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头岭的丛林里，瀑布般的雨水中，静静地埋伏着赣北游击大队二中队的战士们。

虽然是盛夏六月，但在庐山脚下的丛林里被倾盆大雨浇淋着，还是让人感觉到了阵阵寒意。

尽管如此，许多战士还是*着上身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的衣服，都用去紧*手中的土铳和“汉阳造”。仇恨和怒火已经被满满地填进了枪膛，他们不希望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使火药受潮，使子弹哑火。

从上午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天了，他们就这样趴着。饿了、渴了，就仰起脖子张开嘴，大口大口地接着雨水。

大队长王全兴靠在一棵大树下，对一直阴沉着脸的刘为泗说：“刘书记，都快到傍晚了，钟石磐会不会留在永修过夜？”

军统对*人的情报收集一般是比较准确的，但有时也会因为失去时效而出错。其实现在的赣北游击大队大队长已经由比刘为泗小三岁的王全兴担任，而二十九岁的刘为泗只是担任工委书记。

“不会的。”刘为泗肯定道：“他到永修去，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童昌辉现在在岷山对三中队的围剿应该是他最关心的事，他无论如何今天都会赶回九江的。”

王全兴点了点头：“有道理，他是不会让别人抢他的头功的。”

蛇头岭位于九江南郊，距离禅宗源地东林寺不远，是钟石磐由永修回九江的必经之地，地势险要，攻可一剑封喉，退则神出鬼没。本来这里是不宜设伏的，一是离城中敌军太近，一旦纠缠起来不容易脱身，二是因为地势太险，钟石磐一定会加强防范的。但因为一中队在永修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三中队此时又在岷山与保安十八团童昌辉的大队进行遭遇战，刘为泗肯定钟石磐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等着他。

所以，他选择在这里为死难的战友们报仇。

二十九年前，他就出生在据此不远的九江西郊黄老门破塘刘村，幼年习武，18岁时参加红军。1932年10月，*湘鄂赣省委派他和喻照光等人率领驳壳连，挺进赣北岷山，组建*赣北工作委员会。喻照光任书记，他任军事部长。1934年11月，他接任书记，兼任赣北红军游击大队大队长，打过不少胜仗。今年初，因为国民党的围剿与封锁，游击队的活动越来越困难，因此，他就以工委书记的身份在外线发动群众和联系上级组织，而内线则由大队长王全兴和政委喻照光负责。

这次在永修的战斗中，政委喻照光的牺牲，以及副大队长陈立顺和一中队队长龙山的失踪，不仅对于刘为泗，甚至对于整个赣北游击大队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为此，他要求原本就势单力薄的游击大队再分成两路，一路由三中队队长吕劲率领，继续在岷山与敌人周旋，而自己则和大队长一道，率领二中队的战士们在这里设伏，希望能给钟石磐致命一击，为政委和一中队的同志们报仇，同时，也为了振奋一下游击大队和根据地人民的精神。

因为前期政委到永修时就分了一部分战士过去，而为了充实三中队的力量又留下了一部分战士，现在埋*蛇头岭的二中队，其实加上刘为泗和王全兴一共也只有十四个人。

但在刘为泗看来，伏击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抢功领赏的钟石磐，十四个人已经足够。

不一会儿，岭下传来汽车的马达声。

刘为泗和王全兴兴奋地对望了一眼，身高马大的刘为泗转身一个健步冲到了靠近公路的最前沿，王全兴随后跟了过来，两个一看，来的两辆卡车是从九江方向驶出来的，正好在他们埋伏的岭脚下停住，随即从车上跳下几十个保安团的士兵，不由分说举起枪对着他们埋伏的丛林就是一阵扫射。

子弹纷纷从战士们的头顶和身边飞过。

一个战士“嗯”一声，似乎是中里一枪，血从他的手臂上奔涌而出。

王全兴不可思议地望了刘为泗一眼，那意思是：保安团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伏击？不可能呀！

刘为泗看到敌人只是扫射，并没有登岭的意思，就回身朝大家向下挥了挥手，那意思是叫大家不要动。

这时，保安团的一个老兵油子放完枪后，把脑袋和手都缩回雨衣里，埋怨十足地骂了句：“他妈的，别说童大队长正在岷山把赣北游击大队给围住了，就算没有，这么大的雨，谁会呆在这个破地方打什么埋伏呀！”

“老崔，你不能不说话吗？”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踹了他一脚：“总有一天你这条老命会葬送在你这张臭嘴里的。”

“都在说什么呢？”这时，从后面的卡车上跳下一个人，手里拿着驳壳枪朝他们走来。

“报告中队长，没有发现情况。”

中队长用手扶着雨衣的帽檐，抬头朝岭上望了望，由于雨大，什么也看不见，他挥了挥手：“老崔，你爬上去看看。”

“啊？——是！”老崔无可奈何地把枪望后背一背，四处找了半天才找到一道可供人攀爬的小道，老大不情愿地一边抓着灌木枝，一边往上爬。他倒不是怕有埋伏，而是觉得这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雨大泥滑的，他担心自己不小心万一摔个半身不遂，那家里的老婆孩子谁养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跌跌撞撞地快要爬到刘为泗他们埋伏的那块岩石的时候，脚底一滑，只听他“哎哟哟”地一连串惨叫，连滚带爬地从上面滑了下来，伸手一瞧，两只手的手心全是树枝划开的血痕。

中队长不屑一顾地瞟了他一眼：“*的除了领军饷外，还能干点别的事吗？”

“哎哟喂，报告中队长，这雨都下了大半天了，泥土都浸泡透了，上不去人，也呆不住人呀。……哎哟。”

中队长想想也是，他回身走到卡车的驾驶室里，拿起步话机，大声喊道：“喂，值班室吗？……给司令回话，就说六中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请他放心通过。”

放下步话机后，他又提着驳壳枪朝公路的两边摆了摆：“汽车靠边，全体两边担任禁戒，等会司令的车队通过，大家要齐声大喊‘祝司令一路顺风’，听见没有？”

“听到了！”

这时，老崔走到中队长面前，伸出满是血痕的双手：“中队长，我……”

“你什么？”没等他说话，中队长眼珠一瞪：“你给我老实地站在这里！”

看到大家都在路两边的雨中笔直地站着，他点了点头，把枪放进枪套里，然后自己钻进了卡车的驾驶室。

他也明白这里的安全没有问题，他更明白这并不是司令小题大做。他知道，这是因为南昌方面来人了，司令只是想在客人或者上级面前拉拉架势，摆摆威风而已。所以，他并没有草木皆兵，等部下在雨中列队等待时，他却哼着小调在驾驶室里*着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