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风云
小引
晚清时期的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华大地正饱受着两次鸦片战争和无休无止的内乱带来的切肤之痛,处处都是满目疮痍、饿殍遍地。
就在此时,作恶多端的大英帝国,扰乱我内地沿海地带尚嫌不够,继续趁火打劫,竭力武装我国西部的邻国浩罕汗国,并怂恿、支持该国向我西陲新疆大举兴兵。
为了使这场邪恶的侵略战争能够取胜,英帝国政客煞费苦心,除源源不断地提供大量先进武器装备以外,还大肆招募本土和其殖民地的退役官兵,充当军事教官或雇佣兵(以炮兵、特种作战兵为主),协同浩罕侵略军主帅阿古柏及其军队,长驱直入新疆腹地。
一时间,天山南北狼烟四起、战火连天。
1867年(清朝同治六年)下半年,一路攻城掠地的阿古柏侵略军与英国雇佣军,在南北疆交界的巴音郭楞地区中天山脚下,遭到了土尔扈特部落、和硕特部落等当地军民的顽强抗击,数场山地争夺战损失惨重、兵锋严重受挫。
不可一世的阿古柏侵略军被迫停下了脚步,就地转为战略休整,同时竭力推进对土尔扈特、和硕特的围困战,妄图将使其损兵折将的这两个蒙古部落困死深山。
第一章 相亲之旅
连接土尔扈特、和硕特两个蒙古部落驻牧地的克尔古提大峡谷,是整个中部天山当中,榆树生长最多、最密集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百年老榆树,干粗根壮、枝繁叶茂……既倾诉着岁月的沧桑,也昭示着生命的顽强。
斯日古楞家所在的克尔古提村,就坐落在峡谷中部最茂密的那一片榆树林中。年轻时期的斯日古楞,是土尔扈特部落最有名的摔跤手、神箭手。
自从参加完“七个星之战”的大对决归来后,斯日古楞就陷入了失去唯一的亲外甥孟和的痛苦之中。
他把孟和的那把蒙古弯刀,带到了家中,又用红线将手柄密密地缠绕了一遍,配上刀鞘,挂在了蒙古包门口内侧的顶端。
每次凝视英雄留下的遗物,追忆的不光是刀光剑影、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孟和勇猛杀敌的威武形象;也在重温孟和留下的那首气壮山河的《天山牧歌》。
那浑厚雄壮的歌声,既是对侵略者的宣言,更是英雄部落威武不屈的心声!
由于敌军围困和七月份那次大洪水的影响,前去博斯腾湖南岸和硕特部落的呼都克苏木给儿子苏博泰定亲的事,就被耽误了下来。
立冬的前两天,斯日古楞打听到,呼都克苏木仍被敌军阻隔在博斯腾湖南岸,而且撤进了库鲁克山里,生存状况十分堪忧!
他觉得不能再等了,这时候应该去看看,最好能尽力帮他们一下。
斯日古楞备好坐骑,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彩礼;又让儿子苏博泰,带上孟和的那把蒙古弯刀。
父子俩连夜出发了。
这对于苏博泰来讲,应该算是相亲之旅,因为还没有同女方云朵姑娘见上一面。
而对于斯日古楞来讲,这就是定亲之旅,因为他已经替儿子决定了这门婚事,不能改变。
第二天一早,斯日古楞父子,就已经穿越阿古柏侵略军设在博斯腾湖北岸的两道封锁线,沿着敌军防备相对松懈的东岸,到达了东岸与南岸的交汇口——沙梁湾。
从沙梁湾再沿南岸向西前行三十多公里,就能到达库鲁克山北侧的逍遥谷了,逍遥谷是进出库鲁克山的唯一通道。
斯日古楞判断,敌军监控、巡查的重点,应该是南岸湖边和逍遥谷山口。
因此,就决定前行到沙梁湾的东南角,从沙梁湾尽头的突出部穿越沙漠丘陵,直接到达库鲁克山边,然后再沿山边,逐渐接近逍遥谷山口……
这时间,博斯腾湖岸边,已是落木萧萧、寒意正浓。
湖边四周绵延数百公里、铺天盖地的芦苇荡,已经完全褪去风光了大半年的深绿色,披上了抵挡严寒的金黄色外衣。
相伴而生的冠状红柳,则别具一格、傲然挺立,酱红色的身躯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当斯日古楞父子俩,艰难穿过高山与湖泊之间的丘陵地带,沿山边到达库鲁克山的逍遥谷山口时,正好撞见在山口巡视的呼都克苏木骁骑校——那仁昆都。
那仁昆都曾在“那达慕”集会上,与斯日古楞见过几面,对斯日古楞这位土尔扈特勇士的摔跤、骑术、箭术,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期而遇,自然是喜不自胜!
再说,这几个月被敌军封锁在库鲁克山里,根本见不到外来的人影,心中是无比的郁闷……现在见到有自己人到来,真有点乐不可支,比捡了个金元宝还要兴奋!
他赶紧带着这父子俩,穿过逍遥谷、查汗峡谷,来到了本苏木的临时避难地——凤凰台,直接领到了十户长诺尔布的家中。
诺尔布的宝贝女儿云朵姑娘,就是斯日古楞替儿子相中的没过门的儿媳妇。
其实,从入秋开始,佐领奥日新、骁骑校那仁,就已经几次尝试着带领本苏木的人马,去与部落的主力人马会合,然后转进部落的核心集结地——包尔图山……但因侵略军彻底封锁了东岸和西岸的所有通道,计划都没能实现。
而没能****、与主力会合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不忍心舍弃牧民们赖以生存的牛羊畜群。
因此,奥日新和那仁决定,将本苏木的全部人马、畜群,暂时转移安顿在库鲁克山内……等待冬天博斯腾湖封冻后,再瞅机会从结冰的湖面通道,向包尔图山转移。
两个月前,从北岸的包尔图山,信鸽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阿古柏派去扫荡和硕特蒙古部落的云努斯侧卫军团,五个骑兵团和英国雇佣军的炮兵分队,在那音克大峡谷、包尔图大峡谷,遭到和硕特部落军民依托天险隘口的节节抗击……最终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敌军被猛虎驱狼一般,赶出了包尔图山。
虽然包尔图那边传来捷报,可对呼都克苏木更加不利的局面,也逐渐形成:云努斯根据阿古柏的安排,将他手下受创的两个骑兵师,在进行补充休整后,重新进行了部署。
敌军第二骑兵师的一个骑兵团,就驻扎在了西岸的查干诺尔地区,这样就离库鲁克山更近了一步,死死封住了博斯腾湖西岸和南岸。
另一个骑兵团(被加强后)驻扎在了乌什塔拉,掌控了整个博斯腾湖的北岸和东岸……
呼都克与包尔图之间的所有通道,被彻底阻断。
阿古柏之所以这样部署,用意很明显。
既能彻底封死和硕特部落主力人马的出山活动通道;也巩固了他今后进兵托克逊、达坂城、吐鲁番的后勤补给通道。
这种“一石二鸟”的算计,不可谓不高明!
另外,阿古柏还将云努斯侧卫军团的整个第一骑兵师,部署在了巴伦台大峡谷山口到开都河一线,专门围困额尔宾山中的土尔扈特部落。
现在,被伤到筋骨的阿古柏,终于长了记性,被迫改变了战略战术;暂时收起了狂妄嚣张的气焰,不再敢冒险闯山、大军突击了。
他转而采用封锁阻隔、断绝粮草的手段,来实现将两个蒙古部落困死深山、或者走投无路被迫向他屈膝投降的企图。
敌军驻守查干诺尔地区的这个第三骑兵团,团长仍然是木格里。
他将三个骑兵营,分别驻扎在了焉耆至博斯腾湖西岸中间位置的宝浪村、开都河入湖前的乌兰村、孔雀河从湖内流出的源头地——莲花村。
这三个骑兵营成“品”字构型,直接控制了整个博斯腾湖的西岸和南岸。
这个莲花村,是博斯腾湖西岸与南岸的结合部。
这里与库尔勒城隔着霍拉山相望,相距只有三十公里;而与呼都克苏木人马藏身的库鲁克山,距离也是三十公里,只不过是成扇面的两个方向。
驻守在莲花村的这个敌军骑兵营,立功心切,十分活跃!
经常派出巡逻队,从莲花村深入到南岸的库鲁克山下,查探进山避难的人马行踪,压迫对方的活动空间……等待时机成熟后,随时准备扫荡库鲁克山。
这对整个呼都克苏木人马的生存,构成了严重威胁。
呼都克苏木暂时落脚的这个凤凰台,已经处于库鲁克山的腹心地带。
这里的草木植被,虽然不及北岸的包尔图山茂盛,载畜能力也十分有限;但防范、阻挡侵略军的直接进攻,显然是相对理想的栖息之地。
这方圆也就两公里多一点的小山坳,密密麻麻架满了一百多顶大小毡包;几十群牛羊,挤在各个角落临时扎起的棚圈里。
百十匹战马,被集中在了中心位置的大平台上搭建的临时马厩。
虽然草料不济、半饥半饱,但战马依旧威风凛凛、彪悍异常!
斯日古楞在出发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协助云朵一家甚至是整个呼都克苏木逃离魔掌,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心里也清醒地意识到,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是安全第一;决不能草率行事,帮了倒忙。
于是,在“亲家”的主动挽留之下,干脆就来个“既来之,则安之”,耐心住下来,静待时机。
他交代儿子苏博泰:不要急着回家,要抓住时机,帮着人家办一切力所能及的事……阴霾之下、患难之中,才能培养出真正的感情。
第二章 西海谣
凤凰台的苏木大帐里,佐领奥日新、骁骑校那仁和几个十户长,正在商讨脱离困境的对策。
“阿古柏的云努斯‘侧卫军团’,在那音克和包尔图吃了大亏,所以他现在完全改变了策略,再不寻求强行攻山了。而是集中力量,封闭了所有的通道,想把我们堵在山里,困死饿死。这一招,还真是挺绝,这样长时间耗下去,我们还真有点抗不住。现在离湖面彻底封冻,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使我们能够安然度日,坚持到那个时候。”奥日新说道。
“看这个情形,浩罕贼寇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封锁全部的通道。就是等到湖面封冻的时候,也不一定能从湖面上安全转移。我们这里的情况,已经‘飞鸽传书’,将消息告知了部落大营。扎西德勒克台吉让我们暂时先不要冒险行动,他正在想办法……”那仁说道。
“云努斯‘侧卫军团’的那个加强骑兵团,就扎在对岸乌什塔拉和包尔图山口,部落大营的人马,根本就出不来。我估计,台吉也没什么好办法来接应我们……不过,我们呆在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起码贼军绝对攻不进来!”上十户长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阿古柏,把库尔勒、焉耆到乌什塔拉一线,已经作为他下一步进攻托克逊和乌鲁木齐的通道了。他现在想‘一举两得’,既能困住我们、耗死我们,还能保证这条大补给线的畅通。而朝廷现在,也根本顾不上进兵新疆、荡寇复土。我想,今后几年,这一路上肯定都会有阿古柏贼寇大批的军队驻扎,短时间内,情况不会改观……这库鲁克山里草木不多,根本支撑不了畜群的消耗。所以,我认为,我们还得尽快向包尔图转移才行……”中十户长说道。
“阿古柏军队已经完全封锁了所有通道。照这样的情况,我们就是到了包尔图山口附近,也没有可能进到山里……再说,包尔图牧场现在,已经增加了上万人马、十几万头牛羊。现在粮草中断,又没有冬秋牧场的支撑;他们的日子,也不一定比我们好过……只不过,当前阿古柏还没有攻占托克逊,包尔图到阿拉沟和巴伦台的那条通道,暂时是畅通的。咱们部落大营和土尔扈特部落大营,还能有联系。土尔扈特可以利用巴音布鲁克草原到伊犁的通道,筹集到一些粮草物资,能解燃眉之急。但是,这也只能是暂时应急,不可能长久维持。”奥日新忧心地说道。
“阿古柏军队离我们最近的,是扎在莲花村的这个骑兵营。到我们山口和湖边上活动的,是这个骑兵营派出的巡逻队。他们基本上是隔一天,来巡逻一次……现在咱们‘坐吃山空’,给养越来越少。我想明天准备一下,下湖捕鱼!多搞一些吃的回来,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也再仔细摸摸这些贼寇的活动规律,看看今后有没有固定的机会,在与他们的行动完全错开、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多整几个来回。”那仁说道。
“这些巡逻队,来去时间不完全固定,目的就是压迫我们不能动。这样去的话,还是挺危险的……”中十户长说道。
“真要去的话,就必须多带几个利索精干的骑兵一起行动,多带弓箭武器。一旦碰上脱不了身,也好招架。”上十户长说道。
“嗯!他一个巡逻队,也就三十多个骑兵,真要是狭路相逢碰到一起,我还真想再**一家伙!让他知道,我们虽然被困在山里,可也不是吃素的……我准备把斯日古楞大叔也带上。他可是土尔扈特部落有名的骑手、摔跤手、弓箭手,憋在山里的毡包闷得慌,干脆一起出去,散散心!”那仁接着说道。
一提到斯日古楞,大家来了兴致!
可奥日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歉意,缓缓说道:
“斯日古楞大哥,是带着儿子苏博泰来相亲的;没想到,陷在我们这里走不成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难为他们了……”
那仁赶紧瞪起眼睛做了个鬼脸、摆了摆手,神秘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以他们父子俩的身手,要想回家,那还不容易?他们呀,是担心云朵的安全,才留下帮忙的。就怕这没过门的‘儿媳妇’有什么不测!这可是男子汉的责任担当啊……”
中十户长笑着点了点头,“我觉得,斯日古楞和苏博泰,正两难着呢……回家吧,担心云朵;不回家吧,家里肯定也有一大堆事。带着云朵走吧,又还没成亲,行动不便……”
奥日新轻轻地点了点头,稍加思索,就交代那仁说道:
“不能让人家左右为难了。你尽快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云朵父母商议一下,特殊时期,万事就简。看能不能把苏博泰和云朵的婚礼,就在凤凰台,提前给办了?这让两家都安心,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那仁喜笑颜开,“好的!我找个机会跟诺尔布大叔、乌云大婶商量一下。不过,大叔大婶,可能还是担心委屈了宝贝女儿……”
“大敌当前,他们也不会不理解……先商量一下再说吧。”
苏博泰自从被父亲带着来到呼都克苏木,见到了自己的未婚新娘云朵,便立刻被云朵的美丽端庄、温柔善良深深吸引!
他在自己心里,也已经悄悄把“相亲之旅”,转换成“定亲之旅”了。
而云朵对苏博泰的少年英气,更是一见倾心!
尤其对苏博泰在七个星战场上,与侵略军以命相搏的那种男子汉气概,万分钦佩!这种钦佩之情,当然也包括在战场上射杀敌酋阿古柏亲儿子的未来公公——斯日古楞。
冥冥之中,她深深感觉到,这苏博泰正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托付之人。
本来就一见如故、两情相悦,再加上侵略者大兵压境、前景难料……患难与共的场景使情愫再添,使得两人惺惺相惜、情深似海。
云朵舍不得苏博泰离开呼都克冒险返乡;而苏博泰,则担心云朵的安危,更不忍心此时分别。
云朵的父亲诺尔布、母亲乌云,看着青年才俊的未来女婿,天天笑的合不拢嘴……就连云朵的亲哥哥布尔古德,也是兴奋异常,同苏博泰亲如兄弟、如胶似漆,还时不时切磋武艺。
斯日古楞也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就欣然接受了诺尔布一家的殷切挽留。
父子俩在奥日新佐领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毡包里,安心住了下来,准备守着云朵一家,与呼都克苏木共度时艰……等待时机,一同逃离魔掌。
布尔古德担心这父子俩思乡心切、平添郁闷,就瞅准一次机会,叫上云朵和自己的未婚妻赛音其米格,带上马头琴、马奶酒,跑到了他们的毡包里。
布尔古德为了给父子俩宽心,也为了显示一番自己的才艺,就借着酒劲,给大家演示呼都克苏木的《西海谣》。
只听他深情唱道:
西海苍茫,天河浩荡,这是我壮美的家乡!
物华天宝,是长生天赐予的无尽琼浆。
钟灵毓秀,是佛祖菩萨护佑万物恩泽家帮。
阳光普照,月色深沉,昭示着千年的轮回!
柳绿花红,是众仙子翩翩起舞的道场。
人丁兴旺,是湖神送来五谷丰登渔获满仓。
吾辈努力,吾辈自强;
勤耕细作,不负美好时光!
刚演唱完毕,大家就立刻给他送来了最热烈的掌声!
布尔古德心里,那是异常得意……终于在他所在意的人面前,猛猛地显露了一回,狠狠地涨了面子。
斯日古楞听着这首与《天山牧歌》意境相近、但风格不同的《西海谣》,也是眼前一亮、精神一振!
但他同时也明白:这只是在侵略者的铁蹄到来之前,呼都克民众享受生活的美好愿望……当前敌军大兵压境,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暂时无法实现的虚空幻想。
第三章 下湖捕鱼
清晨,那仁来到了斯日古楞的毡包。
苏博泰一听那仁昆都邀请父亲准备出山下湖捕鱼,还同意自己和云朵的哥哥布尔古德一同前去,顿时高兴得乐不可支……赶紧就去找布尔古德。
布尔古德听说后,更是兴奋不已!
他赶紧打开父亲的军械袋,给自己和苏博泰找出了两张硬弓和两把弯刀……想着一旦遇到敌军,既可以防身,也能再露两手给大家瞧瞧!
苏博泰拍了拍腰间的刀鞘,“我已经有了……”说着,就取下来交给布尔古德看看。
布尔古德接过来,抽出弯刀一看,惊了一跳!
只见刀柄上的红线缠绕得十分讲究,刀鞘也是新的;可刀刃上,已经有几处明显的缺口。
他赶紧问道:“这可是上过战场的刀啊……你在七个星战场上,用的就是这把刀?”
苏博泰摇了摇头,“这把刀,是阿爸当年,送给我表哥孟和的。表哥就是用这把刀,干掉了好几个敌兵,砍倒了敌军的帅旗,震慑了敌军的贼胆……后来,他被英国人的炮火覆盖,牺牲在了七个星战场上……孟和表哥的尸骨都没找到,只找到了这把刀。”
布尔古德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可是英雄的遗物……那就把英雄留下的刀收好,作为纪念。咱们今后,用新的!”
苏博泰轻轻点了点头。
云朵见自己的心上人和唯一的亲哥哥要冒险行动,又没办法阻止他们,心里暗暗流泪,有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赛音其米格也听说了布尔古德要跟随那仁昆都出山,冒险下湖捕鱼的事。
她匆匆来到了云朵家的毡包……心里的不安,全都挂在了脸上。
云朵拉着赛音其米格的手,轻轻问道:“你也知道了?”
赛音其米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两人互相望着,心里乱糟糟的,都不清楚此时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性格比较外向、精干泼辣的赛音其米格,突然心里一动!
她拉着云朵说道:“我们也别在家里担惊受怕了,干脆!就跟他们一起去!”
云朵眼前一亮!赶紧点点头说道:“嗯……对!我们也去。”
两人拉着手,急急忙忙地去找布尔古德和苏博泰。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正在帮忙整理零乱不堪的渔网,听完赛音其米格说的话,都吃了一惊!
“这又不是去看风景、赏花灯,你们去干嘛?”布尔古德沉下脸喊道。
“我们也有力气,帮你们干活出把力不行吗?”赛音其米格瞪着眼争辩道。
“出力气?现在出山,随时都能碰上浩罕军队的巡逻队,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如果带上你们,那不成累赘了吗?”
“累不累赘我不管。我们两个,就是要跟着你们……真有事儿,大家一起扛!”
“一起扛?你用什么扛?还不够添乱的!”
“哥!我们重活干不了,也不能上阵杀敌。可我们站在高处,给你们站岗放哨,这总可以吧?”云朵说道。
“那也不行!都担心你们了,那还能放得开手脚?别凑热闹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苏博泰见这两个女孩铁了心要跟着,尤其是这位未过门的“嫂子”性格倔强,不会轻易松口,就赶紧打圆场说道:
“我们这次是摸情况,主要是了解敌军巡逻队的行动规律。到底能不能下湖?在哪里下湖?都没办法确定……你们要是跟着,确实使不上劲。”
赛音其米格愣了一下,瞬间觉得没了脾气。
苏博泰继续说道:“等以后搞清楚这里面的名堂,再带你们一起去,那样就不会有危险……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我们都是快马骑兵,就是遇到了敌军巡逻队,他也跑不过我们。放心吧,你们就在家等我们的消息。”
赛音其米格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苏博泰讲的,似乎确实有些道理……但仍不太甘心。
她沉着脸对布尔古德说道:“你看看!人家苏博泰,就懂道理、会讲话。不像你,‘二杆子’脾气改不了,动不动就急眼发火……云朵,要不,我们就到逍遥谷山口去等他们吧?”
“那也不行!我们要是碰上敌军巡逻队,干仗是肯定的,可不一定从逍遥谷山口撤退。你们要是到了逍遥谷山口,我们咋去保护你们?就别添乱了!”布尔古德瞪着眼吼道。
“我们在逍遥谷山口的山上,用不着你们保护……有状况的话,我们自己跑回来就行了!”赛音其米格仍在争辩。
“这可不行!战场上短兵相接,最怕分心走神、顾此失彼……你们要是在山口,我们肯定放心不下,要是真有状况,反而会更危险!”
赛音其米格心里一沉……沉吟了一番,无奈地叹了口气。
布尔古德一看赛音其米格松了口,瞬间舒了口气。
他眯着眼说道:“你们的命,要比我们的金贵。我们上阵冲锋,就是捐躯了,也没事。只要你们活着,咱们的部落,就不会断了香火。懂吗?”
“呸!我就知道你讲不出什么好话来。你们要是出了事,我们也不想活了!”赛音其米格大声吼道。
“好了好了!是我说话不中听,我错了!行了吧?可我们的行动,需要多长时间?还不好说。会不会遇到敌军巡逻队?也不知道。逍遥谷山口也不安全,经常有浩罕军队活动……再说了,这么冷的天,在逍遥谷傻等,冻坏了也不行啊……我看你们哪里都别去,就在家老老实实待着。等我们把鱼打回来,你们给我们炖上就行了。这样好吧?”布尔古德耐着性子说道。
“我看这次就算了,等他们摸清情况,下一次去的时候,我们再跟他们一起去。”云朵安慰赛音其米格说道。
赛音其米格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那仁带着斯日古楞、苏博泰、布尔古德和二十个精干骑兵,带着渔具,从凤凰台来到逍遥谷山口。
他打了两声响亮的口哨。
隐藏在半山腰的两个暗哨哨兵,立刻回应了一声,奔下山来。
“今天有什么情况?”那仁问道。
“现在还没发现他们的巡逻队。昨天,他们是上午来到山口,然后沿着湖边的芦苇荡,到了白鹭洲……下午太阳落山前,又从白鹭洲返回去的。还是老样子,隔一天来一趟。”
“他们还是先在山口前查探一番,然后再到白鹭洲吗?”
“是的!这些家伙从莲花村开过来,都是先在这逍遥谷山口查探情况以后,再到湖边芦苇荡;顺着芦苇荡边上,向白鹭洲前进。他们对羊群、牛群、马群留下的粪便,特别在意……估计是他们用这种方法,来判断人马的进山、出山情况。”
“人数和装备,是啥情况?”
“三十六个骑兵,步枪、马刀全部齐全,全副武装。”
“发现这个巡逻队有后援吗?”
“我们虽然没有发现他们的其他队伍;但是,感觉在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应该还有后援的人马……”
“了解到他们中间休息和吃饭的情况吗?”
“他们在晌午到了白鹭洲以后,就在那里生火做饭,下午返回。”
那仁思索了一阵,再问道:“现在还没来的话,能判定他们今天不会来吗?”
“虽然还没到时间,但是能基本确定,今天不会再来。不过,这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些家伙神出鬼没,也有可能在什么时间,来个出其不意!”
那仁看了看山顶上的“烽火台”,又问道:“山顶上的那几个预警点,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现在,咱们头顶上的这个点,是第一个。逍遥谷中段是第二个,尽头是第三个;第四个在查汗峡谷的‘一线天’,第五个就在凤凰台边上的‘凤凰岭’。”
那仁点了点头,向哨兵交代说道:“今天我们渔网都带了,准备下湖捕鱼。如果有紧急情况,需要向我们预警,可以发响箭;如果发现他们开始进攻逍遥谷,就立刻在烽火台上点燃狼烟。”
两个哨兵点了点头……
那仁带着队伍来到湖边,发现虽然湖面还没完全封冻,可湖边的芦苇丛、红柳丛,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坚冰。
藏在芦苇丛和红柳丛中的小船,已经和芦苇、红柳冻在了一起。
大家费了很大劲,才把小船四周的冰砸开,把船取了出来。
刚把甩网、挂网放到了船上,布尔古德就上前对着那仁说道:“昆都,咱们今天下湖,好像缺了点啥?”
那仁一愣!
他疑惑地问道:“缺啥?”
布尔古德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是我们在这个冬天,第一次下湖捕鱼。我看以前,都是先‘祭湖’、后下网。咱们今天,是不是省了啊?”
那仁笑了,“你小子小小年纪,还真懂点规矩……按规矩,的确是应该先‘祭湖’、再下网。可现在是特殊时期,顾不上了。再说,咱们虽然带了酒,可没带主祭人;那些祭词,咱也没记住啊……”
布尔古德诡秘一笑,说道:“我记住词了,咱们要是搞简单的‘祭湖’仪式,我来诵词!”
大家都乐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还真能懂得庄重、繁琐的祭湖仪式?
“你真行吗?”那仁疑惑地问道。
“没问题!”布尔古德坚定地回答说。
那仁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那好,拿酒来!咱们开始‘祭湖’……”
一个骑兵从塔袋里取出了一只银碗,另一个骑兵将酒倒进了碗里。
布尔古德端起酒碗,举酒向天,有模有样地大声诵道:
“拜山、拜水、拜湖神!敬天、敬地、敬太阳!西海茫茫,瑞雪吉祥,千层冰花,闪动神光!和硕特部落呼都克苏木,今天在此祭拜‘湖神’。愿湖神佑我黎民,寿福安康。万物生灵,永续兴旺!……”
“我也来说两句!”那仁也来了兴致,准备将今天简单的祭湖仪式,向“湖神”解释一番,“长生天在上!博斯腾湖现在,遭到阿古柏侵略军和英国雇佣军铁蹄践踏,百姓流离、生灵涂炭。仪式简单,情非得已!等赶走侵略者贼寇,本苏木再补上‘祭湖大典’,请湖神原谅!”
仪式完成,大家开始行动。
可能是得到了湖神保佑,到了晌午过后,大家有了大收获……捕获的大头鱼、鲤鱼,就整整装了两麻袋。
没有上船的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在芦苇丛里不停地转悠……捡了一大筐麻鸭蛋。
太阳落山前,大家把船藏好,带上收获的鱼产、麻鸭蛋,高高兴兴地从逍遥谷回到了凤凰台。
奥日新和苏木的百姓们,看到那仁的队伍安全返回,且满载而归,全都是兴高采烈!
云朵和赛音其米格,更是欣喜若狂!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了地……赶紧进厨房帮忙。
晚上,整个苏木的男女老少,都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这可是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开开心心地改善伙食。
第四章 西海放歌
那仁在经过仔细研判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敌军巡逻队每隔一天、前来巡视一次,这已经形成惯例;巡逻的路线,也是固定的。
于是,在休整了一天以后,他又开始召集原班人马,准备再次下湖捕鱼。以便赶在敌军改变策略之前,为整个苏木多储备一些过冬的食物。
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整理着第二天行动所需要的各类装备。
赛音其米格和云朵听到消息,赶紧跑来找到布尔古德和苏博泰;让他们去央求那仁昆都,把她俩也带上。
布尔古德被缠得没办法,而且前面已经答应过,第二次下湖要带上她们,不好食言……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去请示那仁昆都。
没想到,那仁认为上次捕鱼很顺利,觉得风险不大,也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
捕鱼队伍刚准备出发,奥日新佐领的卫兵,就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找那仁。
卫兵还没顾上解释那仁的疑问,就急切地向大家传达了奥日新佐领的最新安排:
“那仁昆都有急事要办,今天不能带队伍下湖了……佐领大人请斯日古楞带上队伍,出山下湖,代劳一趟。”
斯日古楞疑惑地瞅了瞅那仁。
那仁明白,这一定是发生了要紧的大事,需要自己去处理。
“大叔您就辛苦一趟吧……”那仁一把握住了斯日古楞的手,“能不能打上鱼,那都无所谓。一定要注意安全!”
斯日古楞点了点头,“好的!”
布尔古德见那仁昆都有事去不了,心里暗暗高兴,感觉更加自由了……而且,还能在两个姑娘面前,再显露一番自己的非凡才能。
斯日古楞带上队伍,向山口出发了。
那仁来到苏木大帐,见了奥日新,疑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啊?”
奥日新拿出来一张已经卷曲的小纸条,交给了那仁,“你先看看再说。”
那仁知道这是信鸽传递消息用的专用纸条,赶紧展开仔细查看,见上面写着两行文字加符号:
“速查:1.库鲁克北山口→2.红柳圈→3.古尔温→4.白土塘通道之状况。505为封冻后的湖面通道标记。今后,用数字代码标定地名。”
那仁心中大喜!兴奋地问道:“这是准备让我们从这条线路,撤到包尔图吗?”
奥日新点点头说道:“是的!现在‘飞鸽传书’要求我们了解这条通道的可行性。应该是扎西德勒克台吉下了决心,准备从这条相对安全的线路,接应我们撤向包尔图山。”
“今后用代码标定地名?”
“对!安全起见,我们今后传递消息,这几个地名必须用代码标记。这应该是台吉担心,一旦信鸽不慎被敌军意外俘获,会暴露我们的计划和行踪,非常危险!”
“那我马上行动……”
“另外,这里说的北山口,应该是指在东北方向的红柳圈附近的山口,可我们从没在那里探查过。根据山势估计,应该不会太容易通过,但必须一试……我还有个担心,要是阿古柏军队从库鲁克山的正面逍遥谷来攻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周旋。他们即使攻破整个逍遥谷,进到查汗峡谷以内,我们也能在‘一线天’隘口前,挡住他们。可如果他们丧心病狂,强行从库尔勒进到尉犁方向,从库鲁克山的东南面进山,包抄凤凰台的侧后,我们可就难受了……”
“这种可能性不大。从库尔勒绕到我们凤凰台身后,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而且大部分都是戈壁沙漠,还要翻过明珠峰和乌堂达坂。为了对付我们这几百号人马、贪我们的这几千只羊,劳师动众……阿古柏应该不会干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那仁说着,瞬间又觉得,防范敌军从侧后迂回包抄凤凰台,也确实不能掉以轻心,这毕竟关系到整个苏木的数百条性命。
他接着说道:“这样吧……我亲自带人踏勘北山口、红柳圈、古尔温的这条线路。另外派一队人马,朝乌堂达坂和明珠峰方向行进,摸清状况。今后,可以选择合适的地方,设置警戒哨,以防不测!”
奥日新点了点头。
斯日古楞带着队伍,来到了逍遥谷山口。这时间,山里山外已经开始起雾,能见度很低。
斯日古楞向山口的哨兵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队伍来到了湖边。
这时候的整个湖面和芦苇荡,夹杂着水蒸气,更是大雾弥漫!相隔几步,都看不清对方是谁?仿佛在“仙境”里穿梭一般,使人倍感压抑。
大家抓紧时间行动,快速将小船取了出来,立刻开始下网。
布尔古德这次上了船,协助下网、收网。
苏博泰则带着云朵和赛音其米格,在芦苇荡里四处转悠……寻找麻鸭蛋。
晌午过后,大家凑合着啃了些干粮,就开始划着船收网……今天的挂网收获的鱼不及上次的多,甩网也同样收获较少。
可苏博泰带着云朵和赛音其米格,在芦苇荡里捡到了两大筐的麻鸭蛋,比上次的多了一倍。
大家兴致勃勃地将渔获收拾利落,准备将小船再挪个地方藏好。这时间的大雾已经散去,偏西的太阳也懒洋洋地露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响箭的呼啸声……
大家都大吃一惊!
斯日古楞略加思忖,就急忙对大家说道:
“有情况……把船藏好,麻鸭蛋也藏到芦苇丛里……把麻袋里的鱼带上,马上转移!”
大家赶紧把小船推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芦苇丛,把两筐麻鸭蛋藏到了另外一处芦苇丛……将两麻袋鱼绑上了马背,准备上马撤离。
这时,山口的哨兵,已经飞马赶到了。
刚赶到的哨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来了一队浩罕敌军!刚才大雾看不见,雾一散,就看到他们已经到了苇场西侧了。刚才放了响箭,我们怕你们听不见,就赶紧再过来找你们……赶快走!先向白鹭洲方向转移,躲开他们。”
“他们以前不是先到逍遥谷山口查探一番吗?现在怎么直接沿湖边过来了?”斯日古楞问哨兵。
“是啊!他们以前都是先到山口,然后再从山口转向湖边,朝白鹭洲行进。今天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沿着湖边过来了。而且,今天也不是他们出来巡逻的日子……会不会是另有任务?”
“他们来了多少人?”布尔古德问道。
“这次来的人,只有昨天和平时来的一半,有十七八个骑兵……咱们赶快走吧?”
“咱们现在出芦苇荡往白鹭洲走,他们有没有可能,直接发现我们?”斯日古楞再问哨兵。
“我们出芦苇荡,他们肯定能发现我们。但是,他们要是追击的话,还有一段距离……”
布尔古德脑子反应十分迅速,立刻觉得此时转移对己方十分不利!
他挥舞着拳头说道:“他们手里有枪!要是我们跑、他们追,我们肯定会吃大亏……大叔!我们有十几个人,他们也就十七八个骑兵;干脆想办法,把他们干掉!”
斯日古楞思索了一下……他也觉得,直接出芦苇荡转移,会和这帮贼寇照面而被追杀;在开阔之地进行较量,己方必定吃亏。况且,如果敌军持续追杀的话,也无法保证能够转移到安全的地带。
而这湖边纵深一公里多、无边无际的芦苇荡,则更容易藏身、更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发生正面冲突,反而有利于己方队伍的发挥。
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与其冒险转移,还不如放手一搏!
于是,他沉着下令道:“布尔古德和苏博泰两个,带上云朵、赛音其米格和五个骑兵,牵上马带好装备,从芦苇最深的地方,沿湖边向东面运动;找个最合适的地方隐蔽下来。我们其他人,就在这里候着……如果这帮贼寇,只是从这里路过;那我们也不惊动他们,相安无事。如果他们是来找麻烦的,那就在这芦苇荡里,较量一番!”
大伙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来报信的哨兵,觉得有些茫然……但也只能服从。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见斯日古楞下决心要和敌军队伍大干一场,那是异常地兴奋!可一听要让他们躲起来,顿时有些怏怏不快。
不过,转眼一想,云朵和赛音其米格的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保护她们两位的这项任务,也挺重……也就不再争执。
但此时此刻,两人都在心里埋怨这两个来凑热闹的女孩——关键时刻碍了事!
这真是冤家路窄……这一队敌军,竟然也是冲着冬天能捕鱼的芦苇荡来的。
这是敌军的第二队,另一队出发去了莲花村附近的芦苇荡。
这次行动,都是为了要给他们的英国军事教官改善伙食,准备在湖里捕鱼捉蟹,前来探查路径的。
除了探查路径,他们的另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尽一切可能,抓获附近以捕鱼为生的渔民、没收渔具,为他们所用。因为敌军队伍里,就没有渔具,也没有具备捕鱼技能的人。
这伙敌军顺着芦苇荡边上前行,就自然发现了左手边这条相对宽阔的入湖通道。
于是,他们折向通道内,向湖边行进。
敌军队伍穿过了芦苇荡中的狭长通道,逐渐接近了湖边。
在即将到达湖边冰面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唱歌……
这伙敌军都吃了一惊!可转而又立刻狂喜起来……心里觉得,终于能见到人了,这才有了抓捕渔民、完成任务的希望。
敌军头目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们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西海苍茫,天河浩荡,这是我壮美的家乡!
物华天宝,是长生天赐予的无尽琼浆。
钟灵毓秀,是佛祖菩萨护佑万物恩泽家邦。
阳光普照,月色深沉,昭示着千年的轮回!
柳绿花红,是众仙子翩翩起舞的道场。
人丁兴旺,是湖神送来五谷丰登渔获满仓。
吾辈努力,吾辈自强;
勤耕细作,不负美好时光!
敌军头目虽然弄不清这首《西海谣》的由来,但觉得这百转千回的旋律,确实十分美妙!不由得心中发出赞叹……接着,又听那人提高了嗓音,继续唱道:
西海秀美,被贼寇觊觎,横遭铁蹄践踏!
牛羊肥壮,引来了西方的恶虎豺狼。
愿长生天,再赐予我无尽的神奇力量。
驱除外寇,杀尽恶狼,守护额吉和心上的姑娘。
若敌寇枪炮,射穿了我的胸膛;请把我葬在高高的山岗。
我的心跳,永远守望在西海之上。
吾辈努力,吾辈自强;
冲上战场,收复美好家乡!
敌军头目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感觉这后面一段,分明就是故意唱给他们听的,这是在辱骂他们这些侵占别人家园的贼寇恶狼……霎时有些怒不可遏!
他立刻下马,带着六七个敌兵,举枪冲了过去……
第五章 芦苇荡里的对决
敌军头目带人冲到了湖边……发现一个人,正盘腿坐在湖水边缘的冰面上。
敌军头目认真地观察了斯日古楞,只见他身穿翻毛皮衣、足登高腰毡靴,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鱼竿,像是在垂钓……神情显得悠闲自在。
“干什么的?”敌军头目恶声问道。
斯日古楞回过身来,看了敌军头目一眼,慢腾腾懒洋洋地回答说:“钓—鱼—的!”
其他几个敌兵查看了周围的状况,见附近没有其他人,便放心大胆地收起枪,拔出马刀,一起围了过来。
一个敌兵好奇地用刀拨弄着斯日古楞跟前的芦苇,想看看他到底钓上来多少鱼?……可一条鱼也没见着。
“钓的鱼呢?”这个敌兵问道。
“今天运气不好……蹲了半天,也没见一条鱼上钩。真不好意思!”
“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
“你是哪个村子的人?”
“我是无家可归,流落到芦苇荡的人。”
“流落到芦苇荡?”
“是啊!所有的村子,都被你们占了。我无以为生,只能到这芦苇荡捕鱼捉蟹,艰难度命了。”
敌军头目总感觉这人话中带刺,与刚才听到的歌词风格十分相似,心中异常恼怒……但转念一想,现在还不能发作,不然就没办法盘问更多的消息了。
他耐着性子问道:“刚才的歌声,是你唱的吗?”
斯日古楞点点头,“对……是我唱的。”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叫贼寇?什么叫恶狼?”
“哦!恶狼就不用解释了吧,既吃羊,还吃人,都应该清楚……这‘贼寇’嘛,就是指那些不劳而获,闯进别人家园烧杀抢掠的强盗!”
“我们浩罕汗国的军队,到你们这里赶走了大清国的军队,建立了‘洪福汗国’,解救你们这些被压迫的人。难道,浩罕军队也算是你所说的‘强盗’吗?”
斯日古楞笑了笑,“如果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那就不是真正的强盗。强盗是靠抢夺他人为生的……”
敌军头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我问你,在这个博斯腾湖南岸,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斯日古楞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我是走投无路,才在这里冒险求生的。”
敌军头目望着斯日古楞,无奈地叹了口气。
敌军头目又让这群敌兵,将斯日古楞跟前的芦苇丛,仔细搜查了一遍……但也没发现有任何异常状况。
他站到斯日古楞跟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果你想有饭吃,就应该跟着我们走!”
斯日古楞假意吃惊,“去干什么?”
“只要你能给我们捕鱼捉蟹,天天都有饱饭吃。”
“你们毁了我的家园,我再给你们捕鱼捉蟹?”
“是的!”
“这好像天理不容啊?”
“你没有别的选择……要么乖乖跟我们走;要么就立刻让你死在这里,扔进湖里喂鱼。”敌军头目终于露出了凶残的面孔,恨恨地说道。
“照你这么说,那就是绝不放过我!我只能跟着你们,去你们的兵营喽?”斯日古楞故作惊讶地问道。
“是的……别废话,现在就走!”
“可我实在不想去呢?”
“那就死路一条!……”
就在敌军头目瞪着眼吼叫的时候,一个敌兵将斯日古楞扔进湖水里的“鱼竿”,给捞了起来。
这个敌兵仔细一看,这就是一根粗壮的芦苇,既没有鱼线,也没有鱼钩,根本就不是钓鱼竿。
他觉着不对劲,赶紧对着敌军头目大声说道:“没有鱼线和鱼钩……这就不是钓鱼竿!”
“哎!我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懂吗?”斯日古楞大声说道。
“他绝对不是来这钓鱼的……”敌兵又喊道。
“那你说!我到这里,是干啥的?”斯日古楞冷笑着反问道。
敌军头目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意识到事有蹊跷,立刻警觉起来……准备伸手去抽出刚入鞘的军刀。
说时迟,那时快!
斯日古楞上前一步,左手将敌军头目准备拔刀的右手用力一挡,右手顺势将他的军刀抽了出来……就手挥起一刀,抹断了敌军头目的脖子。
拿着芦苇杆的敌兵大吃一惊!
刚扔掉手中的芦苇杆,正急着取枪……只听“嚓!”的一声,那把军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胸膛。
所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看到被刺中的敌军被踹进了水里,附近这五个拿刀的敌兵,才缓过神来……立刻挥舞着军刀,直扑斯日古楞。
斯日古楞更不含糊,在甩出飞镖的同时,纵身一个侧翻,已经冲到了这几个敌兵跟前……两个敌兵中了飞镖瞬间扑倒,另外两个脚下一滑,搞了个仰面朝天。
斯日古楞先挥刀结果了这个奋力前冲的敌兵,再就势倒地、左右横刺,干掉了那两个滑倒的敌军……
在芦苇荡进湖通道上晃悠的六七个敌兵,突然发现湖边动起手来,大惊失色……慌忙端着枪过来增援,可刚迈开步子,就被躲在芦苇丛中的呼都克骑兵的几只冷箭全部放倒。
在芦苇荡外围的最后五个敌兵,听见芦苇荡里有动静,赶紧进来一看究竟……刚进到通道中央,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就又被冷箭放倒了三个。
没中箭的两个敌兵见势不妙,朝着芦苇荡深处“啪、啪”放了几枪,立刻转身向芦苇荡外面逃去……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将云朵、赛音其米格藏好后,留下那五个骑兵警戒……立刻返身,沿着芦苇荡外侧,前来接应斯日古楞。
两人接近芦苇荡入湖通道时,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知道里面已经动手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刚冲到通道口,正好撞见这剩下的两个敌兵窜上了马背、准备逃命……两人立刻张弓搭箭,将两个敌兵同时射落马下。
斯日古楞带着大家打扫了战场,整理了战利品,接出云朵和赛音其米格……带上捕获的两麻袋鱼、两筐麻鸭蛋,立即开始撤离。
可刚出芦苇荡,就见东边的白鹭洲方向尘土飞扬……有一队骑兵沿着湖边芦苇荡外侧的沙滩,飞一样直扑过来。
大家大吃一惊!这时候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斯日古楞命令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带上云朵和赛音其米格,立刻向逍遥谷方向转移……自己指挥其他人排好阵势,做好了应战准备。
布尔古德打发苏博泰带上两个女孩先走,他故意走在最后……当他回身观望时,他第一个认出了那些骑兵的马,全是本苏木的战马,立刻转忧为喜!大声喊道:“是我们自己人!”
当骑兵队伍到了跟前,大家才惊奇地发现,竟然是那仁昆都带领的一队骑兵。
那仁勒住战马,赶紧问斯日古楞说:“刚才听到枪声,以为你们肯定出事了!我们就赶紧往这赶。怎么样,没事吧?”
斯日古楞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事,刚才宰了十几只恶狼。去看看吗?”
那仁一愣!
布尔古德得意地将一把缴获的英式骑兵步枪,交给了那仁。
那仁又是一惊!
当他看清大家身上,都背着一样的步枪,还有那一群截然不同的战马……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
撤退的队伍一进到逍遥谷,那仁就留下队伍正常行进,自己快马加鞭向凤凰台赶去……准备尽快向奥日新报告,今天发生在芦苇荡的这桩振奋人心的离奇事件。
奥日新和三个十户长,听了那仁绘声绘色的描述,都十分震惊!
那仁见下十户长诺尔布在场,不由得眉飞色舞地称赞道:
“你这位亲家斯日古楞,真是名不虚传!今天在湖边芦苇荡里,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七个敌兵。那身手,简直是武功盖世、天将下凡……你儿子布尔古德和你的女婿苏博泰,每人也都射杀了一个敌军骑兵。你们家,已经成了‘战功之家’了!”
诺尔布眯着眼,捋着山羊胡子,疑惑地问道:“有你说的这么神吗?”
那仁一看诺尔布还不太相信,着急起来,高声说道: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他们很快就到……不信的话,你就自己去问问。”
心思缜密的中十户长,此时有些忧心起来,缓缓说道:
“干掉了一队敌军,当然是件保家卫国的好事。可是,要是敌军前来报复,这可就引来‘灭顶之灾’呀?……”
上十户长说道:“哎!这怕什么?他阿古柏、云努斯如果想报复,那就让他来逍遥谷、一线天试试!我们一样让他的‘侧卫军团’人马,像在包尔图山和那音克峡谷一样,丢盔弃甲!”
中十户长还是有些忧心,“我们现在的库鲁克山,没有大的纵深和后援;不像包尔图山,连着土尔扈特部落的几百公里高山峡谷。如果他们来攻,抵挡一时还行,可不能长久支撑啊……”
上十户长仍十分硬气,不以为然,“哎!这些贼寇,本来就想置我们于死地。就算我们处处躲着他,不去招惹他,他也一样不会放过我们。况且,今天也是他们主动上门找事,才出现打斗的,是这帮贼寇自讨没趣……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奥日新问那仁说:“你们去查探北山口通道,怎么又转了个圈,去了白鹭洲湖边呀?”
那仁答道:“我们先从凤凰台到了北山口,这一路不好走,耽误了一些时间。出北山口以后,我们从红柳圈过了古尔温,到了白土塘沙漠的南边。再往前过沙漠,就能到榆树沟了;从榆树沟翻过干沟,就能从包尔图后山进山……”
“你们走的这一路,没发现有敌军哨卡吗?”
“没有!现在还没发现有敌军队伍出没。虽然绕了个大圈,倒是比较安全的。我们是想先看看,这条通道到白鹭洲的距离和走向;就从白土塘边上,向西折向了白鹭洲。过了白鹭洲不久,就听到了两声枪响。我感觉肯定是斯日古楞大叔他们出事了,就开始拼命朝中苇场跑……等我到了中苇场,他们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那这条转移线路,应该是可以通行的?”
“完全可以通行!只不过绕了个大圈。再就是,从凤凰台到北山口这一段,要翻过三道山梁,牛羊畜群走起来比较困难。”
“那就马上用信鸽,将消息传到包尔图,看台吉怎么安排?另外,将今天与这帮贼寇在湖边的较量,也简要告知台吉,让他心里有数。我们现在,要赶紧做好敌军攻山的阻击准备。明天开始,在逍遥谷和查汗峡谷伏击点上的擂石堆,继续增加,人马保持警戒。”
“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再看看去乌堂达坂和明珠峰查探的人马,回来没有?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咋样?”
“那边现在肯定不会有动静,等他们回来,我再了解一下……正好!诺尔布大叔在这,您就亲自跟大叔商议一下,苏博泰和云朵成亲的事吧?”
“行!你去吧……这件事我们商量商量,这还必须尽快办。”
这时间,斯日古楞带着骑兵队伍,已经回到了凤凰台。
呼都克苏木的男女老少,看到队伍这次又满载而归,而且还听说打了胜仗,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第六章 飞鸽传书
第二天的晚上。
侵略军的焉耆兵营里,敌侧卫军团司令云努斯,接到了第三骑兵团的报告:驻扎在莲花村的骑兵营派出去探查捕鱼路径、搜捕当地渔民的骑兵队,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攻击,全体阵亡。
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敌第三骑兵团团长木格里,带着这个驻扎莲花村的骑兵营营长,亲自来向云努斯报告情况。
这让还没从“包尔图之战”的噩梦中完全缓过神来的云努斯,又一次遭受了精神上的猛然一击!有些难以接受。
他拍着桌子大声吼道:“蒙古人都跑到山里去了……可在你的防区,在风平浪静的博斯腾湖边上,竟然能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悲惨事件,***的怎么解释?”
木格里料到云努斯一定会大发雷霆!已经有所准备,也想好了推脱和应对的言辞。
他赶紧辩解说道:“本来,我是不同意派骑兵队去抓捕渔民、下湖捕鱼的。可我们的几个英国军事教官,都嚷嚷得厉害。说守着这么大的博斯腾湖,都吃不上鱼,简直是不可思议!若再不改善伙食,就闹腾着要回英国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才同意派出骑兵队,到湖边去搜捕渔民和渔具的。那些英国教官,都可以作证!”
云努斯听到这样的解释,牵扯到英国军事教官,立刻感觉得到有些无可奈何,怒气也在瞬间消散了一些……可他仍觉得,这件事是因为木格里没有安排妥当,才出了岔子。
于是,稍作停顿,便继续斥责道:
“平时在湖边巡逻,你们派出去的,都是两个小队。这次是要抓捕渔民、收缴渔具的,很可能会遭遇激烈反抗……反而只派出一个小队,你们是怎么想的?”
木格里转头看了一眼这个驻扎莲花村的骑兵营长。
骑兵营长赶紧解释说道:“这次派出去的,也是两个小队。只不过,让这两个小队分头行动……其中一个小队,去了莲花村附近的湖边芦苇荡。”
“那这个小队有损失吗?”
“没有!只不过空手而归,啥也没捞着。”
云努斯思索了一阵,叹了口气,突然问道:
“你们认为,这件事是谁干的?”
木格里立刻分析说道:“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南岸湖边上的蒙古人,全部都躲进库鲁克山了,也没有发现他们出来活动过……按现场能看清的打斗痕迹判断,对方起码是一支六七十人的精干队伍。躲进山的这个呼都克苏木,应该没有这个力量,也不可能有这个胆量!”
“难道你是怀疑和硕特部落,或者是土尔扈特部落的主力骑兵,到了博斯腾湖南岸?”
“这还不好说。不过,单凭一个小小的苏木,他只能龟缩在山里;绝不可能敢放胆出来,向我们的骑兵队伍挑衅,招致杀身之祸。我明天准备派一个骑兵大队,前往南岸湖边和库鲁克山的逍遥谷山口,仔细查探这支队伍的行踪。如果他们是从逍遥谷进山的,就可以断定:是和硕特部落的一部分主力人马,从北岸的包尔图山,来到了博斯腾湖南岸。应该是来同这个呼都克苏木人马会合的,目的是加强库鲁克山的守卫力量……”
“你的意思是:他们绕过了乌什塔拉古勒骑兵团的掌控范围,或者是直接穿越了古勒的两道封锁线,趁黑夜行动来到这里的……到达南岸湖边以后,正好与咱们的这队骑兵遭遇,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是的!我认为就是这样。博斯腾湖北岸和东岸,虽然地域广阔;但古勒骑兵团是加强过的,有一千多人马,兵力很充沛。和硕特主力人马出了包尔图山,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更别说出兵拦截了……这是严重的失职……或者说,他已经被蒙古人吓破了胆,故意放行!”木格里显然对古勒心怀不满,极尽诋毁。
“不要无端揣测,我会调查的……如果能够确定,有人马进到了库鲁克山里,那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件事?”云努斯问道。
木格里瞅了一眼云努斯……本想着,他会在狂怒之下,直接下达攻击库鲁克山、消灭呼都克苏木和新来增援人马的命令,一雪前耻!可发现云努斯的眼神里,并没有显现出立刻攻山复仇的迹象。
他心里霎时明白了:这是因为两个月前的“包尔图之战”,整个侧卫军团在那音克峡谷、包尔图山,被和硕特主力人马杀了个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现在出现了心理阴影,害怕了!
可发生了一个骑兵小队被全歼的大丑事,如果没有积极迅速的反应,阿古柏也不会善罢甘休……
木格里揣摩着云努斯的心思,也考虑到他的难处,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现在,只在库鲁克山外围封锁出口,限制蒙古人的活动。从长远看,这确实是一步好棋,‘兵不血刃’就能困死对手,或逼迫他们投降。但是,这需要有足够的耐性,要付出时间代价,坐等其‘自生自灭’。这样做,也同样存在很多的隐患,现在发生的这件事,就是一种隐患的体现……如果有一天,中国大军再次出现在博斯腾湖,得到这些人马的呼应,那将是我们更大的隐患!也就是说:被困在山里的人,肯定难受;而我们,也不舒服。”
“你说明白点!”
“我是说,土尔扈特部落有相当雄厚的实力,也有几百公里的战略纵深,我们不能强攻,只能将他们困在额尔宾山里,慢慢消耗他们。和硕特部落虽然只有十个苏木,实力差了一个档次;可包尔图山太过险峻、易守难攻,我们侧卫军团强攻,已经吃了大亏……现在也只能将他们困在山里,逐渐消解他们的战力。”
云努斯听到木格里,在有意无意地揭他内心的伤疤,觉得很不舒服!
他忍着怒气,大声说道:“我们在包尔图是吃了亏,可海古拉的第一军团一万多人马,不一样也被土尔扈特在巴伦台峡谷,折腾得死去活来吗?他们的战损,是我们的好几倍!你不知道吗?”
木格里苦笑了一下,觉得云努斯误解了他的本意,赶紧解释说道:
“这我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是:这两个大头不好解决,就慢慢来。可眼下,逃到库鲁克山里的这个小小的呼都克苏木,我们不应该一直留着……再说,库鲁克山没有大的纵深,进攻相对容易的多。”
“我可以下达攻击这个呼都克苏木的命令。可是,一旦进攻失利、造成重大伤亡!你觉得阿古柏陛下,还能放过我们吗?”
木格里一愣!
这个问题,他确实无法回答……但这句话,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对包尔图山的进攻失利,给云努斯的心理造成了无法去除的阴影和恐惧感。
他顿了顿,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我觉得,既然这是一个小小的苏木,没什么战力;库鲁克山也没有大的纵深,逍遥谷长度不超过十公里,其他峡谷更不会超过十公里,作战范围就在方圆二十公里以内……尽快解决掉这个‘后顾之忧’,应该是我们的最佳选择。即便在攻山的过程中,出现一些正常的伤亡;我想阿古柏陛下,也不会太过计较……”
云努斯听着木格里的话,倒觉得也有些道理,用最小的代价,处理掉身边这块“心病”,也是一种现实的选择。这样,也能避免此类令自己万分尴尬的意外事件再次发生。
况且,一味地求稳避战,会让这些好勇斗狠的部下,怀疑自己真正的胆识;留下优柔寡断、惧怕中国人的形象,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场景……
经过权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向木格里下令说道:
“你现在就回去准备。如果明天,能确定这些人进到了库鲁克山;后天就开始攻山扫荡行动,一举荡平这个呼都克苏木,解除后患!第五骑兵团,配合你第三骑兵团行动!”
“是!司令官阁下!……另外,通过前段时间和中国人在那音克峡谷、包尔图大山里的较量,我也意识到:对付这些抵抗意识极强的人,当然需要充足的兵力和先进的武器装备;但更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清醒的判断。我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请司令官放心!”
云努斯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点了点头……
这时间,在博斯腾湖北岸身后的包尔图山里,和硕特部落左旗的扎西德勒克台吉,收到了呼都克苏木用信鸽传来的加密消息:
“505不通,1、2、3、4可行。捕鱼队昨日在湖边芦苇荡,意外遭遇敌军小队骑兵,已全歼。”
这条消息的意思是:湖面尚未封冻,无法通过;库鲁克山北山口→红柳圈→古尔温大碱滩→白土塘沙漠这条通道,可以通行。并告知了芦苇荡里的小规模战斗状况。
扎西德勒克已经心中有数,开始琢磨尽快接应呼都克苏木脱险的办法……
此时在凤凰台的呼都克民众,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
这可是和硕特部落,继包尔图山赶走侵略军之后,再一次战胜了凶恶的侵略者。
大家沉闷压抑的心绪得到了安抚,与侵略者斗争到底的信心,又一次极大地增强!仿佛已经见到了彻底赶走侵略者的曙光。
而奥日新佐领和那仁昆都,心里都明白:敌军对呼都克一直虎视眈眈,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决心动手;此次他们遭遇了这样大的损失,极有可能大军出动,寻求报复。
那仁为了让大家熟悉从北山口撤离库鲁克山的这条通道,专门安排前次参加探路的骑兵带路,领着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带上云朵和赛音其米格,按原路再走一趟。
那仁有自己的打算:一旦侵略军疯狂报复,进攻逍遥谷和凤凰台;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由自己带着队伍负责断后,拼死拦截,迟滞敌军脚步……掩护老少民众从北山口紧急撤离,给本苏木留下血脉。
第七章 秘密武器
在带路骑兵的引领下,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带着云朵、赛音其米格,翻山越岭出了北山口,过了红柳圈,到了距离博斯腾湖东岸湖边有二十多公里的古尔温大碱滩。
带路的骑兵,指着北面远方的白土塘沙漠说道:“记住!这里是古尔温大碱滩;前面就是白土塘沙漠,过了白土塘沙漠,就是榆树沟。从我们脚下到榆树沟,这段距离有五十多公里。再从榆树沟翻过干沟,左手边就是包尔图的后山……那仁昆都叫我把你们带到这里,让你们一定要记住这条紧急撤退通道的走向……不出意外的话,扎西德勒克台吉会在这条通道的前面,接应你们。”
“接应我们?”布尔古德疑惑地问道。
“是啊!”
“不是一起撤离吗?”
“紧急撤离的时候,肯定有大队敌兵在攻打逍遥谷甚至凤凰台,需要有人断后、掩护你们。断后和掩护你们的任务,就由那仁昆都带着我们来完成……”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云朵、赛音其米格,瞬间明白了那仁昆都的用意,这是在为整个苏木安排逃生的后路啊!
大家的心里,瞬间翻腾起无限的酸楚和不安。
“另外,那仁昆都要你们注意一个细节。因为撤退转移的时候,不光是咱们的人马,还有牛羊畜群。要你们一定要留意观察,适合人马、畜群,同时通过和分别通过的路径。如果这条通道上也发现敌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要优先通行人马,舍弃畜群……”
布尔古德四个人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带路的骑兵继续说道:“从这里回身往西,离白鹭洲不远,有二十几公里。从白鹭洲再往西约十公里,就是你们消灭那一队敌军骑兵的中苇场了。那仁昆都交代说,白鹭洲和中苇场现在都不能去。因为敌军当前,极有可能正在那一带活动。让咱们从这里,原路返回……”
大伙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返回库鲁克山的路上,布尔古德和苏博泰两人的心情异常沉重。
他们觉得,呼都克苏木已经面临非常危险的境地,可那仁昆都还是没有把他们看做能上阵的勇士……只是准备将带领本苏木老老少少转移的任务,交给他们来完成。
不过,护送本苏木百姓安全转移的事,也不简单!说不定,还会与前来拦截的敌军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想到这里,两人又感到有些欣慰。
云朵见他们俩心事重重,就想着办法替他们排解,可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就干脆直接安慰说道:
“那仁昆都安排我们来熟悉这条紧急撤退通道,并不是现在马上就用的。那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来逃生的。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刚才骑兵说,台吉在这条路上接应我们,说明这条通道并不完全是逃生用的;很可能是部落和旗里事先的安排,让我们苏木从这里,向包尔图山转移的。”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听了云朵的这番话,才觉得有些豁然开朗……心情开始慢慢好转。
赛音其米格突然对苏博泰说道:“哎!你们家老爷子不但功夫好,歌也唱得好;我们藏在芦苇丛里,都听到了。那是唱的啥歌呀?怪好听的!”
布尔古德一听就来气了,大声喊道:
“哎!斯日古楞大叔唱的是《西海谣》……我给你们唱过多少遍,没记住吗?”
赛音其米格毫不示弱,大眼一瞪!大声说道:
“大叔前面唱得,没听清;可后面唱的‘驱除外寇,杀尽恶狼,守护额吉和心上的姑娘……’,我们听得清清楚楚!你的歌里,有吗?”
经赛音其米格这猛然一激,布尔古德瞬间没了脾气。
他疑惑地看着苏博泰,“就是啊……老爷子后面这一段歌词,确实让人耳目一新、热血沸腾!你以前听过吗?”
赛音其米格朝苏博泰挥了挥手,“别管他!你跟我们说说,这首歌的来历。”
苏博泰笑了笑,摇了摇头,“我阿爸唱的前半段,就是大哥唱的长调《西海谣》。后半段,是阿爸用《天山牧歌》的第四段歌词,改动后唱出来的。这个《天山牧歌》的第四段,是我表哥孟和在‘七个星之战’以前不久新编的,唱起来的确让人热血沸腾……可是,今年夏天,表哥在部落骑兵主力与阿古柏侵略军大对决的主战场——七个星山口,牺牲了。牺牲前,他单枪匹马冲上了侵略军的指挥阵地,干掉了好几个敌兵,砍倒了侵略军的帅旗……最后,上万人马的侵略军主力,被我们赶出了草原。”
布尔古德点点头,“你那把弯刀,就是他留下的?”
“是的!”
“真是个大英雄!……那这个《天山牧歌》,你会唱吗?”赛音其米格好奇地问道。
“我只记住了这首歌的第一段和第四段,中间的两段,没记住。”
“那你唱一遍,给我们听听嘛……”
苏博泰有点难为情,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云朵,云朵冲着他使劲地点了点头。
布尔古德瞪了一眼赛音其米格,“就你事多!这样意境深沉、感慨悠扬的歌,要有特定的氛围才能唱出来。你这纯粹是难为人……”
“没关系,我试试,但是不完整……唱的不好,你们也别笑话我。”
大家先送来了一阵掌声!
苏博泰闭上眼睛,酝酿了一番情绪……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天山牧歌》的首尾两段:
秀美壮丽的额尔宾山啊!
是生我养我的家乡。
山脚下的毡房里,
住着我心上的姑娘。
我想放声歌唱,
又怕你阿爸怒火万丈!
我愿一生守候在你的身旁,
你何时能来做我的新娘?
神圣富饶的额尔宾山啊!
是强盗们觊觎的地方。
每座山峰的下面,
都是我拼杀的战场。
手刃贼寇,守护额吉还有我心上的姑娘,
是长生天赐予我神奇力量。
如果敌军枪炮射穿我的胸膛,
请把我埋葬在高高的山岗!
我的身体会化作又一座山脉,
我的心跳永远在草原上激荡!
苏博泰刚唱完,大家就立刻送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尤其是云朵和赛音其米格的掌声,最为猛烈!
赛音其米格不知道额尔宾山在哪里?就问苏博泰说:“你歌里面唱的‘额尔宾山’,是你们家乡吗?”
布尔古德急忙拦住说道:“别问苏博泰了,我来给你上上课……”
“你啥都知道,”赛音其米格斜了一眼布尔古德,“那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布尔古德冲苏博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看到没有?这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虽然叫‘青梅竹马’,说起来好听!可一点温柔的感觉都没有,从小就跟我顶嘴、抬杠,从不饶人!等她进了门、成了亲,日子咋过?我都不敢想……”
“那你就别成亲!我也不进门!我就不信,你能浪荡潇洒一辈子?”赛音其米格立刻吼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见面,特挂念。一见面,就吵翻天!”云朵噘着嘴,摇了摇头说道。
布尔古德瞪起眼睛,对着赛音其米格大声喊道:
“男人嘛!肯定比你们女人知道的多一点!我给你说说呵……开都河发源于中天山的巴音布鲁克草原,由西向东流淌一千多里,在咱们博斯腾湖的大河口入湖……开都河河谷,将中天山一分为二。北面的中天山,就叫额尔宾山;南面的中天山,就是霍拉山……咱们的库鲁克山,是霍拉山的余脉——尾巴根儿。巴音布鲁克草原,是中天山植被最好的地方。额尔宾山,是苏博泰他们土尔扈特部落最神圣的山……”
赛音其米格将信将疑,问苏博泰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苏博泰点点头回答道:“嗯!是的……”
大家说话间,云朵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煤油味。
她吃惊地问大家说:“哪来的煤油味?”
布尔古德赶紧笑着做了个鬼脸,“鼻子还挺灵的……你别害怕,这是你哥的‘秘密武器’,叫做‘燃烧瓶’。”
他说着,将一个盛煤油的瓶子,从马搭子里拿了出来……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赛音其米格疑惑地问道:“这是啥武器?”
布尔古德不慌不忙,把瓶子放下……反手从身上的箭袋里抽出了几只箭,晃了晃。
大家发现,这几支箭的箭杆上,都缠着几圈纱布。
苏博泰立刻明白了布尔古德的用意,“那你口袋里,肯定还有火石?”
布尔古德得意地点了点头,解释说道:“这在平时用不上,关键的时候,才能派上大用场!”
大家还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布尔古德的自制装备,队伍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折回到了博斯腾湖东岸的沙梁湾。
这个沙梁湾,其实是博斯腾湖南岸和东岸交汇后,澎湃的湖水向东南方向的沙漠深处,拱出来的一个巨大尖角。
只不过,湾里在夏天的丰水期有水;其他时间,就成为一大片长着芦苇的碱滩。
这里的芦苇,反而长得更加粗壮、更加茂密,铺天盖地,一望无际!
引路的骑兵又说道:“这个沙梁湾,是你们出山以后的整个路途中,离水源最近的地方。在这附近,必须检查、备足饮水;然后过白土塘沙漠……”
话没说完,突然发现从右前方不太远的芦苇丛里,窜出来一只大骆驼,好像骆驼上还有人……那架势,简直就像是在逃命。
大家心里一惊!
第八章 沙梁湾的大火
大家吃惊地望着那只双峰驼,拼着命向山边飞奔而去……此时都明白,骆驼以这种架势长时间奔跑,那是绝对致命的。
同时也意识到:这沙梁湾,肯定是发生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布尔古德疑惑地问引路骑兵说:“你们知道沙梁湾里住的有人吗?”
“以前听说,有几户哈萨克族牧民,住在这附近;但从没见过面……不知道现在逃走了没有?”
苏博泰警觉地说道:“会不会是浩罕贼寇到了沙梁湾?”
布尔古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看像!有可能,又是一支敌军搜索队。”
引路骑兵有些疑惑,“以前,他们的巡逻队沿南岸往东走,最远从没过白鹭洲……他们现在,怎么会到了这里?”
众人都大惑不解!
正当大家疑窦丛生的时候,更蹊跷的一幕出现了……双峰驼本来是朝着山边的方向奔跑,可能是驼上的人看到这里有几个骑马的人,便直接转向,径直朝着布尔古德这五个人的队伍冲了过来。
大家正疑惑之间,骆驼已经来到了队伍跟前……只见骑在骆驼上的,是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坐在后面的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羊羔。
坐在前面的男孩,用力猛拽缰绳,将骆驼停了下来,只听他大声喊道:“下卧!下卧!”
双峰驼竟然顺从地卧了下来。
两个男孩急急忙忙地从驼峰上跳下来……没跑几步便扑通一声,双双跪在了布尔古德这几个人面前。
小家伙大声哭着喊道:“叔叔大哥们,救命啊!……”
大家一惊!赶紧下马。
布尔古德急忙扶起两个孩子,问道:“快起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坏人闯进了我们的家,要杀我爹我娘……还要烧我们家房子。”
大家心里一沉!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爹娘?”苏博泰急忙问道。
“他们问我们要金子和银子,我们家没有……他们就要杀人放火!”
“那你们是咋逃出来的?”
“他们进到沙梁湾路口,我爹就发现了。我爹把我们放在骆驼上,藏在芦苇荡里,让我们瞅机会就赶快跑……我们听那些人说:交不出金子、银子,还有粮食,就先烧房子后杀人……我爹说没有金子银子,也没有粮食,让他们把两只羊牵走……他们不愿意,就准备烧房子,我们就赶紧往外跑。”
抱着小羊羔的,好像是弟弟,他再次跪下啜泣着说道:
“叔叔大哥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娘吧!我把小羊羔送给你们……”
小家伙说着,就将小羊羔举了起来。
大家望着这一对可怜的小男孩,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苏博泰问两个孩子说:“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大一点的孩子回答道:“好像他们有十几个人……都骑着马。”
引路的骑兵见布尔古德和苏博泰在探听敌情,似乎有准备冒险行动的味道,心里一惊!
他赶紧说道:“这次的十几个敌兵,和你们上次在中苇场遇到的那十几个,可不一样……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附近肯定还有他们的人马。”
苏博泰看着布尔古德,“怎么办?”
布尔古德稍加思忖,便下定了决心,“走!我们去看看……”
引路骑兵大吃一惊!急忙拦阻说道:“咱们身上有任务,不能节外生枝啊?”
布尔古德摆了摆手,“浩罕贼寇到这里活动,跟我们前面在中苇场的行动,应该有关系。我们不能撒手不管……这样,云朵和赛音其米格带上这两个孩子和骆驼,赶快朝北山口走,到北山口等我们。”
布尔古德说着,望着苏博泰和引路骑兵,“我们三个,去芦苇荡里看一下。如果能救人,尽量想办法救人;实在救不了,咱们再回来。”
苏博泰赶紧点点头,表示赞同。
引路的骑兵一看布尔古德已经铁了心要救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布尔古德三人顺着两个孩子来的路径,催马来到芦苇荡的一个隐秘便道口上,牵着马进了芦苇荡。
这时间,已经开始起风了……西北风将这深不见底的芦苇荡,轻轻地左右摇动。
不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离那两个孩子的家只有一箭之地的侧面芦苇丛。
说是家,其实就是用芦苇扎起来的一个大苇棚。
不远处,有十几个敌兵,正端着枪,在呜哩哇啦地喊叫着什么……好像意思是:如果再不交出藏起来的金银,就要放火烧屋!
孩子的父母亲,在战战兢兢地摇着头、摆着手,解释着:自己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粮食。
这时候,只见敌军头目挥了挥手。
两个敌兵立刻点燃了随身带来的火把,朝着芦苇棚扔了过去……芦苇棚立刻开始燃烧起来。
一见到火,令布尔古德精神一振!
他也感觉到风势在逐渐增强,芦苇荡的外围,已经开始呼啸了……更是一阵狂喜!心里嘀咕着:“自己的‘秘密武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些家伙的胆子真大!这时候敢在芦苇荡里放火,就不怕把自己烧死吗?”苏博泰自言自语道。
“这帮家伙,不知道这时候要起大风,也不知道大风助火势的厉害。这也是刚起风,他们还没感觉到……你知道,这风是哪里来的?”布尔古德问道。
“不知道……那你说是哪来的?”苏博泰疑惑地反问道。
“是找诸葛亮借的!”
“诸葛亮?……诸葛亮借的是东风啊?现在刮的是西北风。”
“要是东风就麻烦了,现在要的,就是西北风!”
布尔古德说着,从马搭子里取出煤油瓶,从箭袋里取出缠了纱布的箭支,开始用煤油浸纱布……
这些敌军,本来是想用放火烧房的方式施压,逼迫两个孩子的父母赶紧将藏匿的金银和粮食交出来;可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对他们的疯狂举动,也没太大的反应。
这一对苦命的年轻夫妇,只有凄惨的泪水和满腔的怒火……但他们此时的心里,也有万分的欣慰——两个孩子逃出了魔掌。
芦苇棚的大火越烧越旺,在西北风的助力下,还引燃了跟前两侧的芦苇,在远处都能感觉到异常灼人……
敌军开始有些害怕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芦苇荡进口通道上的十几匹战马,突然嘶鸣着躁动起来!
敌军头目定睛一看,只见身后四周,都已是烟雾弥漫、火光冲天,猛然大吃一惊!
他立刻大声下令:“快!快冲出去!……”
就在敌军涌向芦苇荡的狭窄通道、慌忙逃命的一瞬间,苏博泰冲到了还在愣神的孩子父母身边,扯上他们就跑……
敌军骑上马拼命往外冲,刚跑出芦苇荡通道的一半,最前面的两匹战马,就突然被“绊马索”绊翻在地……后面的几个敌兵躲避不及,也跟着连人带马戳向地面。
敌军头目勉强勒住了战马,慌忙向四下张望……见大火已经彻底封闭了出芦苇荡的通道,惊得魂飞魄散!
他正在惊疑不定……苇丛中突然飞出一箭,正中他的脖颈,立刻落马身亡。他身边的一个敌兵,同时被射中了前胸,晃了两晃,坠落马下。
其余敌军,见大火完全封闭了通道,又有人在此设伏,就赶紧调转马头,朝芦苇荡深处奔去……
可他们没想到,自己逃命的方向,正是整个芦苇荡大火场的中央。
第二天的上午。
敌军侧卫军团第三骑兵团的三个营,分别从各自的驻扎地,赶到了库鲁克山的逍遥谷山口集结,并立即开始在山口筑寨扎营。
为了这次攻山能稳操胜券,云努斯将其侧卫军团唯一的机动力量——驻守焉耆兵营的第五骑兵团,也派了出来,交给木格里统一指挥。
这个骑兵团还在赶来的路上,预计傍晚能到。
木格里之所以迫不及待地针对呼都克苏木,异常积极地推动攻山行动的实施,他心中其实藏有多重的算计。
他首先观察到:两个月前,侧卫军团在攻击和硕特部落主力人马的行动中,一败再败、溃不成军……而溃败失利的主因,就在于明显的指挥判断失误。
阿古柏虽然没有严惩云努斯这位心腹爱将,但对云努斯的军事才能、指挥水准,必定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深度猜疑。
而自己在这时间立下战功,战胜和征服整个侧卫军团都没能拿下的和硕特部落,即便是其中的一部分、一个苏木,那也是创造了新的经典战例。
这会极大提升已经低迷的全军士气,绝对会得到阿古柏的赏识和赞誉……将侧卫军团司令的这个位置“取而代之”的愿望,也才有实现的可能。
其次,他的第三骑兵团防区内接连“出事”,四处漏风;如果没有像样的军功加以遮盖,终有一天会被追责……与其被追责受罚,倒不如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另外,他也对呼都克苏木的兵力、装备,以及逍遥谷的山势地形,仔细琢磨了几回……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手到擒来!
第九章 步步惊心
到了晌午过后,在逍遥谷山口的正前方,敌军第三骑兵团搭建的营地已经基本成型……多面狼头战旗开始迎风飘扬。
敌军将机枪阵地,架设在了大营营门的一侧,枪口直接指向了谷口……如狼似虎的大批敌兵,似乎已经完成了战前准备,正在等待木格里下达发起进攻的最后命令。
随木格里骑兵团行动的英国军事教官们,都了解木格里麻烦缠身、急于建功的躁动心态,也都乐于鼎力相助!
但是,他们在观察了逍遥谷的山势以后,集体向木格里发出了令他灰心的战场提示:
“这里的山势地形,无法发挥武器装备和兵力规模的优势;极不利于进攻的一方,更不适合急于求成的冒险强攻……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拿下整个山谷。”
木格里听了,不屑一顾!
他耐心地等待着很快就会到来的肖曼第五骑兵团,决定第二天一早开始,全力攻山!
敌军在逍遥谷山口开始扎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凤凰台。
奥日新佐领立刻召集那仁昆都和几位十户长,商讨退敌之策。
“浩罕敌军终于来了,大家说说咱们的应对之策……有没有什么奇思妙想?”奥日新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铁了心要攻山,那就在逍遥谷和查汗峡谷较量一番,让他们再领教一次和硕特蒙古人的血性和保家护国的决心……我准备马上带人到逍遥谷,与埋伏在那里的人马会合,就地阻击。保证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难而退!”那仁说道。
“现在,在山口扎营的,就是敌军侧卫军团的第三骑兵团。团长叫木格里,是个十分狡猾、凶悍的家伙!他的三个营一直扎在咱们附近,对这一带的状况非常熟悉,是我们的老冤家了。估计,给这个木格里做后援的,还有其他人马……”奥日新说着,喝了口茶,“咱们在库尔勒南山方向的观察哨,还有焉耆方向至南岸湖边的探马,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明摆着!这伙贼寇,就是欺负我们苏木势单力孤、不成气候,来讨便宜、找面子的。在包尔图丢盔弃甲的教训没记住,现在又要来库鲁克找难受。那就让他来吧!不狠狠搞他一次,他还是不会长记性!”那仁继续说道。
“他们在逍遥谷谷口扎营,大兵压境,可能是想着,我们走投无路,一定会乖乖举起双手,慢慢走出去……可这些贼寇肯定不明白:我们等这一天,都有点不耐烦了!”上十户长说道。
“我觉得,他们现在大动干戈,应该是想报‘骑兵搜索队’全军覆没的一箭之仇!不能轻敌啊……那就把敌军准备进攻的消息,马上传给台吉?”中十户长有些忧心地说道。
奥日新点了点头,对那仁说道:
“你先去把消息传出去……逍遥谷的情况我最熟悉,我去逍遥谷,我来把这第一道关!”
那仁心里一惊!
他赶紧摆摆手说道:“那怎么行?我这专门对付来犯之敌的骁骑校,怎么能让佐领您亲自上阵?再说,苏木的骑兵还没使上劲,民众百姓就冲上去了;这不但让自家人笑话,也让那些个贼寇恶狼看不起我们……”
奥日新挥了挥手,“在逍遥谷阻击他们,千万不能、也不需要面对面短兵相接。主要是利用那里的山势和乱石,来迟滞、消耗、打击他们,让敌军知难而退。咱们的骑兵,在逍遥谷使不上劲,当下也不能使劲。你们的核心任务,就是在最紧要的时候,护卫大家从北山口安全转移……不要争了,我带人到逍遥谷,陪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你们在查汗峡谷保持警戒,与台吉保持联系,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那仁无可奈何地回应了一声:“好吧……”
众首领立刻开始分头行动,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傍晚,敌军侧卫军团加强给木格里的第五骑兵团,也到达了逍遥谷山口。
同时,还带来了一个炮兵小队,有三门马拉式阿姆斯特朗野战炮。
两个骑兵团合兵一处,有一千多人马,可谓装备一流、兵力雄厚,蔚为壮观!
敌军第五骑兵团的团长肖曼,查看了逍遥谷的山势地形后,瞬间有了与英国军事教官相同的态势判断。
他回到大营内的军帐后,忧心地提醒木格里说道:
“我看这逍遥谷的情形,和那音克、包尔图大峡谷当时的情形,有些类似……如果强攻,伤亡不会太小……一定要小心啊!”
踌躇满志的木格里,对这样的劝告,嗤之以鼻!
他立刻晃动着手臂,趾高气扬地说道:
“如果我们如此强大的军队,连躲进深山的几百户牧民都要惧怕,还谈什么横扫南北疆?这不但折损军威,还会成为英国人的笑柄……这库鲁克山,没有太大的纵深,逍遥谷最多十公里长。藏在山里的呼都克苏木,能上阵的青壮年牧民,不会超过一百人,也没有像样的武器装备,可能现在连肚子都填不饱,能有什么战力?过于担心,没有必要。”
肖曼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峡谷中,兵力无法展开,枪炮发挥不了真正的威力……如果能抢先占领两侧山脊,稳步推进,是不是更妥当一些?”
木格里又摆了摆手,“哎!如果要先占领两侧的山脊,不但要耽误起码两到三天以上的时间;还要牵制我一半以上的兵力,反而削弱了正面的攻击力……如果两三天都拿不下逍遥谷,再请求云努斯补充给养,岂不是让他看我们的笑话?明天你负责留守山口营地,我负责指挥攻山。在逍遥谷找到合适的地方扎营后,你们再继续跟进。不管怎样?三天内,一定要扫清这个呼都克苏木!”
肖曼无奈地摇了摇头。
翌日清晨。
木格里一边悠闲地用着早餐,一边将目光投向逍遥谷谷口……期待着山里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主动从山里走出来,跪在地上求他饶命。
可当他用餐完毕,又观察了一阵,发现还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要向他投降,或者出来“谈判”……于是,便恼羞成怒地发出了向逍遥谷攻击前进的命令。
敌军骑兵开始前后拉开适当距离,以散兵队形,在谷内中央封冻的小河冰面上,搜索攻击前进……
进到谷内约一公里,宽阔的山谷内仍悄然无声,只有空中成群的乌鸦在“啊、啊!”乱叫。
两侧山脊上,也是寂静无比,没有任何反应。
再往前行进,山谷逐渐变得狭窄起来,冰面的坡度也开始加大,不时有战马滑倒摔伤。
又前进了一公里多,还是悄无声息。
这时间,敌军人马,全部都只能行走在两侧悬崖夹持的冰面上。一面小心翼翼行进、一面心惊胆战地朝两侧悬崖顶上观望。
敌军这一百多人马的先锋骑兵连,本来是想找一处宽阔的地方喘口气;可越往前走,冰面越陡、山谷越窄。
不知不觉,就拥挤在了异常狭小的通道上。
突然,山顶上出现了哗哗啦啦的响动。
当敌军惊恐地向上方观望时,发现两侧山顶上的大小石块,正朝着头顶上倾泻而下……
敌军骑兵已无法躲避,瞬间被砸死砸伤数十个。
被砸倒的敌军和战马,从冰面上滑向下方,又将身后的骑兵扫倒了不少。
见山上的“石雨”已经停歇,惊魂未定的敌军在指挥官的驱赶下,从躲藏的崖壁边上端着枪窜出来,慌慌张张地举枪,朝着悬崖顶上搜索目标进行瞄准、准备射击。
可折腾了一阵,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干脆就朝着山顶上、山腰上的一些怪石、枯树,乒乒乓乓一阵乱射……可崩落下来的,就是一些碎石。
敌军先锋骑兵连重整队伍,一面向山顶保持警戒、一面继续向逍遥谷深处攻击前进。
行进中,还不断朝崖顶上可能埋伏有人的方位,进行火力侦查。
再往前,两侧仍然是刀削一样的峭壁……半个时辰过去了,只往前行进了不到半公里的路程。
敌军先锋骑兵连的连长,回头望了望,见后队还没跟上来,就更加心虚了,干脆停了下来……一边布置加强警戒,一边等待后队骑兵的到来。
等了一阵,敌军后续的一队骑兵终于赶了上来。
两队骑兵会合后,有了近两百人马,瞬间增加了不少胆气,准备继续攻击前进。
敌军刚一挪动,就感觉到悬崖顶上,有比前次动静还大的响动……惊诧之际,西瓜大小的鹅卵石,已经从前后百米的悬崖顶上呼啸而下。敌军慌忙再次躲避……
可这次的飞石与上次的不同,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滚圆型鹅卵石;下落阻力小,动能更大,杀伤力更强。不管敌军躲到峡谷内的任何位置,这些飞石都能伤得到。
一阵子的惨叫声过后,这百余名敌兵,已被砸死了三十多个。其余的,也都被砸伤胳膊砸断腿。
敌军连长也被落地后弹起的一块石头,砸伤了肩胛骨,疼得他龇牙咧嘴、疼痛难忍!
敌军的战马,大部分被砸伤腿部,无法移动。
气急败坏的敌军骑兵连长大声下令:“撤退!……”
这股残敌带着死伤的同伴,拔腿回撤了一阵……与后队会合的时候,接到了新的命令:不能行动的伤员撤下去,还能坚持的人与后队会合后,继续攻击前进,不得后撤!
这时间,这支一百多人马的敌军队伍,能坚持行动的,只剩不到十人。
无奈之下,这几个人又跟着新组成的先锋骑兵队伍,返回身继续朝逍遥谷深处推进。
不过,敌军为了减少伤亡,将人马的间隔距离放大了许多。虽然又受到了两次攻击,伤亡数量大大减少。
由于峡谷内的冰面上,落满了各类石块和沙土,反而有利于队伍的通行,敌军先锋骑兵行进的速度,有所提升。
一个时辰过后,疲惫不堪的敌军先锋骑兵队伍,终于到达了逍遥谷中后部的一处相对宽阔的纺锤形地段。
这里四周都是干枯的树木和杂草,冰面只占据了一侧的小部分通道,十分有利于大队人马就地扎营。
刚冲出噩梦般悬崖深谷的敌军前队,欣喜若狂!
他们立刻设置了环形阵地,向四面警戒;并马上派人原路返回,去通知木格里……
木格里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这段山谷。
他查看了四周的山势地形,对这里的环境非常满意,立即下令在此扎营,休整过夜。
并派人通知第五骑兵团肖曼,从山口大营带领两个骑兵营,前来会合。
第十章 夜袭逍遥谷
傍晚,肖曼带着自己骑兵团的两个营,来到了木格里选定的新营地。
这一路上,虽然也被山上的石头多次袭扰,伤亡了不少人马;但总算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他一路上留意察看了木格里第三骑兵团的伤亡情况,让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而见到木格里以后,看到木格里兴奋不已的样子,感到十分意外、异常困惑!
肖曼皱着眉头问道:“还没行进到逍遥谷的尽头,甚至还没消灭一个蒙古人,你们骑兵团就伤亡了近一半人马,我的团也损失不小。你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心情?咋能这样乐观呢?”
木格里摆了摆手,“哎!伤亡的确超乎想象,可我们取得的进展,也是非同寻常!咱们现在,已经占领了逍遥谷当中最开阔的这段山谷,完全可以作为核心前进基地,稳步攻击前进。这里距离逍遥谷的尽头,不会再超过四公里,剩下的事,就好办了。我感觉,藏在山中的蒙古人,离我们不远了,很快就能‘手到擒来’……”
肖曼摇了摇头,“这逍遥谷,不过是库鲁克山靠外侧的一条主要山谷;内侧有多少这样的峡谷还不清楚,能不能通行,也不了解。蒙古人躲藏的具体位置,更不能确定。你怎么就认为胜券在握?我还是觉得,你有些过于乐观了。”
木格里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我轻敌?……不过,我现在也感受到了,贸然攻山,的确有些仓促。可我们毕竟在这蒙古人的核心地点站稳了脚跟,距离他们的巢穴,也就一步之遥了,成功就在眼前……你认为,我们下一步采取怎样的行动,才能尽快达成我们的目标?”
肖曼思索了一阵,“我们用超乎想象的代价到了这里,如果前面仍然是这样险峻的峡谷,而我们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占领两侧的山脊,要继续攻击前进的话,必定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包尔图山进攻失利的那种尴尬局面,就有可能在这里重演。那时间,我们可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阿古柏陛下和云努斯能否放过我们?可就真不好说了。”
木格里的心绪多少有些慌乱,急忙说道:“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吧,别拐弯抹角了……”
肖曼顿了顿,“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再贸然前进;而应该先派出一小队侦查骑兵,利用夜色悄悄摸过去,摸清里面的状况再说。如果里面是宽阔的山谷,起码和我们现在脚下占领的这段纺锤形山谷有一样的空间,我们就继续前进……但如果前面的山谷,跟我们经过的那段峡谷一样,异常狭窄,不利于我们的兵力展开,完全有利于对方的埋伏、阻击;那我们应该立刻撤出这个逍遥谷,另想其他办法……”
“另想其他办法?”木格里一惊!
“是的!我一直在观察逍遥谷和整个库鲁克山的山势。库鲁克山大体是东西走向,逍遥谷是在库鲁克山的西北侧,没有直接受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侵蚀和阻塞。所以,这里的地势十分的险峻,易守难攻……”肖曼说道。
“你的意思是,进攻库鲁克山,还有别的选择?”
“是的!库鲁克山的南面,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世界上最大的流动沙漠,它的最高峰——明珠峰,就暴露在沙海面前……库鲁克山虽然阻挡了大沙漠的移动,而数千年的高山与沙漠的争斗,沙海必定填平了库鲁克山南侧的全部沟壑。我判断,我们现在的位置,离他们藏身的地方,还有一定的距离。而离这里越远,就说明距离明珠峰越近……如果我们能够绕行到库鲁克山的东南侧,跨过明珠峰;从这些蒙古人的后方发起攻击,效果可想而知,我感觉能事半功倍!你应该考虑一下。”
木格里听了,认为肖曼分析得确实有些道理。库鲁克山的南侧,由于大沙漠的填充,沟壑不可能有像逍遥谷这样大的落差,行进攻击应该相对容易得多……可是,自己损兵折将搞到这个地步,现在草草收场、半途而废,哪能甘心?而且,也没办法向云努斯交代。
肖曼见木格里有些犹豫,也明白他的矛盾心理,又补充说道:
“咱们这里,炮兵上不来;就是上来了,也发挥不了作用。可在库鲁克山的东南面,马拉式炮车可以在沙漠填平的沟壑上正常行进。能发挥炮兵的威力,胜算就会大大加码……”
木格里思量了一阵,觉得肖曼的提议应该算是个“两全之策”,便点点头说道: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今晚派出一队侦查骑兵,去侦查一下。如果确实不利于进攻,咱们再另想办法……”
肖曼点了点头。
入夜,敌军精挑细选的侦查小队出发了……
逍遥谷这小小的一段纺锤形山谷里,竟然搭起了敌军的两百多顶行军帐篷,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坡上坡下所有能利用的场地。
在奥日新亲自指挥本苏木军民,于逍遥谷全力阻击敌军骑兵团的时候,那仁带着部分队伍守在查汗峡谷,心急如焚!
可后来发现,己方的人马利用逍遥谷的几处天险隘口和山上取之不尽的石块;在几乎没有伤亡的情况下,重创了敌军队伍,霎时心花怒放!
其实,那仁最担心的,是敌军首先进攻两侧山脊,再从峡谷内推进。那样的话,肯定会短兵相接!虽然己方仍占据绝对的有利位置,并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但产生一定的伤亡,在所难免。
现在看来,敌军不想将其有限的兵力,洒向漫无边际的两侧大山;而是采取了从正面主峡谷急进猛攻、速战速决的战术……这让那仁长长地舒了口气。
后来又发现,敌军骑兵团和后援队伍,竟然在那段较为宽阔的山谷内扎营,扎扎实实地钻进了奥日新设下的埋伏圈,那仁心内更加兴奋不已!
现在发生的一切,竟然和奥日新当初预判的一模一样……那接下来的节目,佐领大人显然也是“胸有成竹”了。
此时,那仁对料事如神的奥日新,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天黑前,那仁安排了两个骑兵,返回查汗峡谷深处的“一线天”隘口,查看确认一下那里“以水代兵”的布置情况。
这两个骑兵到了一线天,查看了一番状况,回来报告说:“凿冰引水”的工程已经完成,一线天隘口已经用冰壁彻底封闭,神仙都上不去。
夜晚,那仁估摸了一下时间,就留下五个骑兵,继续在查汗峡谷保持警戒……自己准备去和奥日新会合。
他特意嘱咐这几个骑兵说道:“我现在去和佐领会合,今天晚上,再给你们演一出好戏看看。你们现在登上山顶,注意观察敌军夜间的动静……记住:如果他们来的是十几、二十几个的小队侦查兵,就不要动他,放他们进去;让他们进去瞧瞧咱们的‘人造冰川’。等他们死了心,出来的时候,你们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但是,一定要留下回去报信的‘活口’。”
后半夜,敌军扎营的那段山谷,出奇的静谧。
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的敌兵,除了四周的几个哨兵和巡逻队,都钻进了行军帐篷,开始呼呼大睡。
木格里和肖曼则夜不能寐,他们还在期待着侦查小队,能给他们带回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突然,两侧山脊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不一会,一波带火的飞箭,呼啸着从山顶上、半山腰射出,像飞蝗一样,落到了敌军这一大片行军帐篷、临时马厩和四周的草丛中……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
敌军的宿营地,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敌兵纷纷惊恐地跑出了帐篷……可又听见拳头大小的石块,带着嗖嗖的风声,朝着自己的脑袋飞来。
大群受惊的战马,瞬间扯断了拴马杆,四处乱窜。
气急败坏的木格里,立刻命令一边灭火、一边向两侧山脊开枪还击。
可两侧山上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见对方在哪里?
敌军只能朝着大山胡乱射击,而开枪的敌兵,在火海中的位置,则暴露无遗……很快就被飞来的石块放倒了不少。
一个多时辰过后,空中渐渐出现了鱼肚白,天色慢慢开始放亮,交战双方停止了黑夜中的较量。
烧得黑乎乎的山谷里,躺满了横七竖八的敌军尸体、伤兵,其中多数是被山上飞来的小石块,砸破脑袋砸断腿的。
还有被利箭直接射伤的、被大火烧伤的、被惊马踩伤的、四处躲避时自己摔伤的……
木格里望着这惨不忍睹的“战场”,心里像刀搅一样难受,那种志在必得的煞气,已经荡然无存!
左腿受伤的肖曼,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木格里跟前,先叹了口气,异常疲惫地坐在了木格里身旁的一块石头上。
木格里耷拉着脑袋,好像还在思索着,造成这种悲惨状况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啥?
肖曼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已经命令山口营地的那个营,火速前来接应。但不知道他们来这里的路上,会不会也遭受同样的攻击?这一切,该结束了……”
木格里听了,木然地望了他一眼,显然已经无话可说。
不一会,木格里派出去侦查的骑兵小队,也赶回来了。
不过,二十人的骑兵小队,有一半是遭遇伏击受伤后,被绑在马上驮回来的。
侦查小队的头目,向两位团长沮丧地报告说:
“我们从这里出发,前行两公里多,就到了这个逍遥谷的尽头。然后顺着右手边与逍遥谷垂直的唯一一条山谷,又向前行进了两公里左右。那里的峡谷更加陡峭,而且越往里越窄,只能单人单骑勉强通过……在那条峡谷的尽头,是一面五六十米高、直上直下的巨大冰壁!将峡谷彻底封闭,正面和两侧都无法通过,就是一条死路……我们在返回的路上,出那条峡谷时,被对方用石块攻击,大部分受伤。”
木格里像只斗败的公鸡,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肖曼。
肖曼当然明白,木格里已经濒临崩溃、战意全无……就向他点了点头。
木格里极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下达了撤出山谷的命令。
太阳刚跃出山尖,敌军便迫不及待地朝逍遥谷山口狼狈撤退……
第十一章 奇妙的婚礼
凤凰台的整个营地,瞬间沸腾了!
留守在营地的本苏木老少民众,都兴高采烈地端着奶茶,跑来拥抱胜利归来的各位将士,分享克敌制胜、扬眉吐气的喜悦!
过了一阵,斯日古楞带着布尔古德、苏博泰和一群牧民,也从一线天隘口回到了凤凰台营地……“凿冰引水”“以水代兵”的任务,是由他们来完成的。
苏木大帐里,那仁昆都像“说书先生”一样,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一天一夜斗智斗勇的传奇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自然就是比诸葛亮还要神通广大的奥日新佐领。
几个十户长都听得入神,感觉奥日新佐领就如同武曲星下凡,将敌军的兵力部署、进攻路线、宿营地点,都判断得分毫不差……己方兵力的配置方式、伏击地点,也都安排得丝丝入扣、恰到好处,仿佛是上演了一出“火烧赤壁”的精彩大戏。
可此时的奥日新,已经在琢磨着如何应对敌军的下一步报复手段,同时也在想着另外一档子事。
他摇了摇手,拦住了那仁津津有味的话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好了,这些事就别再嚷嚷了……敌军遭受了打击,被迫撤退,暂时不会再攻山了。但是,他们绝不可能死心,一定还会想着法来收拾我们,我们还要有充分的准备才行……现在我在想,是不是赶紧把苏博泰和云朵的婚事办一下?不然,哪天这些个贼寇卷土重来,就又把正事给搅和了。”
大家先是一愣!
可能是奥日新佐领的这个弯子,转得有点太快了,都没跟上趟……等大家回过神来,意识到这相当于本苏木“双喜临门”,瞬间都感觉到异常兴奋!
那仁昆都听了奥日新佐领对婚事的安排,眼前一亮!
他拉着诺尔布的手说道:“大叔这不是在这嘛,那就赶紧办吧!……大叔,您说呢?”
诺尔布乐悠悠地捋着山羊胡子,点点头……但心里还装着一件事。
他缓缓说道:“兵荒马乱的,我也想让他们早点成亲。可是,这还有个问题……”
“啥问题?”那仁疑惑地问道。
“按咱们的老规矩,应该是哥哥先成家,妹妹再出嫁……”诺尔布轻声说道。
那仁猛一扬手,大声说道:“这就更好办了!我现在就去跟赛音其米格的父母商量一下,给布尔古德、赛音其米格和苏博泰、云朵的婚礼,一起办……咱们苏木啊,三喜临门!”
奥日新点点头说道:“嗯!好!就这么办!快去准备吧,如果他们都愿意的话,婚礼我来主持!动乱时期,特事特办,彩礼、嫁妆,全部都由苏木公堂来出……加上打败侵略者,咱们确实是‘三喜临门’”
诺尔布顿时心里乐开了花!赶紧双手合十躬身谢道:
“多谢佐领的美意!敌寇大兵压境的危难之时,我诺尔布是既娶媳妇、又嫁姑娘,这必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也感谢那仁昆都,劳神费力、四处周全……”
那仁兴奋地捧住诺尔布的双臂,拍了拍胸脯,“大叔放心吧!全包在我身上……”
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出了大帐。
第二天一早,整个凤凰台再添喜庆,到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诺尔布家毡包的左右两侧,分别架起了两个崭新的毡包。
左边的毡包,是给布尔古德和赛音其米格准备的;右边的毡包,是给苏博泰和云朵准备的。
特意装扮了一番的苏木大帐,今天成了两对新人的婚礼大堂。
大帐前崭新的地毯上,两对新人在奥日新的主持下,正在祭拜天地……兴奋不已的乡亲们,将婚礼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奥日新亲自担当祝颂人,首先为两对新人焚香祷告、慷慨陈词:
“长生天在上!我和硕特部落呼都克苏木,今天为布尔古德、赛音其米格和苏博泰、云朵两对新人,举办婚礼……国土家园不幸,被侵略者贼寇践踏;狼群祸害草原,行事多有不便。因此,婚礼照办而仪式从简,仪式虽简但喜庆满满……祈望长生天护佑两对新人,天长地久、永结同心!”
奥日新此时的解释,既是在向苍天道明原委、诉说婚事从简的情由;也是在警醒两对新人,勿忘家仇国恨……也像是在有意表达歉意,抚慰含辛茹苦的新人父母,那颗舐犊之心。
他计划在后面的“致《祝颂辞》”的流程中,再继续临场发挥、细说根由……为此,他已经思索了半个晚上。
苏木大帐的正位上,坐着高兴得合不拢嘴的诺尔布夫妇、斯日古楞和赛音其米格的父母。
两面绣着花鸟图案、极其精致漂亮的帷帐,分别把赛音其米格和云朵遮挡得严严实实……帷帐后,顶着盖头的赛音其米格和云朵,被姑娘们搀扶着,在乡亲们的围观下,准备向公公婆婆、阿爸阿妈行礼。
突然,守候信鸽的军士,匆匆进到了正在举行婚礼的大帐,将信鸽传来的卷曲小纸条,交给了那仁昆都。
那仁急忙展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两行小字:“急!鉴于敌情之变,505取消,使用1→4撤离。即刻行动!我部出榆接应,土部出克牵乌敌。”
那仁又惊又喜!
喜的是,终于盼到了大转移出发的这一天;惊的是,要求即刻行动、时间紧迫,可婚礼还在进行当中……
他想了想,觉得事关重大,还是要尽快告知奥日新。
奥日新正要发表准备了半个晚上的《祝颂辞》……突然被那仁拽了拽衣袖,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仁,那仁赶紧把纸条交给了他。
奥日新瞅了一眼纸条上的文字……脸上露出了笑容,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又添一喜!现在转移,正是时候……”
那仁望着奥日新问道:“那这婚礼?”
奥日新笑了笑,突然举起手来,大声宣布:“礼成!……新人送入洞房!”
众人全都一楞!……感觉流程好像还没走完,这怎么就要直接入洞房了呢?
大家都疑惑地望着奥日新,认为可能是佐领大人连日杀敌,忙得把流程都给弄错了……
奥日新望着大家诧异的目光,继续笑着大声说道:“新人送入洞房!其他人开始准备……转移!”
几个喜欢凑热闹的,开始大声喊叫起来:“喜酒还没喝呐!……”
那仁挥了挥手,向大家大声喊道:
“酒肉带上,路上慢慢享用……半个时辰后,开始上路!已经准备好的,可以先走。目标:北山口!”
奥日新和那仁安排、催促大家赶紧去准备,也让诺尔布和斯日古楞去收拾家当,只留下了两个十户长,准备再研究一下信息的内容和撤退途中的相关注意事项。
那仁疑惑地说道:“前面的内容,我都看明白了。可是最后一句‘土部出克牵乌敌’,我还没弄清楚是啥意思?”
奥日新又仔细看了一遍小纸条上的内容,解释说道:
“这条指令的意思是:因为已经与敌军发生激战,即使整个博斯腾湖封冻,出逍遥谷到湖边冰面的通道也不安全,不能使用;所以,放弃湖面通道。即刻开始,从库鲁克北山口出山,经红柳圈、古尔温碱滩、白土塘沙漠,撤向榆树沟。本部落骑兵出榆树沟,前往白土塘沙漠地带接应……土尔扈特部落的骑兵,出克尔古提峡谷,牵制博斯腾湖北岸的乌什塔拉敌军兵营,掩护、策应我们转移。”
那仁心里猛一激灵!
他兴奋地说道:“为了这次接应我们,连土尔扈特的骑兵主力也出动了,真可以说是兴师动众了!”
奥日新点了点头,“这是台吉担心,敌军吃了大亏以后,必定寻求疯狂报复!因此才下定决心,要我们立刻转移的。其实,敌军在北岸乌什塔拉兵营的,是一个加强后的骑兵团,相当于半个骑兵师,有近千人马,战斗力十分强悍!敌军这个兵营同曲惠兵营、焉耆兵营,形成了完整的封锁链条,对包尔图山的部落主力人马,压力是很大的……所以,才请土尔扈特部落的骑兵主力出山相助。这也是安全起见,被迫不得已采取的对策。”
中十户长感到有些揪心,“那土尔扈特的骑兵主力,突袭这个加强过的敌军骑兵团,必然会短兵相接,代价会很大的呀!”
奥日新点了点头,“是的,可为了给我们的安全转移创造空间,就必须牵制住这个骑兵团;而只有土尔扈特部落,有这个实力。这次带兵出战的,肯定又是巴特尔!”
上十户长也开始忧心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为了救我们苏木的这几百条人命,搭上土尔扈特骑兵的几百条命,我越想越觉得划不来……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中十户长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为土尔扈特骑兵队伍虔诚地祷告:
“愿长生天保佑巴特尔他们,金甲护身、平安进退……决不能陷入敌军的重围之中……请赐予他们无尽的力量!”
第十二章 雪山鸣镝
见大家都在为土尔扈特骑兵的处境担忧,那仁也一样感同身受。
情急之下,他有了个新想法,急切地说道:
“我觉得,还有一种方式可以选择。就是巴特尔的骑兵队伍,不要去攻击、突袭敌军这个骑兵团兵营;而是想办法绕过这个兵营,直接横挡在敌军兵营和榆树沟中间的位置上……这样的话,既能保证我们撤退转移通道的安全;在交战之际,我们也能参战出把力。”
奥日新轻轻点了点头,“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但是,敌军的枪炮都是英国造的先进武器,射程远、精度高、弹药充足。在开阔地带的戈壁滩上对垒厮杀,我方肯定会吃亏……”
中十户长赶紧摆了摆手,“如果摆开阵势搞对垒,巴特尔他们面对的,就不光是这个骑兵团了……敌军焉耆兵营的数千骑兵,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战场。这还没算敌军库尔勒大营的数万后援人马,想想真是让人担心啊!”
那仁叹了口气,“的确如此!另外,云努斯的第一骑兵师,已经虎视眈眈地扎在巴伦台大峡谷山口。如果巴特尔带着骑兵主力从克尔古提出山,侧后就必然空虚。假如这个时间,敌军得到情报,突袭巴伦台大峡谷,甚至攻击巴伦台要塞,那也是**烦!”
奥日新点了点头,“现在已经没有两全之策了,坐等敌军来攻,还真不如突然袭击先发制人。估计现在,土尔扈特骑兵主力已经开始行动了,这就看巴特尔他们,如何随机应变了……我们现在抓紧时间准备,按计划尽快出发。已经准备好的,牛羊畜群大一点的,可以先行一步,立刻出发。”
众首领回应了一声,立刻分头行动去了。
半个时辰后,奥日新与上十户长、中十户长,带着部分骑兵,护卫着牛羊畜群队伍,开始向东北方向的北山口进发了。
太阳冒出山尖的时候,呼都克苏木的数十个畜群队伍,已经全部行走在通往北山口的山路上。
其实,这条转移逃生之路,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行走通道;而是荆棘丛生、乱石成堆的山间小道,通行十分困难!
根据奥日新的安排,斯日古楞带着苏博泰、云朵;诺尔布带着布尔古德、赛音其米格,加上部分骑兵和从沙梁湾救回来的一家四口,走在了队伍的中央。
这是他想着中间的位置会比较安全,一旦发生意外,这支精锐力量也能够前后照应。
到了晌午时分,奥日新带领的先头队伍已经出了北山口,到了红柳圈……斯日古楞处在中间位置的队伍,则刚刚到达北山口。
斯日古楞正准备招呼大家歇息一下喘口气,却突然从东南方向,传来了刺耳的响箭声。
大家都大吃一惊!
诺尔布朝着响箭发出的方向望了望,忧心地说道:
“那是明珠峰和乌堂达坂的方向……雪山鸣镝!莫非是那些贼寇,真从我们的侧后方摸进来了?”
斯日古楞心中一沉!
他稍加思忖,便急切地对诺尔布说道:
“看样子,确实是敌军从身后摸过来了。你赶紧带着大家加快脚步,往古尔温、白土塘方向赶。我折回去和那仁昆都会合,看看咋样应对?……”
“哎!要回去也是我回去,哪能让你们来做客的人冲在最前面?”
“我们两个亲家就不要争了,这转移的路上,要闯碱滩、过沙漠,事还多着呐!你比我有经验,你带着他们赶快走;我去会合后面的那仁昆都……对付敌军追击,我还能出把力。”
布尔古德和苏博泰两人,异口同声地高声喊道:“我们一起去!”
“胡闹!你们不光要照顾赛音其米格和云朵;还要护卫着乡亲们过大碱滩,事也不少。记住!一定要注意上次你们救人的那个芦苇荡——沙梁湾方向。还不知道那里现在有没有敌军?对这个方向,要始终保持警戒,决不能大意!”
大家见斯日古楞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斯日古楞带上两个骑兵,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大家的判断没错,确实是“老冤家”木格里,带领敌军重组的这个骑兵团,绕过明珠峰,向凤凰台的方向包抄而来。
在木格里这个骑兵团的身后,还有敌军另外一个骑兵团做后援,此时也接近了明珠峰。
这是阿古柏接到了云努斯的报告后,得知了侧卫军团两个骑兵团攻击扫荡库鲁克山失利的消息,恼羞成怒、大发雷霆!他立刻命令云努斯,将这两个骑兵团,合并成一个骑兵团,仍由木格里指挥。
并且不得休整,立刻补充弹药装备,连夜从博斯腾湖南岸,朝南跨过霍拉山,向库尔勒的南山方向集结。
然后,沿库鲁克山南侧的沙漠戈壁,向明珠峰和乌堂达坂方向绕行急进……采取包抄、突袭的方式,彻底消灭这个呼都克苏木,以重振军威、挽回颜面。
输红了眼的阿古柏,为了达成这次行动的目的,他又从库尔勒大营中派出一个骑兵团,作为后援随后跟进,联合行动。
他意识到,对付土尔扈特部落已经损兵折将伤及筋骨,扫荡和硕特部落也弄得溃不成军,现在又被一个小小的苏木搞得一败涂地,实在是威风扫地、颜面尽失,已经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照此下去,有损军威事小,英国人也会对自己丧失信心,从而对今后的军火援助造成重大不利影响。
所以,他严令云努斯和木格里: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彻底消灭这个眼皮子底下的呼都克苏木。
木格里本来想着这次攻山失利、损兵折将,阿古柏和云努斯,一定会恼羞成怒收拾他。
没想到,不但没有怪罪他,反而对他继续委以重任;只是有点让他“戴罪立功”的味道。
此时,他颇有些洋洋自得……感觉这一切,都充分证明了自己力主攻山、消灭呼都克苏木这个军事行动的正确性。
而且,自己的主战思维,也进一步得到了阿古柏的肯定……虽然伤亡有些过重,但这也是进行冒险尝试而付出的必要代价。
因此,他心里着实踏实了许多,作战失利所造成的阴霾,基本一扫而空。
现在,他执行阿古柏亲自下达的彻底消灭呼都克苏木的命令,自然就更加凶狠,无所忌惮!
他只用了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便跨过了近两百公里的山地沙漠,到达了库鲁克山东南部的明珠峰脚下。
木格里只望了一眼冰雪覆盖的明珠峰山巅,还没等后援的骑兵团到位,就迫不及待地下令:绕过明珠峰,跨过乌堂达坂,向深处的凤凰台方向挺进。
这明珠峰虽然是库鲁克山的最高峰,但已经被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沙海侵蚀、填埋到了腰部以上,相对高度,颇显尴尬。
敌军事先对这里山势地形的判断,基本上是正确的,从这里向库鲁克山纵深挺进,的确要比从北侧的逍遥谷容易得多。
这就如同在山脊上方行走……向山谷深处迈进时,不会再上演因冒险闯荡峡谷底部,而被乱石盖顶的惨剧。
不过,狂暴的大沙漠,并没有完全如木格里所愿——填平南侧所有的沟壑。
纵横交错的大小沟壑,加上厚厚的积雪,给他的骑兵队伍行军,仍然造成了极大的难度;每翻过一座山梁,人马都要付出十分艰苦的努力。
这显然是给他这支士气萎靡不振、体力严重透支的败军队伍,雪上加霜……战力还剩几何?他心里实在没底。
刚过乌堂达坂后的第一个山梁,战马的耐力已经过了极限,无法继续行走。
木格里无奈下令:“停下来,喘口气……”
就在敌军出现在乌堂达坂顶上的时候,远处负责警戒的呼都克骑兵,就已经发现了他们,及时发出了响箭示警。
那仁听到响箭声响后,便带着准备断后的骑兵队伍,从凤凰台朝这个方向赶了过来,与警戒骑兵会合。
那仁在远处隔着一座山梁,监视着敌军的动向。
他估摸着这个时间,整个苏木的转移队伍,最后的部分也接近了北山口。
如果敌军按照当前的行进速度继续推进,是永远追不上的……心里感到十分的欣慰!
过了一阵,斯日古楞带着两个骑兵,也匆匆赶到了。
第十三章 绝处逢生
那仁一见斯日古楞突然到来,大吃一惊!
他急忙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斯日古楞说道:“我也听到了响箭的声响,过来看看情况。”
那仁叹了口气,转身指了指还在远处歇息的敌军队伍,“现在看,这些家伙没日没夜地往这赶,快累趴下了。按这个进军速度,等他们到了北山口,我们的最后一只羊,也快到了白土塘了……应该问题不大。”
斯日古楞摆了摆手,“这还不能大意,出了北山口,就是一马平川的大碱滩了。他们追起来,可是利索得很呐!”
那仁点了点头,“我也想了,他们现在是直接冲着一线天隘口和凤凰台来的。如果他们继续向前推进,只要不向北山口的方向偏移,就由着他们朝前走,不要惊动他们……要是他们直接转向北山口,我们就要主动出击;吸引调动他们,跟着我们转向凤凰台和一线天。”
“我觉得,应该做两手准备……”
“大叔的意思是?……”
“在他们还没有出现直接扑向北山口的迹象之前,我们应该分成两部分行动:一部分人马负责警戒监视,并确认能把敌军引向凤凰台和一线天。然后,在一线天主动暴露行踪……”
“主动暴露行踪?”
“对!在凤凰台到一线天之间,进行适当的周旋与纠缠,尽量拖延敌军扑向北山口的反应时间……另一队人马,现在就出发,到北山口内侧那些隘口设伏。根据敌军推进的状况,准备进行拦截阻击。给已经出了北山口的转移队伍,再争取一定的时间。这样,转移队伍就会更安全一些,你看如何?”
那仁思忖了一下,也觉得这是个两全之策。不过,将敌军引向凤凰台和一线天,并与敌军进行纠缠的这支队伍,就显得十分危险!有可能就根本脱不了身。
斯日古楞接着说道:“我看这样,我带一队人马在这里守候,负责将他们引向凤凰台和一线天,并同他们在那里纠缠、周旋。你带一队人马,到北山口的隘口,准备设伏……”
“那怎么行?大叔你虽然武功比我好,可毕竟上了年纪,体力不如我。最关键的,是我对一线天和查汗峡谷的山势地形,比你熟悉,即便不好脱身,也能想办法逃命!”
“哎!一线天到查汗峡谷谷口的山势,我也留心过了。一旦到了无法脱身的时候,我们可以下到查汗峡谷北谷口,从逍遥谷的东侧弃马登山。翻过两道山脊,就离沙梁湾不远了,敌军就是想追,他也来不及了……再说,现在的逍遥谷里,不会有敌军活动,应该是安全的。”
“那也不行!总让你这来娶亲做客的老人家冒险,我哪还有面子?怎么心安?你要是出了事,奥日新佐领肯定会抽烂我的屁股!”
斯日古楞嘿嘿笑了笑,摆摆手说道:
“现在,儿媳妇娶到手了。这条老命就算丢在这库鲁克山里,我也心甘!不说这些了……你是整个苏木的军事指挥官,指望你的事,还多着呐。另外,我还有一项优势!”
那仁疑惑地望着斯日古楞,不清楚他说的这项“优势”又是啥?
斯日古楞神秘地笑着说道:“咱们身上背的这些缴获的**,是英国造的,叫‘恩菲尔德’式步枪。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布彦汗王和巴特尔他们指挥部落骑兵,消灭了血洗天狼谷的敌军‘先遣队’,缴获了几百支这种枪。然后分发到了每个旗、每个苏木,让大家研究使用。你们可能还用不惯,可我对这种枪的射程、威力,都非常熟悉,用起来十分顺手……这可是个大优势啊!”
那仁终究拗不过斯日古楞,只好同意了他的提议。
那仁专门给斯日古楞带的这十几个骑兵,多留了几支步枪。并交代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斯日古楞。
他自己带着另外的十几个骑兵,赶往北山口内侧的天险隘口设伏,准备阻击有可能扑过去的敌军。
木格里带着骑兵团,向着预判的呼都克苏木集结地——库鲁克山深处的凤凰台,逐渐逼近。
当他的骑兵队伍出现在乌堂达坂,听到了响箭的声响后,他就更加断定了这个方位的正确性。就立刻派人催促后面的那个骑兵团,快速跟进。并且,命令这个团带来的炮兵队,必须同时推进。
为了将呼都克苏木的人马彻底堵在山里,一网打尽,他不断下令加快推进的步伐。
但是,自己这翻山越岭昼夜行军、疲惫不堪的骑兵队伍,行军速度就是提不起来……就算人还能够支撑,战马也经受不住了。
彻底趴窝的战马,一路上随处可见……
当木格里在望远镜里,能看到凤凰台半山腰上用片石垒砌的一个个羊圈时,开始兴奋起来!
他觉得呼都克苏木的人马、畜群,已经是他伸手可取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既然有了响箭预警信号,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见到对方的一兵一卒前来拦截?
当木格里带着精疲力尽的队伍,勉强推进到凤凰台的中央位置之时,不禁让他大吃一惊!
这里已经是空空如也,连一只羊、一只鸡都没给他留下。
当他下令四处搜寻已经转移的人马踪迹时,右前方连续传来了两声沉闷的枪响。
枪声在这深山空谷中激烈回荡,异常刺耳!
木格里立刻下令:“朝着枪响的方向,攻击前进!”
敌军骑兵循着枪响的大概位置,小心翼翼地追到了“一线天”隘口……可查看了一番之后,全都惊呆了!
只见一面巨大的冰壁,将隘口完全封闭……既不能上,也不能下,彻底阻断了上下进出的通道。而附近,也看不到能够下到下面深谷的其他通道。
敌军头目急忙派人去通知了木格里。
木格里来到一线天,仔细瞅了瞅这面冰壁……他发现,这一大片“人造悬崖”的水源,竟然是来自山顶上的一口泉眼。
这时候,派出去向前搜索的骑兵小队,回来报告说:“前方也没发现有可供骑兵队伍通行的道路。只有一条疑似能下到下面峡谷的小路,但已被乱石封闭,无法通行。”
木格里此时已经意识到,对方之所以把他引到这样的“死胡同”里,就是在给其他方向的转移队伍争取时间……但是,现在转变方向继续追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况且,自己的骑兵队伍,体能已经大大超过了极限,再继续翻山越岭攻击前进,完全没有可能了……即便能勉强前进,一旦遭到对方阻击,后果可想而知。
太阳偏西的时候,那仁昆都带着准备设伏的骑兵队伍,撤出了北山口,到了古尔温大碱滩附近。
他留下两个骑兵和十匹战马,让其余人马即刻去追赶前行的队伍。
自己亲自带着这两个骑兵和十匹战马,转向西侧行进,来到了沙梁湾的东南角。
这里已经接近库鲁克山的北侧山边,是接应斯日古楞他们最合适的地方。
他举起望远镜,死死盯着库鲁克山的山巅和外侧山脊,心里忐忑不安……
突然,一个骑兵大声喊叫起来:“看!他们来了!”
顺着骑兵手指的方向,只见十几匹战马沿着山边的丘陵,飞奔而来……这明显是从逍遥谷的正面山口出山的。
那仁大惑不解?可心里,早已兴奋得砰砰直跳!
天黑以后,那仁昆都和斯日古楞带着断后的骑兵队伍,赶到了白土塘沙漠的北侧尽头——榆树沟,与等在这里的奥日新佐领和前来接应的扎西德勒克台吉会合了。
苏博泰和云朵,看着自己的老父亲疲惫不堪的样子,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这短暂的分离,差一点就成永诀!
扎西德勒克走过来抱住斯日古楞,也是热泪盈眶!
他定了定神,向斯日古楞介绍说道:
“为了掩护呼都克苏木的人马安全转移,保证这条逃生之路的绝对安全,布彦汗王派巴特尔带着土尔扈特骑兵队主力,前出克尔古提峡谷。在天黑前,端掉了敌军驻曲惠的兵营,干掉了敌军骑兵小队。此后,又在敌军乌什塔拉骑兵团救援曲惠兵营的途中设伏,干掉了不少贼寇……李杰昆都和阿山昆都,带领另外一队人马,端掉了从这里到乌什塔拉之间的三个敌军哨所和一个巡逻队。现在,两队人马应该都已经撤进了那音克峡谷,安全了!”
奥日新佐领、那仁昆都和三个十户长,听了扎西德勒克台吉的描述,这才将悬着的心落了地。
在土尔扈特骑兵主力的策应、掩护之下,被敌军封锁在博斯腾湖南岸三个多月的和硕特部落呼都克苏木,险境求生,跨过敌寇设置的百公里封锁线,胜利撤进了北岸的包尔图山中,与本部落主力人马会合……开始共同守护包尔图牧场和包尔图山。
此后,斯日古楞带着儿子苏博泰和新媳妇云朵,从包尔图山辗转回到了克尔古提大峡谷的家中,开始了新的生活,同时也做好了向大后方——巴音布鲁克草原转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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