应着,离开了。)

文宇航(晃晃脑袋):哎呀,怎么到现在我人都还是恍惚的啊。

文小仙(正在低头摸娃娃小手,关心地抬头):咋啦,路上累着了?

文宇航:昨天下午从昭觉到西昌机场那一路的盘山道啊,把人甩来甩去,人都甩昏头了;今天早上,西昌到成都那个小飞机,又把人颠得不得行。更主要的是这两天时间,也就这两天时间,感觉自己的生活怎么突然翻天覆地,没想通,天上怎么会掉下个文小九来呢?

文小仙(又哼了一声):老爸,我担心啊。

文宇航:你担心什么?

文小仙:我担心,你将来怎么去参加我大兄弟的家长会喔?人家老师啊,别的小盆友的家长啊,一看你,哪会想到你是当爸爸的,肯定以为是当爷爷的来给孙娃子开家长会呢。

文宇航(点头):老尴尬了,这种事我在以前的班上遇到过的。

文小仙:太尴尬了,天道轮回,终于轮到你自己了吧。

文宇航:嗨,我还真有点发愁呢。

文小仙:咋了?

文宇航:我都不好意思叫这孩子喊我爸爸了。

文小仙:我说什么来着?那就只有正规点儿,叫我大兄弟喊你,父亲大人。

文宇航(琢磨):那……也别扭,太生分了……

文小仙(耸耸肩):那就没法子了。

(文宇航父女俩守着娃娃喝完了奶粉。)

文宇航(把奶瓶交给文小仙,叮嘱):待会儿去洗洗,要洗干净了,密封垫那里也要洗,再用开水烫烫奶嘴儿。

文小仙(撅着嘴):有了这娃,你就开始指使我干这干那,你简直是重男轻女。

(文宇航不理她,站起身,把娃娃直着抱起来,放到肩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文宇航:小孩儿喝完奶,不能马上把他横来竖起地抱着,要给他拍奶嗝,像这样,等他打了奶嗝之后,就好了,他就不会吐奶了——你也学着点儿。

文小仙(赌气):我学什么学,我才不学呢,讨厌死了,我才不想当扶弟魔呢!

文宇航: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差点被一个外卖小哥给撞了——

文小仙(吓一跳):啊,爸爸,撞到哪了吗?

文宇航:没事,每撞到,差一点——我就叫他小心点,别那么快。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些外卖小哥啊出租车司机啊,之所以一天到晚急吼吼的,其实还不是为了接单接生意吗?生活就是条鞭子,人就像是个陀螺,鞭子抽着那些外卖小哥的哥不停地往前跑,也抽得你我不停地往前跑,由不得你我啊,这就是生活!

文小仙(叹息):唉,你都叫生活的鞭子抽打了大半辈子了,能不能就不要再找抽了呢,我的亲爹!

文宇航(自嘲):谁知道呢,我可能就是找抽型人格吧。

文小仙:无语!

(娃娃趴在文宇航肩头,文宇航轻轻地在原地转着,拍着哄着娃娃。文小仙慢慢消了气,实在无聊,也被小娃娃吸引了,就跟在父亲身后,扶着文宇航的肩,小心地摸小九的脸,拨弄娃娃的小手指,逗他,小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

文小仙(惊讶):哎呀,爸爸,你看他还挺有劲儿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头,力气还不小呢。

文宇航(笑):小孩儿都这样的,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文小仙(逗了一回小九):老爸,你准备给我大兄弟起啥名啊?

文宇航(坐回椅子):我还没缓过劲儿呢,等我静下心来再想吧。

文小仙(跟着坐下):我叫文小仙,那他就只能叫文小神了。

文宇航:文小神?不好吧,神叨叨的,还有点像什么酒的名字。

文小仙(思忖):文小九,干脆就把数字九换成喝酒的酒,文小酒。

文宇航(琢磨):也还行,有点意思……小酒,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不好,还是酒了,酒鬼一个?我老来得子,娃娃起个酒鬼的名字,不行!

文小仙(忽然一拍巴掌):有了,我想到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文宇航(好奇地):什么?

文小仙:仲尼!文仲尼,多高大上啊!

文宇航:怎么个说法?

文小仙:这娃是老二吧,仲;他妈姓倪吧,取谐音,尼。仲尼,完美!

文宇航(迟疑):仲尼,那是孔子的名字啊,起得是不是太大点儿了吧。

文小仙:那有啥,关键是,什么都契合你们的情况啊,你想想,孔子他爸是不是老来得子?

文宇航:……嗯。

文小仙(越说越兴奋,拍着手):而且,孔子的妈生孔子的时候,是不是相当年轻?老夫少妻型儿,关键在于司马迁说他们是“野合而生尼”,这不也完全契合你们生小九的情况吗?你们不也是野合而生九吗?哈哈哈……

文宇航(急忙举着一根手指在嘴上):嘘——

(文宇航指了指手术室几个字。)

(文小仙才反应过来,吐了一下舌头。)

文宇航(小声骂):文小仙,你一天到晚打胡乱说,一个女孩子家的。

文小仙(压低了声音,笑着争辩):我哪里乱说了,我小的时候不是你逼着我看《史记》的吗?《史记》不就是这样写的吗?要说谁乱说,那就是司马迁乱说了,反正不是我乱说。

文宇航(骂):败家玩意儿,哦,叫你看《史记》,你就看出个这些?

文小仙(反唇相讥):你才是败家老爸呢,害得我当扶弟魔!这下好了,什么考研啊,什么出国进修啊,完了,我的人生计划全泡汤了!我只好毕业了早早就去职场打拼挣钱,帮衬你养这个文小九!风里来雨里去,吃尽了人间辛苦,将来好不容易熬到三四十岁了,要找对象了,还要陪着小心问人家:嗨,先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当扶弟魔吗?如果遇到一个好人,他同意了呢,从此为了表达内心感激之情,我文小仙只好低下我高傲而美丽的头颅,夹着尾巴像日本女人一样,早上送老公出门,畏畏缩缩的——お気をつけて,晚上老公回来了——お帰りなさい ご苦労さまでしだ。一天到晚,向人家点头哈腰,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要是运气不佳,人家不愿和我一起当扶弟魔呢,我就只好咬紧牙关打一辈子光棍了——啊,好惨哦!

文宇航:惨什么惨,谁说的非叫你管文小九了,你可以不管啊?

文小仙(翻个白眼):凭啥,凭啥不让管,这么乖的一个文仲尼!

文宇航(一愣):……嗯,那是谁在抱怨?什么情况?

文小仙(低头亲了一口小九的小脸蛋):文仲尼,你好啊。

文宇航(又好气又好笑,压低声音数落):文小仙,文小仙啊,你笨啊!你没事干,为啥要自己骂自己啊?

文小仙(没反应过来):啊……我,我啥时候自己骂自己了?

文宇航:哦,你给你弟弟起名叫仲尼,那我问你,孔子他哥哥叫什么呢?

文小仙(愣住了):孔子的哥哥……伯仲叔季,应该叫……伯尼吧。

文宇航:算你会蒙。

文小仙(不满):啥蒙的,本来就是!

文宇航:是叫伯尼,又叫孟皮,孟皮是何许人也?孟皮脚有毛病,孟皮是个跛子。你给你兄弟起名叫仲尼,那你叫啥,文孟皮?那可不是在拐弯骂自己是个跛子,是残疾人吗?笨蛋!

文小仙(才反应过来,笑着打文宇航):你个死老爸,在这里等着我呢!

文宇航(笑):是你自己笨,不学无术!

文小仙(忽然嗅了嗅鼻子):爸爸,你闻?

文宇航:什么?

文小仙:你闻啊。

文宇航:闻什么呀?

文小仙(指了指趴在文宇航肩头,又迷迷糊糊要睡觉的娃娃的小屁股):是不是拉了啊?都有味儿了。

文宇航(反应过来,抱起孩子凑到他小屁股处,用鼻子闻了闻):哦,好像是。

文小仙:咋办?

文宇航:换一个尿不湿就是了。

文小仙:这里有。

(文小仙跳起来拿过椅子上王瑞芬留下的婴儿包,找出一包湿巾和一个新的尿不湿。)

(文宇航坐下,把娃娃放在自己大腿上,等待着。)

文小仙(忽然又茫然了):咋换啊?

文宇航:我抱着,你来给他换。

文小仙(着急):哎呀,我没换过呀,咋换啊?

文宇航:我倒是会换,问题是我没给男娃娃换过尿不湿啊。

文小仙(命令):少啰嗦,我来抱小九,你来,快点儿换!

文宇航:好,好,你抱好啊,别掉了,我来换。

文小仙(小心地接过婴儿坐下,自言自语):小孩儿的身子咋会这么软乎啊,未必小骨头都是软的?

文宇航(起身拿起新的尿不湿,打开看了看,边打开包装,边回忆):仙儿,你出生那会儿,一般还是裁剪了旧的棉布衬衫什么的,做成尿片,尿了就集中洗一次,热水杀菌。后来开始有尿不湿这玩意儿了,但才开始用,刚出来的新鲜货,贵啊,我和你妈妈都是省着用,出门才给你用。现在倒好,随时都在用了,时代是不一样了。

文小仙(提醒):老爸,你先把他身上的尿不湿解下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拉了,万一没拉呢。

文宇航:好,我来看看。

(文宇航很小心地解开小九屁股上的尿不湿,一看,果然拉了,一股气体冲出来了。)

文小仙(夸张地皱起眉头):咦——!

文宇航(仔细看了看娃娃两条小腿之间的小鸡鸡,自言自语):哦,还真是个带把儿的。

文小仙(没听清楚):你说啥?

(文宇航还没说话,忽然,文小仙怀里的娃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吓了文氏父女一跳。)文宇航(急忙):咋了,咋了?

文小仙(也着急):不知道啊!

(娃娃持续大哭着。)

文宇航(面对两条小腿乱蹬的娃娃有点手足无措):这,这是什么情况,小家伙?

文小仙(抱紧扭动着小身子的弟弟):哎哟,哎哟,他好像每次换尿不湿就要哭!

文宇航(傻眼了):啊,原来是个不爱干净的脏娃娃啊。

文小仙(催):老爸,你愣着干嘛,快点给他换啊!

文宇航:哦……好。

文宇航(摘下小九的尿不湿,捧着尿不湿,仔细看了看婴儿的便便,点头):还好,颜色很正常,可见娃娃很健康耶。

文小仙(抱着小九,扭头瞧了一眼,极度嫌弃)道:哎呀,快拿开啊,恶心死了!

文宇航(收起脏了的尿不湿,放到一边,数落):你还当扶弟魔呢,这是你自己的弟弟,嫌弃啥啊。

文小仙:你快点吧,先拿湿巾擦他的小屁屁,擦干净了再给他换新的,没看见他在闹吗?

文宇航:好,好。

(文宇航就从文小仙肩上斜挂着的包里找到一包婴儿用湿巾,抽出一张湿巾,快速地给娃娃的屁股上擦了一下,翻过来看了看,湿巾上黄澄澄的便便颜色。)

文小仙:再擦。

文宇航:知道了,你别催啊。

(文宇航又抽取了几张湿巾,总算给娃娃擦干净了小屁股,在娃娃的哭声中,把新的尿不湿给他套上。)

文小仙:你快点啊,别凉着他了。

(文宇航就给娃娃穿好纸尿裤,把婴儿连体裤的拉链拉好,用小毛毯裹好娃娃,穿戴收拾利索,从文小仙手里接过依旧在哭啼的小九。)

(那娃娃仰起小脸看看文宇航的脸,忽然更大声地哭起来,边哭还边左右张望,寻找着啥人似的。)

文小仙:糟了,肯定是小九想起要找他妈妈了!

342  成都某大医院的一处露台    

(文宇航抱了孩子,一路小跑逃离到离手术室更远的露台上去了,不停地拍着哄着娃娃。半晌,小九的哭声总算小了下来,哭累了,吮着手指趴在文宇航的肩头哼哼唧唧的。)

(文小仙把小九换下来的脏纸尿裤和湿巾扔到垃圾桶里,抱着文宇航的羽绒服,拎着装了小九奶瓶尿不湿的双肩包,慢腾腾跟过来,百无聊赖地伸手摸了摸小九的小手,逗了会儿迷离着眼睛又要睡着的婴儿。)

文小仙:老爸你还可以啊,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他哄不闹腾了的?

文宇航(得意):还不是当年被你逼出来的本事。

文小仙(撇撇嘴):切。

文宇航(回忆):你小时候大多数时候还是乖的,主要是一开始,月子里那一个月,可把我折腾惨了,你每天夜里不睡觉,一到天黑就又哭又闹。没办法,我只好叫你妈妈快点睡,把客厅里的灯关了,抱着你,边转悠边小声唱歌,唱《牵手》,唱啊唱啊,你就是不睡,哭闹个不停,我只好唱啊唱啊,总要闹腾到二三点钟,好,总算睡着了。唉,天天如此,整整一个月啊……

文小仙:……

文宇航(看看小九,感叹)道:带大个娃真不容易啊。

文小仙(恨恨):所以我将来坚决不带娃,烦死了!

文宇航(诧异):这话咋那么耳熟啊?

文小仙:啊?

(文小仙凑到小九的小手闻了一下,又闻了闻他的身上)。

文小仙:小九身上一股奶香味儿,挺好闻的。

文宇航(笑):所以说是奶娃娃,奶娃娃呢。

(文小仙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文宇航亮了亮自己左手腕上的一块漂亮的手表。)

文小仙:对了,爸爸,谢谢你的礼物。

文宇航:嗯,什么?

文小仙(提醒):你叫倪姐姐给我代买的手表啊,迟到的成人礼纪念品。

文宇航(才反应过来):哦,哦,我都忘了。

文小仙:倪姐姐那天给我的,她说她托朋友路过迪拜时买的。

文宇航(仔细看了看女儿手腕上手表):哦,挺漂亮的,多少钱啊,我回头把钱转给她。

文小仙:倪姐姐说你已经给了她钱的啊。

文宇航:嗯?没有啊……她记错了吧……

文小仙:明天你问问她不就是了嘛。

文宇航:好。

文小仙(试探):爸爸,你会和倪姐姐结婚吗?

文宇航(沉吟了一下,坦白):嗯……估计够呛……就算她同意,估计她家里人也不见得会同意吧……

文小仙(撇撇嘴):我看也是——也好,这下倪姐姐就当不成我后妈了。

文宇航:……

文小仙:那你咋办啊?

文宇航(迟疑了一下,摇头):嗯……说实话,还真不知道啊……大家先一起把小九带大再说吧。

文小仙(忽然叹气):老爸。

文宇航:嗯?

文小仙:唉,你真的就不该来,顶多你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人家倪姐姐本来也没指望你什么,你非要自己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文宇航:啥意思,你是说要我当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文小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老爸就你现在这条件了,哪来那么多精力再带个娃娃啊!

文宇航:我知道……可是……我尽力而为吧。

文小仙(看看四周):老爸,这么办,你把小九给我,我掩护你,你快跑吧,她们问起来,我就说你有急事走了。

文宇航(看着文小仙):……我跑?我跑了,那你呢,你也跑?

文小仙(奇怪):我跑什么,我跑了,小九谁带!

文宇航:哦,我跑了,万一她们问你要人呢?

文小仙:嗯……

文宇航:她们把你吊起来,严刑拷打,坐老虎凳,灌辣椒水,逼着拷问你——说,你爹跑哪儿去了,快说!八路藏到哪里去了?还有粮食的干活,不说,死啦死啦的有!

文小仙(推了文宇航一下):去!

文宇航(得意地抖着怀里的娃娃):我又不傻,放着这么乖的一个大胖小子,我跑,往哪里跑?

文小仙:哼,你别得意得太早了,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文宇航:仙儿,你这口气咋那么像你奶奶呢?——当年你还在月子里的时候,有一次你奶奶从深圳打电话过来慰问我,我当时没忍住,在电话里哭了一包,现在再哭?不会了吧。

文小仙:……

(父女俩一时沉默了,文宇航继续轻声哄着娃娃。)

文小仙(唉声叹气):唉,我真发愁啊。

文宇航(扭头):啊,你愁啥啊?

文小仙:我愁啥,我愁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文宇航(不理她,凑近女儿小声):要不,我现在就带了小九回西昌去吧。

文小仙(吓一跳,嚷)道:你想啥呢,他妈知道了非急疯了不可!

文宇航(嬉笑):我逗你玩儿的!

文小仙(使劲打了爸爸一拳):死老爸!你还有心开玩笑啊!

(这时,一架大型客机打雷般轰鸣着,从不远处的成都双流机场刚刚拔地而起,正盘旋着向更高空飞去。)

(文宇航和女儿一起站在医院的露台上,看向天空中那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渐飞渐远的银色飞机。忽然云层散去,竟然露出一座山峰,峰顶皑皑白雪在蓝天下,显得格外圣洁脱俗。)

(文宇航父女都不禁惊讶地“哇”了一声。)

文宇航:这是什么山,西岭雪山?

文小仙:应该是吧。

文宇航:你去爬过没啊?

文小仙:和同学去过。

文宇航:爬上去的?

文小仙:坐缆车。

文宇航:那多没意思,山还是要靠自己的脚爬上去才有意义。

文小仙(耸耸肩):那还不得累死?

文宇航:像我们这把年纪再说徒步登山,又有些难了,体力可能不支。爬山就要乘着年轻,一步一步爬上去,去感受一下登山的感觉。

文小仙:除了累,还会有啥感觉?

文宇航:仙儿,放暑假了,你约了同学,背上一打矿泉水,去爬一爬峨眉山。慢慢爬,爬个两三天。虽说是负重前行,累肯定是累的,但你能看见在别处看不到的风景,能感受到在别处感受不到的那种体验。

文小仙:……

(文宇航低头看了看伏在肩头安静下来,渐渐睡着的娃娃,轻轻吻了一下娃娃那娇嫩清秀的小脸蛋,抬起头看看天,沉思了一下,笑了笑。)

文宇航(安慰女儿):仙儿,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想考研啊,出国啊什么的,该干啥干啥,别担心老爸,啥样的日子还不是都要过?别人都能快快乐乐地过,咱们也能快快乐乐地过,而且必须快乐地过!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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