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陶今恃(今子,金子) 林文秋
孟学平(陶今恃的丈夫) 周晓洁(林文秋妻)
根他妈(卖茶大妈) 大妹(根他妈的女儿)
徐卫民(中学老师) 陶唯一夫妇(今子父母)
翠敏(今子表外侄女) 孟学平的父亲(市委常委),母亲
一、
音乐:车站。
字幕: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
一条弯弯曲曲的简陋公路,一棵巨大的樟树。
樟树下现出一个风雨亭,这个风雨亭,四根柱子顶着一个平脊屋顶,屋顶是用黑瓦盖的。这风雨亭在四野的景色中,象绿叶溶入了树林一样。它三面砌了墙,根他妈在里面摆了个茶摊。根他妈在忙着卖茶,一幅简朴的乡村风景。
推出字幕:“假日车站。”
风雨亭旁是一歪斜的电线杆,上挂一站牌,上书:樟树岭车站。
陶今恃站在车站旁等车。陶今恃是那种好象从云里走下来的那一种人,虚虚渺渺的,白衬衫掖在裙子里,着布鞋和短袜,是六十年代城里的那种时髦女孩。现在,她站在这里等车。她的身后,是通向这一带村庄的村路。村路弯弯曲曲,伸向那遥远的山里,路两旁是馒头一样平滑起伏的山坡,山坡上种了一垅垅的茶垅,因此人们就看不到路,路被弧形遮住了,人们只看见缓坡的远方在一片淡淡的岚气里,好象隐藏了一个特别神秘的世界似的,给人一种空旷高远的虚虚渺渺的感觉。
车站时有人来。
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乡村小男孩在打量着她,这男孩叫林文秋。
景色在变换,陶今恃一次次地从那小路上走来,形象总不大改变。
画外音:陶今恃每年暑假和寒假都会在这车站出现。
重复陶今恃一次次地从那小路上走来的画面。
每次,只看见她从那小路上出现,开始是头,那么洁净的小巧的头,然后是上身,然后是裙子,慢慢地,飘啊飘的,象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她就这样飘啊飘的,象一个精灵似的飘过来,又从这男孩林文秋的生活中飘过去,然后消失。
男孩林文秋不相信她是一个真实的人,就象这山野,从来就有不真实感。
根他妈看守着茶摊,车站是村路和公路交汇的地方,有人坐歇。
这样一个少女出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好象没发现过,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的就长大了?
“这是谁家的囡啊?长得这么水灵?”一个乡里人问。
“啊,啊……这都不晓得!”根他妈一语惊人。
人们一起竖起耳朵听。
“她呀……”根他妈刚开口,又不说了,“你们猜猜?”她打起了哑谜。
山里人朴实,于是,“林家的?”“吴家的?”“邵家的?”一通乱猜。
“猜不出来吧?那陶家坞地主陶老婆子的!——金子!”根他妈毕竟不是城里人。
“是那城里的老师陶唯义的吗?”
“陶唯一!”
“呵,陶唯一啊,会写脚本的,在城里当大学老师,人家本事大着呢。”
“不是不大来吗?现在怎么……?”
“这几年那地主老婆子老了,身体不好了,所以每年假期,金子就会回来,据说还是她自己要来的。”
“喝,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知是赞赏还是抵牾。
男孩林文秋站在一旁听,不由得露出了蔑视的笑容,既而又有些迷茫。
长夏过去,今天,林文秋知道金子会走,就故意来到这车站,想再看她一次。
今子依然是那样地从那山路上走来,洁净又文静,先是她那小巧的头,然后是上身,然后是裙子,飘啊飘的,象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从那飘飘渺渺的山间飘来。
林文秋这次是带着一种怜悯的心态来看她的。今子来到小站,依然那么高傲,一声不响。但这次,她看了这小男孩一眼,是那种随便瞟一眼地看了林文秋一眼。好象是在极力回避。她文静地站在一隅,低头看她的书。
汽车来了,她又消失在那尘土飞扬的公路上。
林文秋意绪怏怏地走进茶摊喝茶,根他妈问他:“毕业了?考学了没?”
林文秋回答:“没,进工厂了,在省城。”
根他妈就说:“今子考了高中。”
“哦,是吗,她那种人……。哦,当然,她当然要上大学。”
二、
1966年暴发了文化大革命,到处是红卫兵,大辩论,大字报。
省文化艺术学院内,陶唯一被揪出批斗,他挂着“省三家村黑干将,大地主的孝子贤孙陶唯一”的牌子。大字报写着:“谁为彭德怀翻案,就砸烂他的狗头!”“打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翻案的急先锋陶唯一!”“批臭大毒草‘海瑞……!’”
陶唯一挂着牌子回到家里,他怔了怔,突然拿起了菜刀。院子里的孩子们正爬在窗上看黑帮,只见陶唯一拿着菜刀朝自己的脑门就是一刀,孩子们惊叫起来……。
造反派赶来“救他”,踢门,他又一连几刀。
今子的母亲和今子捧着陶唯一的骨灰盒回到樟树岭车站,人们鄙视地看着她们。
紧接着陶唯一的妈也死了,自然是“自然死亡”,陶家坞也就没有了陶唯一这一家人。
六七年春,省博物馆举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成果展。林文秋沿着那些文字、图片、实物一样样看去,在看到一堆砸碎了的寺院佛像时,看见了今子,她是这次展览的解说员。今子穿着庄重整洁的统一服装,人很消瘦。林文秋看见了她,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象她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解说员?今子看见了林文秋,相互明了的看了一眼,只当不认识。
今子有点急匆匆地讲完了解说,转进休息室,象是逃走一样。从她的背影里,林文秋看得出,她是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悲痛和惶乱,林文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那惶乱的身影一晃,象天边的哀鸿,刻在这惨淡的展览馆和林文秋心中的天幕上。
文艺学院陶今恃的家。
今子母亲对今子说:“上山下乡了,你还是回陶家坞吧,那里是你的故里,再说那里离省城也不远。”
今子点了点头。
于是樟树岭车站又有了她——陶今恃的身影。
陶今恃穿了一身村妇常穿的衣裳,显得瘦弱,也总是那么洁净,不大和人说话,一个人独来独往。
一次次的星期六傍晚,林文秋下车回家,今子上车。
林文秋可以说和她已熟悉了,只是从未说过一句话。现在,今子看到他,会对他笑笑。人的善意能被别人感知到,林文秋的善意今子自然感知到了。她以这种方式对他表示了感激。只要人少,林文秋也回之以一笑,有时,问一句:“回省城?”今子只回答一个“嗯!”字。
一天,林文秋看见今子一人在那空无一人的茶山上。这一天,今子母亲来了,来看望死去的丈夫和婆婆,所以她不去省城。林文秋因在车站没见着她,心绪怏怏。当林文秋来到那平滑起伏的茶山上时,看到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幕。只见今子,今子她在那山头上扬着手地在飞跑,她跑得那么狂野,大声地喧泄着什么,发了疯一样的大笑。
一种凄楚突然攫住了林文秋的心,泪水就涌了出来。
今子跑了过来,看见了林文秋,一下子站住了,接着一转身,捂着嘴地跑了。
林文秋已泪流满面。
林文秋是一个在姑娘面前窘得不行的人。一天,林文秋刚下车,在那次看见今子失态之后。今子看见了他,走了上来,抬起她那明朗的脸,对林文秋灿烂一笑,这是没有过的表示,是她主动在向林文秋示意,表示问候。林文秋涨得一脸通红,有点紧张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这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下林文秋更惶乱了。在这样的情境中,他就相当粗鲁地没有理今子,走开来。
今子一下子站住,窘得不行,张惶四顾。
汽车里,今子看着林文秋,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根他妈对林文秋说:“金子病了,她妈接她到省城去了。”
根他妈只对林文秋一人说。
林文秋笑了笑,羞愧地低下了头。
三、
一个朴素的婚礼,今子和孟学平结婚了。
樟树岭车站。
一村妇说:“金子嫁了一个高干子弟,是大学生,待她很好呢。”
另几个村妇说:“这孩子有福气。”
林文秋听到这话,感到不是滋味,但又释然。
根他妈就看着他,摇了摇头。
徐卫民对林文秋说:“今天,我们到省文艺学院去,看一个教古典文学的右派的儿子?”
“省文艺学院?”林文秋问。他想到今子曾住在过文艺学院,就想去见见这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是省文艺学院!”
他们来到文艺学院,向左上了一个高高的台阶,走进一条长长的遮廊。在遮廊那一头,看样子也是一个台阶,今子和一个年青人走了上来。开始是她那洁净小巧的头,然后是上身,就象在那山野时一样。今子没注意到林文秋,在和年青人说话。林文秋不再是当年的农村学生了。一见是今子,立即叫了起来:“今子!”
今子正在说话,没想到在这里会有人叫她,抬起了头。一看是文秋,立即高兴地跑了过来,站在他面前,有点窘迫地看着他,问:“文秋,怎么是你?”
今子身后的年青人,是一英俊的年青人,国字脸,浓的眉,眼睛明晰。
徐卫民看见了他,立即热情地叫了起来,说:“这不是孟老师吗?”
青年愣了愣,才看清,也说:“哦,是卫民啊。”两人握了握手,走向一边。
“你们认识?”今子问那青年。
“嗯。”那青年“嗯”了一声,又说,“这是徐卫民啊,徐老师。”
“这……?你过得还好吧?”林文秋急切地问今子。
“你怎么在这里?”今子没回答他,问了这一句,接着好象是想到了,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丈夫,孟学平。——学平,你过来,这是我家乡的朋友,林文秋……”她叫林文秋是她的“朋友”,真令林文秋感慨。孟学平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了握林文秋的手,这是一个有分寸感的年青人。握过手,对林文秋说:“好久没见过面吧?不要紧的,我们没事,来看她妈妈。”
林文秋和今子没多少话好说,怕当着徐卫民和孟学平的面冷了场,忙说:“不了,今天有事,改天吧,今天要去看望一个朋友。”今子当然明白,也不挽留。
“那这样吧,”孟学平说,“什么时候来我们家,有钢笔吗?”他问林文秋。徐卫民说:“我有。”孟学平就说:“我写个地址给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卫民也一起来啊。今子,你说这样好不好?”
今子说:“当然。”
林文秋向他们告别。今子说:“我们不可以握个手吗?”又对孟学平说,“别看我们是朋友,可我们没说过一句话,不过,在陶家坞,就他对我好……”
“那真得感激你,你一定要来啊!”孟学平热情地摇了摇林文秋的手臂。
林文秋窘迫地握了握今子的手。
四、
今子的家,市政府宿舍。
林文秋一人来到今子家,今天这里气氛有些不谐和,今子一脸不高兴,孟学平则有些尴尬。
“文秋,不是对你,是他,心里不高兴,拿我出气。”今子象是对一个老朋友似的对林文秋说。
“今子,今天你不要生气了……,看在文秋的面上。”孟学平有点求和地说。
“文秋,——我才懒得和你吵。”今子回看孟学平。
“这样才好。”林文秋劝解道。
“不是,”今子说,“他要我当模特……”
“他学画?”其实林文秋已知道,只是随口。
“本校留校生,学西画,却教图案。”
“这为什么?”
“不为什么,论资排辈呗。就这,心里不痛快,反正现在也什么都不教了。他心里不痛快,拿我出气……”
“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他苦闷,我比他还苦闷呢,我现在……。哦,对了,我现在在一个拉丝模厂当工人,做研磨,是他爸搞来的。”
“我不就是叫她脱衣裳……”
“不要说了,难听不难听?”
“这有什么难听的,当模特,又不是不光彩的事……”
“你是不是要我脱光了,叫全校的人来画?”今子立即尖刻地反击。
孟学平就摇头。
“我陶今恃也是一个……,这种下贱的事我做不来!”今子很生气。
“今子,今子……”林文秋劝解道,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吵。
“你们是夫妻……”
“夫妻也不行!我不是不明白,就是做不到!”
“你看看,就为这,她和我吵。”孟学平无可奈何。
“我才不和你吵呢,”今子说,“我是要吵的人吗?你还不过来,陪文秋说话!”今子于是也持了一种和解的态度。
这是一幢三层红砖筒子楼,当时算洋房。今子家只十二三平米一间。
“大妹也在我们厂呢。”今子一边倒茶,一边说,“磨平面。”
“是吗?”
“你在我们这里吃饭吧?”
林文秋说:“不了,我只是来看看。”
“为什么不呢?家常便饭。——我来吧,”今子说完,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孟学平来陪林文秋。
孟学平和林文秋谈美术,谈文学,两人谈得很投机。
又一场景,徐卫民和林文秋。
“孟学平他爸?”林文秋问。
“老八路,市委常委,只是,现在在审查……。”徐卫民这人交际很广。
“你和他们熟?”
“当然了,”徐卫民海吹起来,“不过,也不,只和学平还可以。你认识今子?”
“她家和我家就两个村子,很近的。”
“是个好女子。”
林文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学平为了娶她,差一点和家里闹翻了呢!”
“哦,还有这事。”
“不过,他们好象并不好……,老吵架。”
“为什么?”
“不知道。”
又一场景,林文秋在路上碰到今子,两人一起走。
林文秋说:“听徐卫民说,学平为了你,差一点和他父母闹翻了?他对你真好。”
“还可以吧。”今子说。
“可你为什么老和他吵啊?”
“他这人,太要管我了,有时,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什么都不让我做,当然,是为我好。这我感激他,可我就是受不了。”
林文秋听到这样的话,就不知道该怎样来劝今子。
“你为什么问这个?”今子突然问。
“哦,不,不是,我怕你过得不愉快,我希望你过得愉快。”
“我过得很愉快啊。”今子说。
孟学平,今子,林文秋在郊区游玩,徐卫民也在,他们一起拍照。
孟学平拿一件衣裳披在正在摆姿式的今子身上,今子不要,两人又吵了起来……。
孟学平一和今子吵架,就来要求林文秋,要他扮演调解人的角色。
林文秋思恋着今子,他想着今子的面容,有些意绪难平。他拿起了笔,写下“假日车站”四字,然后疾书,是一首诗。然后,将它和所写的东西一起丢在床头。
一天,孟学平和今子偶过林文秋的厂子,他们就来看林文秋。林文秋不在,孟学平就走出来看工厂的风景,工友们则去叫上班的林文秋。
林文秋赶回来时,今子正有些冷淡地走出来,看见了他,就叫学平,说要走。孟学平忙说:“急什么,文秋不是才来?”今子说:“我有些不舒服!”见她不舒服,林文秋也不好挽留。这样今子他们就匆匆地走了。
林文秋怔住了,他翻了翻床头的那诗集,露出了一丝苦笑。
标语:反击右倾翻案风,今子的公公在疗养院接受批斗。
今子和孟学平恩恩爱爱地走在林荫道上,今子在以这样的方式支持着自己的丈夫。
孟学平对林文秋说:“今子是我一生最值得珍惜的人!”“娶今子是我孟学平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今子的妈妈生了未分化型乳腺癌,病故。
文化大革命结束,人民庆祝粉碎“四人邦”。今子的公公官复原职,主持市革委会会议。
一年四季的景色过去。
又一年三月底,林文秋突然接到今子一封信,说很久没见到他。她要在二号清明前的那个星期天给奶奶父母上坟,那天,她希望能见到他,并希望他能给她带一把整坟用的锄头。
林文秋看着这信,看着只有今子一人的署名,疑惑不解。
五、
一个晴朗的天气,一个清明时节云低风和的日子。
樟树岭车站还是一尘不变,根他妈还是根他妈,她问林文秋:“坐车呀?”
林文秋说:“不,等今子,今子今天来上坟。”
“唉!”根他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
林文秋就有一丝黯然。
今子是一个人来的,她很高兴。林文秋接过她手上的旅行袋,她看了林文秋一眼。然后向根他妈叫了一声:“根大妈!”走了过去。根他妈“嗳!”了一声,立即拉着今子的手,左看右看,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今子着一件淡灰色薄毛衣,一条浅青色长裤,一双布鞋,剪了一个齐耳短发,全然一个少妇样子。今子掩了嘴,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说:“根大妈,过后我来看你。”
他们朝陶家坞走去。
“怎么,学平呢?”
“我们不说他。”
“吵架了?”
“我们不说他好吗,等会,我会告诉你的。”今子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他们来到一个山边(远处响起鞭炮声),这里有两个坟,是今子奶奶和父母的坟。一年不来,两座坟早已野草长满。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令今子看了伤心,今子的眼圈就红了。面对这样的场景,林文秋不知怎么办?就用锄头帮她整理坟堆。今子则拉开旅行袋,拿出祭物,把它们摆在碑前。坟堆上的杂草很快除去,又培上新土,于是两个坟堆又垒起来了。又砍了几根细竹,这时今子拿出纸幡,挂在细竹上,在两个坟头各插几枝。一切做好之后,今子后退了一步,站在墓碑前。林文秋替她点上香烛,炸响鞭炮。
鞭炮响起,硝烟弥漫……,纸幡在一缕缕的风中零乱地飘动……。想到惨死的奶奶、父亲,想到艰难的母亲,万千悲痛涌上心来,今子一下子扑向墓碑,抱着墓碑,放声大哭起来。看着她这痛不欲生的样子,林文秋心如刀绞。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死者已已矣,总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林文秋知道今子的心苦,只是不知道这苦是什么?
烧纸钱时,今子一个膝盖顶着地的在那里又伤心地流起泪来,怎么劝也劝不住。看得出,这次她是在为自己的人生伤心,林文秋就问她:“和学平吵架了?”
今子点了点头。
“为什么?”
“和你说什么呢,为孩子,你不懂。”
林文秋沉默,他没有结婚,自然不好问。
“就为这,也不能不来祭你父母啊?”
“他有事,赶一个画展。”显然,今子在掩饰着什么,因为,这不是理由。
“文秋,去年恢复高考了,”今子转移了话题,说,“我本想考大学。”
“这好啊!”
“可学平没让我去。”
“为什么?”
“唉,不说了。”今子不想把她和学平之间的矛盾说与林文秋听。林文秋也不知道她和学平到底有什么矛盾,只是觉得学平对她有点宠爱过度,宠爱过度就有点象霸道。今子不是骄宠的人,就不得不委屈自己来牵就他,这林文秋就更不好问了。
剩下的时间,今子要林文秋陪她在这故里走走,看一些她不知道的风景。这容易,今子在这里其实那里也没去过,她只寒暑假来一来,不大出门。今天这样要求林文秋,自然是心里郁闷,她想看油菜花,林文秋说,可以看,不过昨天下了雨……,今子就说:“哪就看采茶吧?——哦,还是不去,不去。”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林文秋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乡下的风俗,立即应声道,并乘机解释起那一年的事来,“还记得吗,有一年,在车站……”
今子笑了起来,说:“不要说了,我知道了,那时年青……”。她对这事记得很清楚。
“这样吧,我们从这边过去,那里有一大片油菜田,我们穿过那油菜田,到那边的山野,采火焰花。”
“什么火焰花?”
“——真好,映山红啊,好,我们去采映……火焰花!”
油菜正在怒放,一片明黄黄地看不到边,在这春阴的天气里,油菜地倒比天空还明亮。今子延着一条田埂跑,在无边的花海里。油菜快有她人高了,看得出她很尽兴。等到她跑出油菜田,她那淡灰色的薄毛衣和浅青色的裤子上全是一个个黄点:“哦哟,这是什么呀?——花粉!”她叫了起来,接着就笑了,惊讶得很。
那天,他们采了一下午的火焰花。
林文秋还带她去看一壁陡峭悬崖,一两百米高,刀削过一样,今子捧着一大捧的花抬起头来看。黝黑的悬崖上,雄鹰在盘旋,天空特别高远。崖底的风象流水一样,有感触地梳理着一切,也梳理着她,原来她只是一个这么小的女人。悬崖下是一条春水,在这悒郁明亮的酿花天气中,就象一首诗,黝黑得令人心悸,悒郁得象一段沉重的心底。
正玩得高兴,突然,今子说:“我要回去了。”也没有什么解释。于是他们就朝回走。
六、
到了车站,今子有点意外地说:“啊,怎么就到了,我还以为很远呢。”
班车还没来,根他妈拉着今子说话,问:“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要个孩子?”
今子说:“还年青呢,不忙。”
班车来了。
今子对林文秋说:“好了,今天,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是我朋友,不谢了。下次,我带学平来,你要不嫌烦,还要你带我们玩……”
车子开动,尘土飞扬,今子从车窗伸出头来,远远地看见林文秋站在那里向她挥手。今子流露出一丝感动,又有些怅惘,意绪难平。
“怎么也不要个孩子?”车窗外的风景一一闪过,她想起等车时,根他妈问她的话,表情露出一种痛苦。
她似乎不愿意去想。
今子家里。
“你干嘛让妈给我请长病假?”今子有些不满的问孟学平。
“你看看你这身体,”孟学平说,“不请长病假行么?”
今子一做事,孟学平就叫:“放下,放下,——我来!”
今了只得无奈地苦笑。
孟学平什么也不让她做,使得今子痛苦。孟学平这做法使今子感到了一种胁迫,他这行为是一种强制,在这种爱下,今子感到自己象掉进了水里,要闷死了。今子就冷语夹暗箭地,处处不顺孟学平的心地来反抗。这又使孟学平不痛快,两人吵起来。
孟学平尖刻地说:“我这样待你,你还要怎样?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甚至说,“你们女人,谁对你们好,你们就爬到他头上。对你们女人,就是不能太好!”
听到这种话,今子受不了,也出语尖刻:“就你家这德性!”
一听这话,孟学平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说:“你是说爸?”
“他自己说的:‘他参加革命是碰到的,不是想参加共产党。三八年,他投军,投国军,结果投了一个什么青年教导队,那知是党的外围组织,’他说,‘碰到了,撞了大运。’”
今子一时气急,就这样说出。
孟学平就不响,过了一会,甩手离去。
又一场景。
今子:“去年你不让我考,今年我一定要考?”今子在对孟学平说。
“可你这身体……。”孟学平有点为难地。
“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反正家里条件好,养得起你。”
“我不能就这样一直让你养!”
“这不是很好吗?”
今子说:“不,今年我一定得考!”
“不行!”
今子恨极,说出了这样的话:“你是在以爱的名义扼杀我!”
七、
樟树岭车站,林文秋一人在徘徊。
春花秋月的过去,今子不再回来。林文秋来到他和今子到过的地方,睹物思人。
樟树岭车站前,公路正在铺柏油马路。
林文秋在寝室里,抽烟,有点颓废地思念着今子。
那片清明前的油菜田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片灿烂的火焰花,那个云翳布满的春阴天气……,那在油菜田里奔跑的今子,成了他永难忘记的回忆。
他猛地掐灭了烟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似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和今子不再来往。
生活的浪潮正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汹涌,到处是展开的工地,到处是热火朝天的建设。
林文秋忘我的投入到工作学习中,报纸上出现了他的文章。
今子又在和孟学平争吵。
周晓洁出现,林文秋和周晓洁散步在花前月下。
婚礼,林文秋和他厂里的医生周晓洁成了家。
八、
一天,林文秋周晓洁回家看爸妈,在车站听根他妈说:“今子离婚了。”
根他妈说:“好象是今子不好,两口子吵得挺凶,孟学平不答应,今子却坚持,结果,法院还真是判了。”
林文秋就去见今子,今子的模样很憔悴,不象是一个挣脱了羁畔,获得了心灵舒展的人的样子。林文秋看得出,她在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悲伤,强作欢颜地来面对他。他立即感到,事实的真相可能并不象表面呈现的那样,就问为什么?今子的回答:“只能这样!”
“……他在以爱的名义,剥夺了我的一切,以及我的生活情趣和理想。我感到我要窒息死了,再不离开,就活不了了!”今子几乎是喊着地叫了出来。
“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怎会让你看出来?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今子似乎下了狠心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就不要问了,难道你还要看到我再受到伤害不成,让我再看到他那道貌安然的样子,在我的心口上再戳上一刀不成?——孟学平是我最恨的人!你不要听他说,那全是假的!我是决不会回到他身边的,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不要再掺和到我们中间来了。”她说完这句话,就用手捂着脸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见到孟学平,孟学平的样子也让林文秋不能理解,因为他好象被这次的离异击跨了,头发胡子拉杂,双眼充血……。林文秋怎么也不明白,这孟学平怎么能和今子所说的那个孟学平连系得起来……。
孟学平说:“不就是第二次高考嘛,你看她那身体,还能高考?假如是你,你会怎样做?再说,我什么时候管过她?你不知道,她这人后来有点神精质,动不动就哭……,我妈就带她上医院。就是太依顺着她,把她惯得没边了。前段时间,无事找茬,动不动和我吵,非离不可,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我都让着她,就是格守一条——不离!我不是什么都依着她吗?她反而得寸进尺,——你看看她那身子,一吵就病。那时,吓死我了。实在没办法,难道要把她逼死?看着她那日异憔悴的样子,我心痛,只好咬了咬牙……。”
“我还要去找她,等她平静一点以后,再去找她,我一定要复婚。这一段日子,文秋,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她……,劝劝她。”
林文秋对孟学平说:“你们这事,我管不了。”又对今子说:……,今子马上脸一翻:“你是不是帮着孟学平来坑我……?”
林文秋无可适从,星期天,常一人回樟树岭。
每次下车,向根他妈问一声好;每次候车,又和根他妈说说话。根他妈的女儿大妹在今子厂里,其间,听根他妈说:“孟学平常找今子,要求复婚。今子要不不见,要不就斩金切铁……没有挽回的余地。”
“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根他妈叹息着说。
孟学平反复来找今子……,几近疯狂。
林文秋想劝阻他,孟学平不同意。
林文秋又去劝今子,今子说:“他再这样,我就离开这里。”
林文秋吃了一惊,忙说:“不,不,千万别……”
“真叫人活不下去了!”今子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有点伤心之极。
林文秋就楞住了,又赶快去找孟学平。
但这事却成了事实,不到一个月,——今子辞职了。
那天大妹来找林文秋,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说:“今子留职停薪,离开了拉丝模厂……。”
“这,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这事做得很机密,我们厂不是经济效益不好吗?允许职工留职停薪。星期天回厂,才知道她已走了。厂里传着这件事,说她拿了陶老师的补发工资,一大笔钱,到广州去了。
“陶唯一?胡诌!陶唯一六六年就死了,能补发几点工资!”
孟学平到处寻找今子。
林文秋和孟学平相对饮醉,他开导他,说:“不如算了,今子对你真的死了心,她恨你。”孟学平听后一怔,他没想到今子这么绝情,就猛饮酒,最后哭了。当他听到林文秋说,今子拿了陶老师的一大笔补发款去了广州,就用充血的眼睛看着他,不由得哈哈地大笑起来。
“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人!”他恶狠狠地说。
“也许,她真的过得很好呢。”林文秋说。
“我就不信,我会活不过她!”孟学平这次是真的死了心,不过,孟学平又说,只要她陶今持过得好,将来有个好归宿,对我孟学平怎样都不计较,就怕她过不好,我就很伤心……。
林文秋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今子又不是没本事的人。”
“也是。”孟学平怔怔地说,“如是这样,就只有真心地祝福她了,唉!”他长叹了一口气,“只怪我和她没缘分……。”
时间的过去,孟学平的感情慢慢平复。
孟学平的爸妈找孟学平谈话,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成一个家。”
孟学平开始不听,后来就沉默,继而叹了一口气。于是孟学平的母亲为他张罗开来。八九年孟学平就成了新家,有了孩子。如今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得很好了。
九、
一天,如今已在报社当编辑的林文秋突然接到今子的电话,忙问她在哪里?她在那边说:“不告诉你,要是告诉了你,又要告诉学平去,让我不得安生。再说,我也有了对象,他又成了家,你把我在某处的事告诉他,就不道德了,是不是?哈哈……”电话那头响起了她轻盈快乐的笑声。从这声音里,林文秋感到了她的活力和快乐。不过林文秋也感到惊讶,她怎么知道孟学平成了家呢?就问:
“你怎么知道学平成了家?”
“这你就不要问了,我还要祝贺你当了编辑,实现了你的理想。”
“怎么你都知道?你来过这里?”
今子那边已挂上了电话。
林文秋陷入了沉思。
林文秋和孟学平。
孟学平问:“还没有今子的消息?”这次是他在问林文秋,令林文秋感叹。
孟学平见林文秋怪怪的,就问:“是不是在怨我?”
林文秋说:“这事又不能怪你……”
“可能还是我的不是。”孟学平说。
“为什么?”
“我不该那样去逼迫她。”
“你现在已成了家,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也是,但我只是怕她过得不好!”
“她过得很好。”林文秋一下失了口。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了她的消息?如果你知道了她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你要相信我,我成了家。但我就是想知道,她过得怎样?只要她过得好,我就一辈子就不想她,也不找她,这,你一定要相信我。”
听他这样说,林文秋想了想,就告诉他,说:“是的,她给我打过电话。”
“那她在哪里?”
“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过得很好,而且有了对象。”
“真的吗?这太好了,这样我就真的不为她担心了,谢谢你!哦,这真好,我们的今子有了对象。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就告诉她,说我孟学平祝福她。告诉她,叫她回来,夫妻不成,还可以做朋友。文秋,你说,是不是?”
“当然!”看着如此高兴如此孩子气的孟学平,林文秋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他喃喃自语道:“这是为什么呢?”
十、
清明,林文秋常代替今子来看一看她的父母,今年也是这样。他下了公交车,樟树岭车站已不是昔日模样,首先它前面的公路已不是那一条窄窄的柏油马路,如今它是非常宽阔的柏油马路。车站也很气派,原先的风雨亭还在,只是更加破败,但不萧瑟。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根他妈换成了大妹。如今大妹把这风雨亭改成了一个小卖店,卖些糕点、可乐、雪碧之类,这店也就越开越红火。
林文秋望着这虚无飘渺的故乡,露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
戴着黑纱的大妹看见林文秋,着急地招手:“文秋,文秋!”一副急死了的样子。
“咦,怎么是你?大妈呢?你这是……?”
“为我妈,她……老了!”
“哦,真对不起,那你?”
“我下岗了。不,不是,不说这个,今子来了!”
“什么?——今子?你说今子来了?她在哪?”
“走了!”
“走了?”
“前几天来的,看她爸妈……”
“你是说,她祭奠了一下她爸妈,就走了?一个人?”
大妹描述那天的情景,说:“就今子一人。见到今子时,有点认不出来,人瘦了。说是成了家,那一位不能来。”
“成了家?”
“是的,她是这样说的。但不象,我看象撒谎……。好象混得也不好……,你知道,城里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虽精心打扮,可那种小地方的样子……。我劝她多住几天,和大家见个面。她说很忙,再问,就叉开话……。后来公交车来了,她就急匆匆地上了车,当时,我眼泪就下来了。知道她活得很艰难……”
陶唯一夫妇和今子奶奶新整的坟前,除了几竿纸幡依然在春风中零乱地飘动,祭品已被拾荒人拿走,因而显得既零乱又惨淡。
“唉!”:站在坟前的林文秋叹息了一声。
“她是在逃避我们!”随他前来的大妹说,她把小店交给她丈夫管。
“嗯,也在逃避学平。”林文秋说,“可这是为什么?想不出啊。”
“会不会是来看她的父母奶奶?好几年没来,离得远。”
“当然,也只能这么解释,不过,这事不能让孟学平知道。”
“这我知道。”
一阵风来,一片落红漫天飞舞,这是这天地间的至情,在无尽致地喧泄,席卷过来,象要把这坟前的一切拥去,述说着这人世间的永远循环不尽的不幸和哀伤。
十一、
林文秋在林荫道上碰到孟学平。孟学平带着孩子,看到他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样子,林文秋不敢把今子曾经回来过的事对他说。
孟学平谈到今子。
林文秋沉思了一下,下了决心地说:“今子如今过得很好,她已成了家……。”
“是吗?”孟学平显出了一种放了心的轻松,兴奋地说
“如果今子过得不好,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现在……,哦,这真好,太好了!我们的今子成了家!”
他们不再谈今子,孟学平谈他的创作,谈他参加的新锐油画展,林文秋真心地祝福他。看着孟学平离去的背影,——你看他,他突然抱起了孩子,把他举得高高,旋转着,快乐地大声朗笑着,几乎是飘着地走远了。他再也没有了那一份牵挂,也没有了那一份对今子的负疚。
林文秋呆在那里看着他远去。
可这是为什么?
他想起大妹的话:“她那小地方的样子,……她活得很艰难。”
林文秋对周晓洁说:“如果大妹的话不谬,那今子可能就没有离开过这里,她一定躲在此地某一个偏远的小城镇里,默默地躲避着我们,关注着我们,直到事情有个圆满的结束。哪这事又是什么?”
晓洁说:“会不会是要看到学平成家,不让学平再来纠缠她?”
“你怎么也知道?”
“说什么呀?从你们的言辞中,我也知道一些啊!”
周晓洁对林文秋和今子的事早已知晓,她早就看到过他那首《假日车站》,知道他喜欢今子。她曾对林文秋说:“看样子,今子也曾喜欢过你。”林文秋说:“这不可能!”周晓洁就说:“真正的爱有时是看不到的,但我却看到了人世间真爱的化身——今子!”
“你不会怪我吧?”
“看你说的,我相信你。”
“我想了解今子的生活,可到哪里去找她呢?人海茫茫。”
晓洁看了看丈夫,想了想,才说:“这还不容易?如果大妹的判断不错,这里又有她的照片,只要把这事对大妹说一声。她那里人来人往,只要上点心,问一下……,不就解决了。”
“对呀,这,我怎么没想到!”
今子远在五十多公里外的A县某镇,在那里开了一个小书店,这,真不幸!
林文秋对周晓洁说:“我想去看看她。”
“你呀,书呆子,这怎么可以,你去看她,不白费了她这一番心思?你的猜测可能不错,她一定有什么原因,要让孟学平解脱,这一去,又要让她所作的努力落空,你还要她怎样啊?还有,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孟学平……,也要吩咐大妹……。”
“这我当然知道,我已这样告诉她了。”
“我是这样想的,”晓洁想了想说,“她不是不认识我?这样吧,我代你走一趟,她反正不认识我,我可以直接到她店里去,和她聊聊,也可以有个了解……”
“这主意不错。”林文秋说。
星期天一早,周晓洁去了A县某镇。
十二、
A县某小镇。
尘土飞扬,窄窄的一条街,商品铺到街中心,混乱而繁荣……。
周晓洁没怎么找,这里除了一家新华书店,就今子一家书店。周晓洁去时,今子正坐在书店右侧的边柜里,还有一个小姑娘(翠敏),是店员。
今子老多了,精神也不集中,四十来岁的人,看上去象五六十岁。晓洁进了店,装着买书。今子不来理她,只是看了看,又低下头看她的书。小姑娘也坐在那里百无聊赖。今子不象一个做生意的人,不大懂。比如,晓洁故意挑了一本博尔赫斯诗选,是那种三卷本中的一本。今子就说:“这是不零卖的,要买买全套”。晓洁说:“我不喜欢博尔赫斯的小说,只喜欢他的诗。”今子就站起来把晓洁的书收了,放到书架上去。晓洁说:“老板娘,你不好好看看,这可是一本单本啊。”真的,这虽是三卷本中的一本,却是一本单本。今子很奇怪,看了看另三本博尔赫斯,似乎有点不懂。问小姑娘,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一本单本?这一点,晓洁也不懂。今子又翻了翻书架,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看,实在是不懂,就拿了书走进边柜来。“交钱。”她说。
趁着这机会,晓洁故意无话找话,说:“老板娘,看你真不象做生意的,做生意的,那有你这样生硬不知变通的。现在卖书很赚钱啊,你这里怎么这么冷静?”
“你以为卖书赚钱啊,”今子说,“你哪来的?”她问晓洁。晓洁说省城来的。“那当然不同,”今子说,“你以为这是省城,省城看书的人多,这里有谁看书?”
“既然这样,你不可以改行吗,象他们,”晓洁是指旁边的小店。
今子说:“算了吧,折腾了一辈子,不想再折腾了,能过得去就算了。”
听今子这样说,晓洁感到很凄凉。她装着打量书店的样子。那是一间很小的书店,十来个平米,在打量的时间里,晓洁突然有了主意,决定再进一步打探下去。就装着接着上面的话来说的样子:“哪你先生也同意?”
“什么呀,我姨妈还没成家呢!”小姑娘说。
这话吓了周晓洁一跳,她真的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她记得林文秋告诉她:“今子告诉我,她有了对象,成了家”。怎么现在又没成家?好在晓洁正在看架上的书,掩饰过去。她又挑了几本书,交钱时,故意装出开导的样子,说:“我看你,不会做生意,现在那有卖这种书的,不是新潮思想,就是纯文学、西方名著……。城里现在在卖琼瑶、新式武侠……”
“这么大了,也不成个家?有孩子吗?”晓洁故意装着一点也不知晓的在继续。那知,这话一出口,晓洁就有点后悔,她记得林文秋告诉她:“今子非常敏感。”真的,这话一出口,今子就抬起了头,疑惑地看了看她,没有再理会。
晓洁就知道,不能在这里呆了,匆匆交了钱,回来。
十三、
“今子真可怜!不仅没有成家,而且过得极其艰难。”周晓洁对林文秋说,“只是她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能想出为什么吗?”林文秋问周晓洁。
周晓洁想了想,问他:“你说,她和孟学平常吵架?”
林文秋说:“是啊!”
“今子告诉你,吵架是为了孩子?”
“是啊!”
“这就对了,难道今子不会生育?”
“不会的,她怀过的!”
“怀过的也不一定还能怀上,我想这事一定出在这上面,一定是今子经过什么变故,不能生育了。这事只有她一人知道,学平又是独苗。她爱学平,不忍心看到他为此痛苦,更不忍心看到他孟家断后。而这事,又不能让学平知道,一旦学平知道了,这事就做不成。所以她只有装着和孟学平决裂的样子,让孟学平蒙在鼓里,而让一切的痛苦都让她自己一人来承担。她还了孟学平自由,且不让他留下一点精神负担……”
林文秋想了想,说:“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哪现在怎么办?”他又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她?”
“这不行,”晓洁说,“不是我不帮,是我们帮不了。只要我们一出现,她目前这样的生活也就保不住了,象她这样的人,会做得很决绝。”
“那我们怎么办?”
“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好人自有好报。不过我们可以找徐卫民来了解一下……”
“徐卫民?”
“对,徐卫民,他不是和孟学平好吗?你说他好象也很喜欢今子,今子离异后,他就不大和孟学平来往,这不正好。不过这事不能直问,徐卫民这人嘴巴不牢,要是知道了这事,说不定就捅给了孟学平……”晓洁又想了想,说,“这样吧,让徐卫民来我们家喝酒,喝酒的时候,什么也别问,装着随便问到今子,就听他海吹……。”
酒半酣,徐卫民海吹起来,说自己又认识了某某名人,某某局的局长公子,又某画家,最后说到文艺学院编导系的某教授。他说:“现在文艺学院也不在原地方,搬到郊区去了。”
“哦唷,文艺学院呀,”周晓洁见机,立即接话,说,“不是今子住的地方吗?”
“是啊,说到今子,才想起,”林文秋说,“如今这今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徐卫民就很伤感。
又说了一会儿话,徐卫民来向他们打听今子。晓洁狡诘地说:“你又和今子不熟……”
“我和她不熟?”仗着酒意,徐卫民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口无遮拦地说,“我和今子够铁的了;我曾帮助过她,比如买彩电……。”
“不会吧?”晓洁说,“要是这样,今子怎么就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你?”
“什么呀,”徐卫民立即对此作出了激烈的反应,他说,“今子什么事不找我?今子他们看病也找过我,要我帮他们找个好医生……”
林文秋和晓洁听到这话就不敢响,只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静听他说。
“他们连放环这样的事都找我……”
林文秋正想开口,晓洁立即作了个示意的动作,于是他们不再谈今子。
“你为什么不让我问?”徐卫民走后,林文秋问周晓洁。晓洁说:“没必要。”“为什么?”“事情已经清楚。”“怎么……?”
“我是医生啊,今子夫妇为放环,找徐卫民。放环为什么要找徐卫民?这只能说,这环不能放,要放环,到处都好放啊。徐卫民也混蛋,给她找了那么个医院,某某医院,那是什么医院?跟野鸡医院差不多,一定是放环出了问题,感染了,损伤了,或者是后面出了事,或者是又怀了孕。反正,今子肯定是出事了,为这,她不能生育了!——这不会错!”
林文秋和周晓洁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画面:一边是今子在小镇卖书;一边是孟学平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着。
孟学平油画展,鲜花,他获得了成功。
有些福态的孟学平在安逸地画画,他妻子温情地看着他,给他倒上一杯茶。
有些苍老的今子在书架前整理书籍,异常憔悴。
十四
字幕:十年过去了。
林文秋也有些老了,这天,他和周晓洁回到樟树岭。
樟树岭车站又有了大变化,原来的风雨亭已被大妹拆除,她在原址上盖了一个整洁的红瓦小平房,生意也越做越好。这次,当林文秋问起今子时,大妹不无揪心地说:“回来了,上个星期吧,认不出来了,老了许多。人也瘦得不成样子,脸腊黄腊黄,她叫我不要告诉你……,也不让我打电话,还问了你的电话改了没有?我告诉了她。那天,她在她父母坟前呆了一整天,我怕出事,叫老头子去看看。老头子说,她在她父母坟前哭,哭得很伤心。我总觉得她好象有什么事似的。等车时,就问她。她又笑着说:‘没事’。可我看得出来,她一定有事,好象是在向她父母告别似的,现在想起她那样子,都感到可怕。”
林文秋和周晓洁听了就感到揪心。
回到家后,林文秋对周晓洁说:“是不是去看一看她?”“我也正这样想呢。”周晓洁看了看他,接着说:“这次,一起去吧,当然,依然不让她知道,只是站得远远地,看一看就是了,如真的没什么,也放了一颗心。”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前往A县某镇。
某镇并不象周晓洁那次来时那样尘土飞扬,而是有点整洁了。新楼房也盖了许多,不过依然显得破败。
他们朝今子的书店走去。快到今子店时,晓洁拉着林文秋避进一条小巷,朝今子书店望去。今子不在,店里一个姑娘在照看。这小店在这大街上,显得不谐调,特别破败,歪斜斜的要倒一样。
“那是她的雇员,”晓洁说,“上次来时,还是一个小姑娘。”
“今子怎么不在?”林文秋问。
“我怎么知道,这样吧,我进去看看……”
“我也去。”
“这怎么行,万一她出来了呢?”
“这样吧,我就从她门前走过,二十年了,就是出来,哪能一眼认出?”
周晓洁进了那店,林文秋装着一个过客,从店门前走过。来到门前,瞟了一眼,见今子不在,就站住,抬起头来看。那女店员朝他看了看,林文秋就走过去。过了一会,周晓洁出来,找到林文秋,对他说:“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小姑娘好象还认识我,真奇怪,不就是一面之交。”这时,那女子进去,一会儿又出来。紧接着今子也出来,扛了一捆书,放下,叫那店员拆开放上书架。她自己又进去,一会儿,又扛了一捆。今子人很瘦,却精神,也很开朗,不象有什么事故。看到这里,林文秋和周晓洁难过地低下头,默默地走了。
十五、
秋叶飘飘,春花怒放。这一天,今子突然给林文秋打来电话。
林文秋不在,周晓洁接的电话。周晓洁在电话里到处找林文秋,见了面对他说:“今子可能碰到了事,叫我们去看看她。”
听晓洁这样一讲,林文秋就觉得不对,问:“今子主动找我们……。”
“嗯,是的,我答应了她,”晓洁说,“我说,星期天我们一定去。——她不会出事吧?”晓洁又说,“一接电话,问她是谁?就说:‘嫂子吧?我是今子,见过面的。’这话怎么讲?吓了我一跳,她怎么知道哪是我?我还以为我做得很机密呢。”
“她给我留了电话。”晓洁又说。
但这个星期天林文秋他们没去,周晓洁的妈妈病了,他们忙着送她住了医院。林文秋打电话告诉今子。电话那头,今子很失望,虽然林文秋在电话里一再问她有什么事?也一再向她道歉。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不大象是今子的声音。
“我这里实在是脱不开身,晓洁的妈妈好些,我们一定去……”
“哦,那好吧,不要紧的。”今子总是替别人作想。
晓洁的妈妈出了院。林文秋打电话通知今子。可这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和周晓洁觉得情况有些不妙,立即分头请假。
他们匆匆赶到A县某镇今子的小店,只见店门关着,摆了几个花圈,上写陶今恃千古之类的挽联。一敲门,那姑娘出来,看到林文秋他们就哭了。
“怎么回事?”周晓洁拉着姑娘的手焦急地问。
“等一下,宾仪馆的车要来了,刚来电话,说要火化,拉花圈。你们要是再不来,就见不到了。”果然没等十几分钟,宾仪馆的车就到了。他们把花圈搬上车,这姑娘锁了门,他们就上了车。
姑娘自我介绍:“我是今子的远亲,叫翠敏,我妈妈也来了,在宾仪馆。”
“……也是想等你们来看看,我妈妈一直在要求他们……。姨妈是前天故去的,”翠敏叫今子为姨妈,其实是表姨妈,“可她一年多以前就查出了左乳乳腺癌,在省肿瘤医院开刀化疗了半年,上两三个月右乳房又痛起来,一复查,才发现已经转移。姨奶奶好象也是这个病……”
“为什么不去……?”
“去了,半个多月前拉了回来,说是不能治了……”
这时林文秋才知道,为什么半个多月前今子给他们打电话,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想到今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那样地凄凉,无望,他和周晓洁的心都要碎了。
“她没有留下一句话吗?”
“有,给你们留了一封信,这一封信,她断断续续地写了好几天。不在这,等一会回来,交给你们……”
今子躺在玻璃棺里,周晓洁、翠敏和翠敏的妈哭了,林文秋默默地咬着嘴唇。
今子很瘦,显得有些苍老,颜面有些舒缓,就象放下了一些重荷,再也没有了一点遗憾一样。也许化了妆的缘故,依然象活着。
“姨妈说:她只要我们四人来为她送行,”翠敏说,“她说,她要永远地向这个世界告别,而且不再回来。”
画外音:质本洁来还洁去……
林文秋感到一阵悲怆,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下。
十六、
今子的房间,玻璃台板下压着几张照片,那是林文秋和孟学平今子在一起时照的。看着这几张照片,林文秋似乎有点明白,他想起,那一次他和周晓洁来看今子,或许就是那一次,翠敏看到了他,由于经常看到这些照片,所以认出了,也就有了今子抗着一捆书的出现。今子是在向他们掩饰,不想过早地让他们来为她担心,也不想再搅乱了孟学平的生活。
这想法得到了翠敏的证实。
“……那一次伯母的出现,”翠敏说,“姨妈有些猜疑,说:‘今天这人奇怪,怕是有目的的……’她的事我知道,叫她不要乱猜,她也没说什么,所以记住了伯母。你们第二次来后,我还就此事问过她,她说,既然你——伯母——不想让她知道,她就相信你们不会把她在这里的事告诉姨父。她是为姨父才离开姨父的,”翠敏依然叫孟学平为姨父,“她不能生育了,姨父又想要孩子,姨父的妈妈又求过她,她只有忍痛离去……”
“还有这事?”林文秋想起了,有一段时间,孟学平的妈妈是常带今子上医院。
孟学平对林文秋说:“我妈常带今子去看抑郁症。”看样子是他妈欺骗了他。
“她不能生育了吗?”
“不能了,姨妈讲过,开始是年青,嫌烦,不知道天高地厚。谁知上环后又怀上了,做了人流,出了问题,就再也不能怀孩子。姨父的妈妈就求她,看在他家独苗的份上,离开姨父。她没有办法,只有同意……”
“那孟学平妈妈……?”
“姨妈说:‘不怪她,是她自己要这样做的。’并说,她要求姨父妈妈也别让姨父知道,否则这事就做不成……。”
“……姨妈常看你们的照片,所以那次我认出了你,但不敢肯定。就进去对姨妈说,姨妈一听是你们,立即扑向门前,不过马上又站住。你们真没看到,当时她浑身都在发抖,然后就叫我装着没事一样出来,自己就抗起一捆书……。”
“后来转移了,不行了,她已灰心到了极点,常看姨父,抚摸着姨父的脸。看到她那样子,我就流泪。她一再叮嘱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别把她的事告诉姨父,让过去了的就永远过去,‘否则她这一番心思就白做了’她说。……”
“那她最后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叫了一声‘学平……’就咽了气。”
“喏,这是她给你们的信。”翠敏说着这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早已是泪流满面的林文秋和周晓洁。
十七、
画外音:
文秋、小洁: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远离了你们。按说,在这样的时候,我不应该再来找你们……
虚无飘渺的陶今恃在对林文秋周晓洁说:“本想就这样一了百了,但你们两次来看望我,使我想了也不能了,我不能无视你们的友谊。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我非常珍惜,我很想好好的过完这一生,想拥有自己的幸福。当我发现我将做不到这一切时,我就想把我所希望的给与我所爱的人。
樟树岭车站前候车的陶今恃,她在静静的看书。
“爱,只能是一种奉献,我还能有什么呢?
如果我的爱使我爱的承受者感到悲伤,感到内疚,那就违背了这爱的初衷。
我想带走它,只是,我已无法将她收回……。”
陶今恃和翠敏在书店内。
陶今恃在对翠敏说:“关于我离去的消息,你要告诉他们,不要透露给学平,永远永远。尚若他问起我,就说我过得很好。过了一段日子,就说和我失去了联系……,
翠敏:“不要这样。“
“是我要斩断这一段情愫……。”今子说。
陶今恃出现在她父母坟前,对林文秋说:
“我已为我奶奶、父母新择了一块墓地,在青源山公墓。”
大妹在打电话:“村里要将土地卖了,房地产商要求有主墓地全部迁葬,否则将作为无主墓夷平。”
今子焦急地往来于两个墓地之间。
“后来,自己实在精力不济,时限又不紧,就没办完。现在只有转求于你们和小敏,把我和我父母奶奶合葬……。这样,学平将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去向,我做到了,让爱这柄双刃剑不再能伤害到他。”
今子最后的时辰,她躺在床上对翠敏说:“迁葬公墓后,就对他们说,不要再来看我了,包括你。”
“不!”翠敏叫道。
“你还我以自由好不好?”
“不,我不,我又不认识姨父,不会让他知道的……”
林文秋周晓洁站在飘忽的今子床前,今子对他们说:“也许,你们以为我这一辈子过得很惨,过得很不幸,不,我说一句心里话,这样的时候,我无须掩饰。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的是什么?是金钱?是名誉?是地位?全不是,人所追求的是爱,是有人,那怕在千山万水之遥,对你的思念。这是我们人类最珍惜的,我得到了。我知道学平和你们一直在牵挂着我,我获得的是如此之多,我夫何求?”
泪水沿着今子的面颊流下来。
一望无际的油菜田,今子向着它奔去。
“还记得么,有一年清明,祭奠过我父母之后,你带我疯玩了一个下午,那是一个美丽的春天……”
歌声:“春水弯弯、弯弯春水……”,
“我是那么放肆,大胆地向前奔去,那么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油菜田……。”
今子向着油菜田深处奔去,虚化,然后飘向天空,宛如一缕云,无限留恋地回望人间。
画外音:“我将带着这美好的记忆走向天国,走向我心中的油菜田……。”
“别了,我所爱的人!”
十八、
樟树岭车站。
这是一个夏季,阴云不开的天气,大妹的小卖店还在。
林文秋问大妹:“生意还好吗?”
“好着哪,只是,也开不了几天了,”
“为什么?”周晓洁不解。
“造别墅哪,这些该死的房地产商,逼得我们都活不成了!”大妹骂道。
“难道……”
“别听她的,拿了五十万哪!一辈子都吃不完。”一乡里人说。
“五十万怎么啦?我恨死了这些房地产商!是他们,把我的家都毁了!”
远处茶山上,推土机,挖掘机尘土飞扬地在轰鸣,重型大卡在穿梭,打桩机也竖起来了。
这乡村,在现代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睹物思人,林文秋周晓洁怀念今子。
晓洁说:“现在,再也没有了今子这样的女子了。”
大妹的小店开始被拆除。
青源山公墓。
林文秋他们把今子的后事一切都了了。这时,翠敏对他们说:“姨妈在最后弥留之际,一天,清醒了些,叫我拿火。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拿打火机。她说:‘打着!’。我就给她打着,她从贴身处拿出一张纸,烧了。”
“什么纸?”
“不知道,好象是一首诗。”
“诗?”
“我不大知道,好象是。”
周晓洁看了看林文秋,示意他不要再问。林文秋好象有些明白,就不敢响。
回到家后,周晓洁对林文秋说:“我说了,今子曾经爱过你。”
林文秋故作不信地说:“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周晓洁说,“你是她的初恋,而且刻骨铭心。因阴差阳错的使你们产生了误解,分开了,她嫁给了孟学平。嫁给孟学平之后,才发现你是爱她的,但她是今子,她当然不会去做出出格的事来。但爱无法终止,这就显示在她的生活中,和孟学平无法做到和谐,所以他们经常吵架。孟学平又对她那么好,所以她始终保持着对孟学平的爱,一直到死叫的人依然是学平,唉,今子,今子啊!”晓洁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把这说出来?”其实林文秋已明白。
“我不想把她从你心里抹掉,这么好的今子,我希望她能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林文秋轻轻地吻了吻周晓洁。
一个人坐在窗前,拿出他的诗集,打开,翻到《假日车站》:
歌声:
一片
消失已久的回忆
蓑败的夏日在浅灰色的绿色里
太阳 努力偏着头
打着它的歪主意
神秘的水渍 漶漫着未来城市的影子
天空在虚无里
公交车在荒诞里 一些
陈年烂谷子般地锁事
撒满了人们川流不息的旅程
多年不见 邻村的小妹妹
当年的那一个我所爱恋的女孩
你是否还能与我携手
再一次地走上这个站台
今子从那樟树岭山野中走来,依然是那样梦幻般地飘着,然后走向远方。
在远方,她回转身来,向着人们,露出她那温款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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