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隋三十五年。江南的春天总是湿漉漉的。微风中垂柳摇曳,运河里群帆竞渡。一艘画舫缓缓驶来,伴着阵阵的琵琶声。东方沐霞站在船艄凭栏处,一袭淡彩襦裙似翻涌不息的流云,她望着那个方向,心中一片冰冷。
“是时候了!”她紧了紧腰间的白色丝绦,不经意露出袖中藏着的匕首,俯身整理一下凌乱的秀发,粼粼的水面映出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恍惚间,那水中的倒影渐渐幻化成母亲慈爱的面容。
岸边码头忙碌嘈杂。东方沐霞踏着泛着水光的青石板路向东面走去。路上很多马车和轿子前往王家府邸,她目标正是江都通守王世充。七年前,父亲东方未朗因得罪王世充而被陷害致死,母亲也在不久后自杀。从那以后,东方沐霞就随师父隐居,潜心学习武艺,只为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
王家府邸甚是气派,朱甍碧瓦掩映高堂阔厅,倚山临水建造亭馆低轩。今天是王世充大寿的日子,来的宾客络绎不绝,文官武将商贾不胜其数。东方沐霞混入贺寿的人群,走进门楼。
突然,一阵骚动传来。只见几个家丁抬着一乘步辇挤开人群,步辇上坐着一个娇艳出众的少女,云髻缀珠翠,高鼻架深目,上穿露乳纱罗衫,下罩红英柔绢裙,正是胡人王世充的女儿王紫陌。
东方沐霞心中一动,悄悄跟在王紫陌后面。她可是王世充的掌上明珠,或许可以通过她接近王世充。
王紫陌下了步辇,穿过几个院墙月洞,走进一片花园中。东方沐霞躲在假山后,看着王紫陌独自在花园里赏花,这里甚是安静,隐约听到从外厅传来一缕羯鼓与筚篥交织的胡乐。
突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出现在竹篱花障间,他身法轻盈,像樱花木一样修长的身形,如寒水潭一般冷峻的眉目,玉冠束起的墨发飞扬,腰间悬着的宝剑轻晃。
“你来了。”王紫陌灵活转动的眼眸现出惊喜之色。
“陌儿,跟我走吧,”白衣男子抬手拂去紫陌肩头的落英,轻声说道。
东方沐霞感到震惊,她认出这个男子正是江南有名的侠客天纵,据说他武艺高强,行侠仗义,怎会跟王世充的女儿有关系?
王紫陌张开嘴,顿了顿,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该跟我父亲提亲。”
天纵叹了口气,抱住她道:“你知道我漂泊江湖......"
“我与你一同面对。” 她脸颊泛起红晕,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他喉结滚动,突然将她抵在樱花树上,“陌儿,你是我的。”他回应炽热的吻,感受到她没有抗拒,双手不安分地游走,扯出细微的裂帛声,引得她一阵颤悠扭动。“会被人看见......”她的抗议消散在纷纷的落英里。花香跟潮湿的空气酿成某种令人眩晕的甜腥。
东方沐霞的指甲掐进假山青苔中,她从未见过如此直白而浓烈的表达,她脸颊发烫,想逃离又担心被发现。也许游牧文化在婚姻制度和男女关系方面和内地文化有所不同,他们家应该受多种文化熏陶。
樱花树晃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与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身体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东方沐霞心慌意乱,越墙直走,忽闻身后传来惊呼声:"有人翻墙,抓贼啊!"她提气急纵,衣袂翻飞间没入林深处。没想到在这里撞见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和王家女儿在后花园幽会,也不知刚才喊话的人发现他们没有……
数日后,东方沐霞等到了接近王世充的绝佳时机。
城中最负盛名的绮梦院自然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琉璃灯盏将奢华的厢房照得金碧辉煌,桌上摆满珍馐与美酒。
一个浓眉虬须的胡人坐在主位上,高大肥胖的身躯将暗紫色绸袍撑得满满,绸袍上绣着繁复精致花纹,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他正是王世充。旁边坐着几个人,似乎在密谋着一件大事。
王世充拿着一碟金齑玉脍比划着:“大后天,必有浓雾,只要漕运的船行驶到这里,你的人就把船上的人全部杀光。”
旁边一个魁梧的人接过菜碟,把上面的橙丝扒掉,压低声音道:“好!我把他们悄无声色地杀掉!”他结幞便服,领袖绣着云纹图案,正是王世充的侄子,他麾下干将王隐义。
王世充把这个菜碟又递给旁边一个黑衣女人道:“运走物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那黑衣女人带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阴鸷的眼睛和肥胖的下巴。她接过菜碟,把上面的鱼生全扒到碗里,声音散发着阴冷气息:“大人放心,一定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们看着空空的菜碟,就好像被盗掠一空的漕船,不禁放声大笑起来。扬州处于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苏州、杭州等城市以及周边地区的物资也会汇聚到扬州,再经漕运北上。王世充赫然要私吞漕运物资。在他眼中,人命轻如草芥,苍生皆为鱼肉,任由他予夺予取。
“我们制造混乱,到时把罪名扣在青帮头上。叔叔,您上奏朝廷,镇压乱民.......”敲门声打断了王隐义谄媚的声音,他甚是不悦,“进来!”一个店丫头端着彩瓷菜托走了进来。
“松鼠鳜鱼?谁点的!你走错了吧!”王隐义沉脸骂道。
“没错,就是你们的!”店丫头陡然将菜盖向王隐义,袖里闪出一道寒光,直刺王世充咽喉。这距离这速度,换作旁人早已一命乌呼。王世充慌乱中连人带椅往后急仰,一掌挥出击中店丫头手腕,肩膀被利刃划伤,鲜血飞溅。
面具人飞膝顶翻饭桌,抽出一对锥鸿爪双钩,攻向店丫头,连环发招,异常狠辣,把她打得左支右绌,几遭不测,退到墙边。厢房旁边的护卫闻声赶来把她团团围住。
店丫头正是东方沐霞,她毫无惧色,眼里透露出坚定的杀意。
王世充捂住伤口,又惊又怒,瞪着铜铃眼道:“你是谁?”
东方沐霞目眦欲裂,手中匕首扬空一劈:“王世充,我父亲东方未朗的仇,是时候报了!”
“东方未朗?”王世充愣了一下,“你是他那该死的女儿?”看她有几分熟悉的模样,“嗄唷!中原绿林响马,听到我的姓名,皆抱头鼠窜!黄毛丫头也想暗算我!你有多少同党?”
骤然一声巨响,仿若平地爆炸的惊雷,墙壁轰然破裂,一块巨大的牌匾裹挟着尘土与碎屑飞了进来,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砸向众人。王隐义猛地跃起,抬脚劈向飞来的牌匾。“砰” 的一声,牌匾破碎飞溅。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蒙面白衣人手舞长剑豁辣辣地杀进来,乘众人慌乱间,拉着东方沐霞,跳出窗外。
尘埃稍稍落定,众人定睛一看,碎成一地的竟是隋炀帝御笔亲题的金匾,平时在绮梦院高高挂着,大家都知道是“春江花月”四个烫金大字。
窗外骏马嘶鸣,两匹快马冲出马厩狂奔而去。
呼喊声渐渐被风声淹没,确定追兵已被彻底甩开,白衣人勒住缰绳,在荒野的溪边停下。东方沐霞按住辔头,抬眼望向白衣人,心中满是疑惑。白衣人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罩,月光映照着一张冷峻的面庞,正是天纵!
“为什么要帮我?”东方沐霞问道。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天纵说道,“王世充老奸巨猾,身边高手众多,你这样单枪匹马去刺杀他,无异于找死。”
东方沐霞沉默,她看见月光洒在溪面,似无数细碎的银片在舞动 。
“跟我来,”天纵道,“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二章
田野间零零星星散着几处灯火,有木篱一重,茅屋数间。还未行近,已听到犬吠嗷嗷。天纵双手合成埙状,吹出“呜呜”的声音,犬吠顿止。一位髥鬓如霜的老者打开园子的柴门,竟然是她的师父裴景,碎发垂落在沟壑纵横的脸颊上,长须飘酒在破旧发白的长袍前。
“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东方沐霞惊得掉下马来。一条大黄狗从柴门边的小洞蹿出,摇着尾巴绕着他们转圈,不住用鼻子嗅她。
裴景道:“进来再说吧。”他们把马拴在瓜棚下,走进草堂,坐到四方茶桌边的长条木凳上。裴景给他们倒水。
天纵一边咕噜咕噜地大碗吃茶,一边向裴景说了事情的大概,他收到信息,王世充去了绮梦院,便摸到那个厢房旁边,偷听到他们密谋私吞漕运物资,以扩充自己的势力,还要嫁祸给我们青帮,突然看见店丫头刺杀王世充,说是东方未朗的女儿,便出手救了回来……
裴景叹息道:“我与你父亲东方未朗是至交好友,你是他唯一的女儿。我本不愿你涉险。可你还是擅自跑来扬州复仇,只留下一封信。我甚是担心,便寻了过来。”
原来裴景跟东方未朗当年一起参与了江都宫的建造。隋炀帝建造富丽堂皇的行宫,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江都丞王世充负责督造,他趁机贪污腐败,中饱私囊。她父亲发现了王世充的罪行,所以才被灭口。而裴景带着东方未朗的女儿逃到了岭南。
“剩下那些工友成立了青帮。天纵是我养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江南维护青帮,暗中调查王世充的罪行,试图为我们平反。就连青帮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倒是你啊,行事如此冒失,还报出你父亲的名讳!”裴景说道。
“师父,那王世充要嫁祸给青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东方沐霞微微侧着头,转移了话题,她害怕师父继续责怪。
裴景愤然道:“他们分明是演一出贼喊抓贼的把戏!我实在想不通的是,盗掠漕运是惊动朝廷的大案,作为江都高官,他要做就要要做到滴水不漏。那么他们是如何将押运的人悄无声息地杀害,又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船上物资转移走呢?”
“可惜在绮梦院没有偷听下去,”天纵瞟了东方沐霞一眼,接着道“我猜跟这幅图有关,这是在王家府邸找到的,”天纵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在斐景面前,“听说开凿大运河的时候,王世充留了一条隐藏在水下的密道,而知道的人都被他杀了。”
只见地图上绘制着扬州运河的路线,在西边群山旁边河段,有一个标记,似乎就是密道入口所在。漕运的船经过这里,倘若他们在这里动手……
“我带青帮的人去破坏他们的奸计!”天纵凛然道。
“不可,青帮的人过去,他们就说青帮的人明抢漕运,就可以重兵围剿。青帮的人不过去,他们也要嫁祸给青帮。这步棋啊,横也不是,竖也不是……你去通知青帮的人暂时离开扬州,在其他地方做些事情,证明自己不在场。咱们得去密道探查一番。”斐景捻着胡须沉呤言道。
“好,我马上去办。爹,你们先回岭南吧,官府曾经通缉你,此时也十分危险。”天纵急切地道。
“我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既然来了,是时候了结恩怨了。”斐景缓缓说着,送天纵出到院子。
“爹,为了接近王世充,我跟他女儿来往……”天纵欲言又止。
“你莫要糊涂!”斐景气不打一处来,顿了顿又道:“沐霞小你十岁,你们倒是可以聊聊……”
“事情要紧,我先回青帮。”天纵翻身上马,在田陌上飞驰。
第三章
破晓时分,薄雾似轻纱般在运河上悠悠飘荡,附近醒来的船只寥寥无几。一条乌篷船悄然出现在地图标注的水域,船后拖着长长的渔网。
天纵第三次破水而出,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岸堤深处确实藏着一个暗门!只是开启较为艰难。” 他利落地爬上船,精壮的上身赤着,淌着水帘,胸膛前悬着一条萤石项链,在晨曦中泛出柔和的微光。
斐景脸上现出一丝欣慰,他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地图。船尾的东方沐霞戴着竹笠扶着橹。此刻,三人皆作渔民装扮。
那黄狗去舔天纵身上的水迹,天纵摸了摸它,稍作休憩,便握紧长剑,再次纵身跃进水中。
东方沐霞褪去绡衫,露出里面粉红的亵衣,脆声道:“师父,我去帮忙。” 言罢,“扑通” 一声,也钻进冰凉的水里。
水下昏暗幽深,暗流涌动,东方沐霞看见天纵把长剑插在石缝里,在用力扳动。借着他胸前那颗萤石微光,可以看到石门跟石堤同色,上面有很多镂空的造型,如果不是他撬开了一个口,极难发现这是个门。东方沐霞和天纵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握住剑身同时发力。那石门缓缓开启,里面是一条黑魆魆的水道。天纵打了一个让东方沐霞上船去的手势,兀自往里面钻去,水道墙壁悬着长长的缆索,他摸索着前行,却感觉东方沐霞也跟在后面。
豁然前方有大片的幽光,他手脚并用向上冲去,脑袋探出水面,清新的空气猛地灌进肺腑,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水潭里。他赶忙回身寻找东方沐霞,恰好看到她也破水而出,抹着湿淋淋的头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同样惊奇地环顾四周。
水潭在一个极为宽阔的石洞里,洞顶有几道裂缝,天光透过缝隙倾洒而下,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眼前景象如梦似幻,可谓别有洞天 。
天纵忽然压低声音道:“有人!”前面弥漫着炊烟,有莲子糯米粥的气味和如兰似麝的幽香。他们戒备着走近。只见地上有几个燃烧着柴火的石灶,礅着铜锅,热气缭绕。旁边有几处石桌、石凳,还有穴室、干栏。
陡然身后震壁回荡着一阵桀笑,只见十来个黑衣人,仿佛从黑暗深处涌出,椎髻缠腿,手中各式奇门兵刃闪烁着森冷的光,如鸡刀镰、雀爪叉、苍月戈类。为首的,正是在绮梦院那个戴着面具的黑衣女人,她诡笑着说:“耶嚛,昨晚那蒙面白衣人,英雄救美,武艺高强,我还道是谁,没想到竟是大名鼎鼎的侠客天纵!现在又双双闯来禁地,我且问你们,可是青帮的人?”
“什么青帮不青帮的,难不成还有红帮?我已然明白,你们必定是借助这条水下密道,将漕运物资偷偷转移至此。这儿,便是王世充藏污的仓库!那水道墙壁上的轨索,一端连着石门,一端连着此处的铃铛。所以,我们打开石门的时候,你们便已察觉。而那些轨索,随时可以挂上滑车,用于运输。”天纵冷冷道。
“不愧是天大侠,倒是脑子转得快。”面具人声音尖锐刺耳:“实不相瞒,此处仅有两条密道。一条是山中密道,只能从外面锁住,由王隐义驻守;另一条便是这水中密道,只能从里面锁住,由我负责看管。如今,两个门都已锁死,任谁都插翅难逃!”
东方沐霞秀眉微蹙:“你难道也不不出去了?”
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目光在东方沐霞和天纵身上肆意游走:“我们本来就一辈子守在这里。瞧瞧你们,光溜溜的,如此娇美的人儿,我都有些舍不得下手杀了。不如乖乖留下,陪我们看守仓库!哈哈!”这些人显然一直生活在洞里,守着这里的秘密。
天纵骤然变色,他觉得浑身提不上劲来,嘶吼道:“糟了,这烟雾有毒!”脑海闪过义父说过的话,有些植物的枝叶燃烧时,产生的烟雾有毒,同时会产生刺鼻、令人不适的气味,而岭南有一个部落,他们能用这种毒烟又能让气味变得很香,让人防不胜防。
他强提一口气,猛地拔出长剑,直扑面具人。然而,气息翻滚,力不从心,不过数招,便被面具人轻易打倒。东方沐霞只觉四肢绵软,缓缓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斐景把渔网收了,网中几条鱼扑腾个不停。他心中的担忧愈发浓重,天纵他们已经下去太久,迟迟未曾上来。他潜到水下,找到地图上的石门,发现石门已经被反锁,怎么也打不开。不妙的感觉像一圈圈水纹扩散开来。
第四章
阳光透过洞顶裂缝投下斑驳光影,映照着王世充阴晴不定的面庞,他粗声道:“那个女的,乃是东方未朗的女儿,留着终是祸患,杀了。至于那个男的,我听陌儿提过,什么江南侠客。陌儿为了他,不从婚约。杀了他……”
“陌妹会不会因见不到他而苦思,还会对我们心存怨恨?”王隐义谨言道,“如果陌妹看到他们在一起,自然会回心转意。”
葫芦笙和竹笛合奏的乐声,把天纵惊醒,他觉得周身酸痛,身旁东方沐霞还是昏迷状态。他撑着坐起,这才发现,脚踝上戴着脚链,此刻正躺在栅板之上,困于石室之中。他拍了拍东方沐霞的脸,低声唤道:“师妹,醒醒。”东方沐霞醒转,矍然起坐。二人搀扶着站起身,打量四周。
这石屋显然是在山壁中开凿而成,四周如铜墙铁壁。仅有一扇狭小的栅窗,和一扇被牢牢锁住的铁门。旁边有个水池,汨汩涌出的泉水盈满水池,溢到木栅地板上。另一边有烧水的锅炉和柴草。看起来是个浴室。细小的微尘在从透气孔照进的光线里肆意浮动。
天纵贴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那群黑衣人正围在篝火旁,一边喝酒一边跳舞,袒胸露臂,现出身上蜿蜒的蛇形纹身,旁边架着烤羊,香气四溢,惹人垂涎。
“他们好像是岭南靠海的一个小部落,精通水性、善用毒术、共夫共妻,其他部落都要忌惮三分。听说他们背叛了岭南, 被驱逐出境。那用锥鸿爪双钩的面具人,八成就是岭南叛徒李艾艾!没想到,咱们竟落到她手里,可真是麻烦了!”东方沐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浑身毛孔散了开去。“啥叫共夫共妻?”天纵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大声喊道:“喂!有杏花村的汾酒也不分我们一杯?”
面具人闻声,慢悠悠走来,笑呤呤说道:“大人说留着你们性命,可能有顾眄之心哟。以天大侠这般惊世之才,何不效忠于大人?只要你点头,美酒美食,顿顿都有!”
天纵叹了口气道:“如今我已成了阶下囚,哪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不如先让我喝两口酒,解解馋。”
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追问道:“这么说,你是愿意投入大人麾下了?”
“还得仰仗你帮忙引荐!”天纵笑着道,眼角余光瞥见东方沐霞杏眼圆睁,急忙用手掌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只是假意服软。
“行嘞,倘若有机会共事,那可得互相照应着点!”面具人端着一盆肉一壶酒过来,从铁门的缝隙塞了进去,跟他对喝了一杯才离开,嘴角不经意间划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别吃,小心有诈。”东方沐霞拉住天纵的手臂,低声说道。
天纵苦笑道:“如今我们已是笼中之鸟,就算有毒,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不如做个饱死鬼!”东方沐霞觉得有道理,接过他递来的羊肉。天纵用燧石打着火,把锅里的水煮热,把酒食放在上面一边温着一边吃。
日晷指向午时,王家大厅里,王世充拍着雕花檀桌大声骂道:“阀阅门庭你不看!那个天纵,他分明是刻意接近你,窃取信息,居心叵测! ”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您老人家应该见一见他。”王紫陌急道。
王世充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靠向椅背:“已经见过了,就在我的大牢里。”
“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王紫陌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就因为你想逼我去见宇文公子,就把他关起来吗?”
王世充脸色一沉,站起身来,负手踱步道:“是他想干什么!他妄图盗取你爹我的仓库。我告诉你,他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不过是用些表面功夫蒙蔽了老百姓,实际上就是贼。他还有一个女同伙,两人白天摸狗晚上偷鸡,江湖人称雌雄大盗……”
“你胡说!”王紫陌情绪激动,猛地捂住耳朵,眼眶泛红,大声喊道,“带我去见他!”
天纵用蒲瓜壳不断舀水,兜头淋下,想保持冷静。他看见东方沐霞爬进石池浸到水里,艳如霞映澄塘。他睃目不移,竟忘顾忌,堪堪反应过来嘶吼道:“糟了,这酒食有毒!”
“什么毒……”东方沐霞咬着嘴唇,压抑着渴望嗫嚅着说道,她的眼睛越来越迷离,身体越来越燥热,开始扯掉衣服,露出随着呼吸起伏的蓓蕾。天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唇触碰上她的,炽热的吻蜿蜒而下。她在他怀里扭动,似在迎合又似在抗拒。
王紫陌还没奔近,就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身体碰撞声在石屋肆意回荡,她踮起脚往窗里一看,如五雷轰顶。木栅地板上,两人的身体紧密交缠,沉陷在狂热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天纵!你个负心的**!”整个山洞震壁回响着王紫陌凄厉的声音,将她的狼狈与悲愤无限放大,似无情的讽刺与嘲笑。
在深渊里猛然听到天空飘过无比熟悉的声音,他浑身一震,挣扎着想爬出深渊,可是她的双手环着他的颈双脚缠着他的腰,一次又一次拽着他坠落云端与峡谷、掉下洿泽与汪洋……
所有幻想倾刻支离,满心期待瞬间破碎。王紫陌掩面狂奔逃离这个崩裂坍塌的世界。
“你干了些什么?老子只想让陌儿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何必看到这些场面!!”王世充怒极气盛,戟指着面具人,压抑着声音骂道。
面具人惶恐跪地,她特别喜欢玩弄人心,而不知道王大人留着他们性命的原因。她的**毒能让人失去心智彻底疯狂。什么江南侠客,像蜉蝣一般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送陌儿回去,别让她想不开!”王世充交代完,大步走向石屋,呛啷一声拨出环首直刀,寒光闪烁,杀意顿起。王隐义应了一声,急忙追王紫陌去了。
石屋内,她趴在栅板上,他用滚烫的胸膛熨帖她的后背。他的双手绕到她身前,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在她耳边粗喘着:“陌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唯有错乱的爱在熊熊燃烧。
“把门打开!”王世充话音未落,面具人已经弯腰开锁,忽然一块莹石从领口滑出,悬在她脖子上,熠熠生辉。王世充罕道:“这是什么!”
面具人摘下莹石项链,欠身呈上:“回大人,这是天纵佩戴的一块石头,我见它好看,便留着把玩。”
王世充接过莹石,那瑰丽的光彩在他掌心流转。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心中浮现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 他的刀重重插回鞘匣,声音重浊道:“把他们弄醒,穿上衣服,带来问话。”
天纵和东方沐霞被粗暴地拖拽而出,二人头发蓬乱,双眼涣散,身上换上了一身墨黪暗纹的衣裳,显得格外落魄。面具人给他们灌了解药,把他们带到石桌旁。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恢复了些许神智,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羞惭、歉疚、悻然、不甘交织在一起 ,五味杂陈。
王世充语气带着压迫感:“这块莹石从哪里来的?你认识萧将军?”
天纵挺身道:“要杀要剐随意,对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下流之人,无话可说。”
面具人狞笑道:“我有一种毒能把人摧残得生不如死,你不说的话,就让她……”
就在这时,王隐义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神色惊惶道:“不好了,陌妹她一直乱跑乱走,不要我跟着。在山下突然遇到青帮,把陌妹劫持了。他们正往这边来!”
洞外一阵骚乱,王世充的亲兵挥舞着刀枪围着一簇人走了进来。中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用剑架着王紫陌的脖子,他的袍袖捋起,下裾塞在腰带中。后面跟着几位手持棍棒的老人。正是斐景和青帮长老。他们身上俱已血迹斑斑,显然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
原来青帮一众听到天纵讲了来龙去脉,虽然顾虑重重,但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决定暂避风头。等天纵走后,这几位长老又商议,这些年来青帮频频遭到王世充打压,而天纵一直暗中维护我们,听说他要以身犯险,深入虎穴探个究竟,我们这几位半埋黄土的还逃避什么,不如留下来殿后。于是这几位老人来到天纵提到的河段,遇到心急如焚的斐景。有青帮长老猜测水下密道或许通往附近某处,入口可能不止一个,于是大家在岸边山上寻找。
后来他们看见王紫陌在山上毫无目的地乱跑,有士兵抬着轿子在后面追赶,误以为是官兵强抢民女,想都没想便上前救助。一番打斗之后,才知道这女子竟是王世充的女儿,于是当机立断,反过来劫持了王紫陌,一路寻到此处。
第五章
“此处一进一出,便是王大人的胃吧!王世充,你可还认得斐某!”斐景凛然道。
王世充脸上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原来是斐景啊,这么多年不见,你哪去了?你有话好好说,先放了我女儿,我也也放了东方未朗的女儿,你看如何?”
斐景瞧见天纵他们衣衫凌乱,脚踝上戴着脚链,被士兵用利刃紧紧抵住,决然道:“可以,但你得先把他们的脚链打开,否则我可就要挑断你女儿的脚筋了!”言罢,他把一个包袱抛到天纵前面,士兵用利刃挑开,正是他们留在船上的衣物鞋子。
“不要伤她。”天纵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只见王紫陌脸上梨花带雨,双眸秋水横波,让他不敢直视。他靦然道:“陌儿,我们是被他们下毒所害,实在是情不自禁……情非得已!”
见斐景的利刃放到王紫陌的小腿侧比划,王世充忙让人把他俩的脚链松了:“你把我女儿放过来,我把他们放过去。咱们这就交换!”
“住手!”东方沐霞正低头穿鞋,觑见面具人在人群后面鬼鬼祟祟有所动作,立刻大声喝道,“她又想用毒!我们中过她的迷烟,又中过她的毒药!”
面具人讪笑道:“别误会。山里蚊多,我想点些艾蒿!”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双袖里暗藏了粹有剧毒的袖箭。她猱身而上,双钩抵住天纵和东方沐霞脖子的动脉,将他俩往前面推出半尺:“大人说了,现在交换,赶紧放人。”刹那间,双方剑拔弩张,只要一点星火,便是燎原之势。
突然一只大黄狗从人群中蹿出,一口狠狠咬住面具人的小腿,正是天纵的爱犬,它一直跟着斐景寻找主人。面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手下意识一缩,几支飞箭瞬间从袖中飞出,直直射向大黄狗。
天纵觉得脖子上的束缚一松,旋身一记回肘重重击在面具人心口,将她撞得仰面朝天。与此同时,几把利刃朝他俩攻了过来,他与东方沐霞同时回身,一个高高跃起,一个迅猛下劈,拳脚并用。眨眼间,天纵已抢过一把乌缨枪,枪花闪烁,几招便逼退了周围的士兵。然而,更多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都别动!”斐景一声暴喝,声震四野。士兵们知道他劫持着王家千金,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天纵看着口吐白沫、已然气绝的爱犬,怒火中烧,从东方沐霞手里换来他擅使的长剑,指着面具人道:“老毒物,有种出来单打独斗!”
面具人一个错失,便丢了局势。她只能上前,双钩一顿,与天纵缠斗起来。剑来钩架,钩去剑迎,打得难分难解。
天纵绰地一剑,望她面门刺将过去。面具人左钩一抬,噶啷响把长剑枭到一边,右钩挑向他小腹,却是虚招。只听到飕飕数声,几支飞箭从袖里激射而出。天纵心中一懔,后身倏地飘起,飞箭贴腹而过,长剑使个巧劲,圈转回来正中对方心口。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天纵早已恨透她了,上去肐察补了一剑。黑衣人鼓噪欲动。
王世充见局势被动,打开一个石室,取出一箧明珠道:“斐景,放了我女儿,这些明珠都归你!”
斐景嘴角一勾,嗤笑出声:“你掂量掂量,家人重要还是财宝重要?”他的剑柄朝着东方沐霞面向王世充道:“你残害他们家人的时候,有没想过,家人对他们也很重要。”他神色逾发冷峻接着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看看家人在你心里的分量。这个石室所有财宝,我们都要了,你肯不肯?”青帮长嚷:“都搬出来!都搬出来!”
王世充额头渗出冷汗,踟躇道,“你也带不走!不如……你们进去,挑一样自己喜欢的便是!”
青帮长老们涌进石室,想看看王世充这石室到底藏了多少珍宝。但见金银珠瑙、美玉翡翠堆积如山,还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让人目眩神迷,侥舌不下。
就在这时,一阵哄咙咙的声音从他们进洞的方向传来,众人惊慌,趱前查看。山中密道已然被一堵厚重的石门封住。
“王世充!你搞什么名堂?把石门打开!”斐景喊道。
王世充环顾四周,已经许久未见王隐义的身影,心中逾发不安道:“山中密道只能从外面打开,定是王隐义关的,他想干什么?!”
众人听闻,乱作一团。骤然,从洞顶裂缝处飞下无数飞箭,不分敌我射倒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爹!陌儿!”天纵大喊着,长剑舞得风不透,冒着箭雨冲过去。只见斐景的后背,王紫陌的前胸插着数支箭,倒在地上。
天纵一边舞剑抵挡飞箭,一边把他们奋力拖向洞边。王世充举着木盾,佝偻着身子跑来拉王紫陌。东方沐霞长枪旋转如轮,掩护他们退到洞边。上面的射击角度极为有限,让众人有歇息机会。
王紫陌面色痛苦又茫然,眼神恍惚地看着他们,慢慢垂下沉重眼帘,渐渐消散生命气息。王世充抱着她的头轻轻摇晃,嘶声呼喊,然而再也没有回应。
天纵一边看着爱人香消玉殒,一边看着义父命悬一线,心中悲痛万分。他不敢贸然拔出斐景身上的箭,双手轻轻握住长长的箭杆缓缓折断,让他侧躺着稍微舒适一些。
“想办法出去……不要管我……”斐景气若游丝道。
“师父!您坚持住!”东方沐霞眼波欲晕,轻抚着他的后背温言道。
王世充举头望见洞顶裂缝处有人影晃动,扯着嗓子喊道:“王隐义 ,你给老子出来!你个叛徒,图谋宝藏,连亲人都杀!简直狼心狗肺!!”
洞顶传来王隐义挟着寒意的声音:“叔叔,你们是被青帮所害的,侄子一定为你们报仇!”直气得王世充胸腔欲炸,狂骂家贼难防,暗下指挥手下从水中密道突围。
原来,驻守山中密道的王隐义对里面的宝藏觊觎已久,早生祸心。他深知王世充每次前来都是轻兵简从。在山下的时候,王隐义佯装不敌斐景等人,任由他们劫持王紫陌以形成对峙局面,牵引住王世充的亲兵。那个善泅如鱼、用毒似魅的李艾艾一死,王隐义自觉再无阻碍,当即行动。他溜出山洞放下石门,将王世充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杀了,让提前埋伏好的亲兵在洞顶裂缝处放冷箭。真是博弈中的博弈,变故外的变故。
此时王隐义哪会理会王世充的叫骂,带头一个劲往裂缝处投下稻草把子、松脂桐油燃烧筒、硫磺硝石助燃罐,顿时让下面燃起熊熊大火。
河里他早安排了平乘战船,船上士兵不停往水中密道的出口射箭。强劲的弩矢不时从弩机呼啸而出,恰似刺向游鱼的锋利股叉。水中已染红一片。那群黑衣人从小在岭南海边生活,都是凫水高手,举着木盾游出水道,发起一轮又一轮冲击。
洞中热浪翻涌,浓烟滚滚,呛声一片。天纵背着斐景,正要跳进水中。有黑衣人破水返回喊道:“快拉那轨索。我们把另一端系在他们船下了!”
众人听闻,一部分人竭力拉动轨索,一部分人潜到水道准备突袭,黑衣人拿出他们所有的袖箭分发给他们。河面的战船徒然受到外力拉扯晃动着靠向岸边,船上士兵顿时乱了阵脚。刹那间,嗡嗡声响彻河面,无数袖箭如蝗群腾空袭向船上士兵。原本困在洞里的人相继冒出水面,抢登战船、河岸,相互撕杀,便是一阵腥风血雨,周遭都是砰砰蓬蓬的声音,不断有人被击倒掉落水里。
王世充拼杀上岸,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团油布,取出一个铁筒,噗噗数声,彩弹划破天际,绽放出几朵烟花,在夕阳映照下显得绚烂而凄美。
“他在召唤援军,快杀了他!”王隐义带着一群人从山上赶来,促气大喊着,身后的士兵如汹涌的巨浪卷了下来。
显然是战备状态不同,王世充的兵多是皮质轻甲,扎甲护腕;而王隐义的兵多是青铜重甲,全身披挂。东方沐霞手舞长剑,只觉得这里戮不进,那里砍不伤。而对方多是赤铜刀,倍轮锏、开山斧这样的重型武器,围着她乱劈乱打,只震得她两手酸麻,眼前昏暗,辣的,胸前中了一刀,险象环生。她知道身后是师父,不能再退,兀自凝神止躁,挥剑专挑对方手腕,连伤数人。
斐景一阵抽搐,无力攀爬船舷。天纵在水里托着他的腿,好不容易将他推上甲板。他爬上来,顾不上喘气,把斐景架在自己膝盖上,小心按压着还插着断箭的背部,催吐刚才呛进的河水。见他嘴唇微颤,天纵贴耳过去,只听见他嗫嚅着:“走……带沐霞……找萧将军的……”天纵抬头看时,他已合上双眼,没了呼吸。
天纵仰天悲啸,身体直抖。忽觉背后有金刃挟风之声,他一个侧滚,躲过袭击的同时,长剑贴地横扫,斩断对方小腿。他狞身跳起,长剑纵横,左右劈刺,所到之处,不是肢断就是身残。
面前血河流淌,尸骸堆叠。王世充和几个亲兵被围堵在山麓上,他全身染红,手握血刀,髯发俱张,竟让对方一时慑缩不前,在军中的威望尚在。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王隐义将银画戟扬空一劈,大步逼近这个他喊了一辈子叔叔的人,却听到身后惨叫连连,匆匆回首,一条人影从空中击落。王隐义抬戟招架,当的一声,光星乱爆中,他看到那把满是缺口的剑,他看到那个双眼通红的人,正是天纵。他的眼前已是一片赤红景象,他的脑海只有一个复仇意念。
两人全力搏杀,越打越快,但见剑光霍霍,戟影重重,狂风飒飒,杀气腾腾。
终是体力消耗过多,天纵渐觉胸膛滞闷难奈,稍有不慎,被援刃勾中左肩,剧痛刺骨。天纵奋力逼开画戟转身就逃。王隐义紧紧追赶,提戟直搠。天纵身形飘起,踏着树干,蓦然狞身,正如鸿雁张翼回翔,挥剑封喉。这一剑杀着,时刻方位刚刚好。王隐义颈上鲜血迸溅,轰然倒地。天纵长剑驻地,颓坐地上,没了气力,只听见四周溃逃四散的声音。
东方沐霞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道:“快走,王世充的援兵到了。”
河边马嘶人嚎,号灯无数,火把高烧,一泼人马狂奔而来。
第六章
挟着潮湿气息的微风拂过翠意盎然的山坡。两人膊马相捱,远远看着在朦胧烟岚中若隐若现的王家府邸。
“我们要去复仇吗?”东方沐霞轻声问道。
天纵微微皱眉,缓缓开口:“经此一事,他肯定防备深严,再待时日吧。这片土地带给我的伤痛与悲哀,早已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痛苦的回忆。我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东方沐霞闻言,抬起头来,澄澈的天空上,云层像棉絮般铺展,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倾洒而下,她呢喃道:“看样子,雨又要下了咧。”
两人勒转马来,并辔而行。东方沐霞侧着脸,看见他脸上有隐隐的神伤和深深的疲惫,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她微微咬了咬下唇,忽然凑近,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
天纵一愣,转头看到她羞红了脸宛如烁烁新开的樱花。他两腿一夹,纵马跑了起来,身子摇晃不定,装着腔调嘶吼道:“糟了,这嘴唇有毒。”说着,顺势溜下马鞍,右足稳稳钩住马镫,整个人倒悬在马侧,恰似一只傍地飞舞的纸鹞。
东方沐霞嗔怪地轻啐一声,扬鞭策马,追了上去。两人的声音在风中飘荡。
后有诗云:穿林逸影惊绮梦,断日残霞拭剑华。霜刃曾屠山魅怪,青衫亦宿野人家。闲听暮鼓思桑梓,醉倚孤松对月斜。古道尘扬寻旧迹,江湖踏遍任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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