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成群时总是如彩带般在空中婉转飘舞，你可知是为什么？

                        奈何桥边有蝴蝶

   金乌转行到西边，撒下半天的金焰，明晃晃的耀眼。

   青草的山坡上散点着野花，起起伏伏，舒舒缓缓地向远方伸展。一条蝴蝶织成的彩带在空中飘舞、宛转，彩带簇拥着领引着下面一驾油壁车辘辘前行。

   不时地有蝴蝶落花般下来，在黝黑的马车上，在小蝶漆黑的长发鲜红的新妆上，蝶儿的触须柔软地扇动，在小蝶的脸边窃窃私语。小蝶伸出纤纤手儿，空中就有更多彩蝶下来萦绕着她，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起舞。蝴蝶身上的色彩是无数个反光的细小鳞片，金缕玉衣一般，傍晚的霞光在千万个飞舞的金缕玉衣上反照出魔幻般绚丽的光彩，映衬着小蝶玉盘般皎洁的脸庞，粲然宛如仙境。

   小蝶是个娴静的女子，她不喜欢强烈的阳光，只是在每天巳时前申时后，才喜欢出来玩，可今天，在我们大喜的日子里，她却坐着马车出门了，从上午一直到傍晚，把一干贺喜的人扔在庄园里，都是因为这无数的蝴蝶。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只鹅黄的蝴蝶，翩翩地飞到水草青青的溪水边，飞入山谷的阴冷处，飞到一座桥上，隐没在一片迷雾中。虽是夏夜却让我寒蝉般惊醒，梦醒的时候，天就亮了，我知道我最幸福的一天开始了。打开窗子，我就看到了生来没有见过的最绮异的事情。蝴蝶，数不清的蝴蝶在我的庄园里飞舞！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的蝴蝶，如天上所有的仙女下凡一般，旦曦映照下，漫天的彩蝶幻化出万道霞光，瑰艳旖旎，绮丽无比！以为还在梦中，依然感到了山谷里阴冷的气息。直到我看到穿着大红新妆的小蝶从小楼上跑下来，一无新娘子的羞涩，投身到蝶群中，随着彩蝶出了庄园的大门，才真的醒来，跑下楼架车追出去。

   小蝶是我的新娘子，今天我们应当完婚。

   她非常的喜欢蝴蝶，有人开玩笑说，小蝶是蝴蝶转世。为此我专门盖了这个庄园，叫蝶园，种满了奇花，养遍了异蝶。盖了一座小楼叫蝶阁，想着在这一天，我和小蝶在蝶阁里躲风避雨，相栖相息，一生一世。

前面没有了路，小蝶跳下车，在草地上和蝶群追逐着嬉戏着。我则一直跟在她后面，静静地看着她。我常常这样静静地看她，从我睁开眼睛能看的那一天起。听父母说，在我出生时，庄园涌进来无数珍奇的蝴蝶，人们非常惊奇，纷纷涌到庄园来观看，等蝴蝶散去的时候，混乱中的人们在我的身边看到一个初生的小女婴。有的人猜测是哪家养活不起了，趁乱将新生的孩子送与我家，有人说是天仙配，玉皇大帝把自己的一个仙女许配给了我。从那一刻起，我就看着她。

   我喜欢小蝶，从小到大。和所有的人认为的那样，我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只是我从来没有太绮丽的欲望，更多的就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转身，看着她挽发，看着她回眸，看着她颦笑，看着他嬉戏，看着他静静地呆着，只要能看到她，我心里就感到很是安生恬静，更亲密的时候也只是拉着她手跟她说话。她的纯净，让我无比珍惜，也许有更美好的，但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我来品尝呢！到了我们都十七岁的时候，小蝶已经象一朵饱满的花蕾，甜艳欲滴，我决定和小蝶成婚，让自己成为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花香满衣蝶满头，夜雨春酥润小楼。“小蝶儿，天晚了，雨也快来了，我们回家吧，路上我们还可以润润小雨呢，只是在风雨来临之前，要回到我们的小楼啊。”

   小蝶绿波般的眼神迷离，没有看我，而是入神地盯着蝶群：“我要找到我的那个蝴蝶啊！”小蝶很是乖巧，对我的话她总是很依从。可是她现在却跟着蝶群向山谷的深处跑去，她的声音象是从遥远的暗处飘过来，迷雾中她的身影轻盈飘渺，让我感到她真的是一只蝶儿。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声音，也听不到小蝶的笑声叫声了，阴郁的龙血树上静静地缠绕着龙珠果藤，浓荫中有一条暗色的河流，河两岸长满青郁的河草，浓雾模糊了河流也遮盖了声音。夕阳在山顶上扭头回眸，浓密的大树枝叶的后面，是变的*的背景，我恍惚看到河上一座桥，小蝶在蝶群的牵引和簇拥下走上桥头。

   我忽然想起我做的梦！

   我高声喊叫，小蝶，别上去，快回来！

   可是她象没有听见一样的，迷雾中飘走在桥上。

   我的心一颤！夕阳一下子掉到山下去，最后的瞬间，我看到一双大眼睛中的眷恋和凄凉在浓雾中一闪而隐没。我从来没有看过小蝶伤心的样子，更加的没有看过她有泪。我喊叫着跑过去，到了桥上却只看到一个老太婆，佝偻的身子，褶皱的瘦脸，拄着拐杖，端着一个木碗，身后是一个木桶，氤氲地冒着热气。我说，阿婆你让开，我过去！阿破笑笑说，我让开了，你也是过不去的。我急了，从她身边蹿过去，眼前一黑落入迷雾中，等再能睁开眼睛时，却看到我还是站在桥的中央，站在阿婆的面前。我又冲过去两次结果还是这样。

   阿婆，您看到刚才从桥上过去的那个姑娘吗，请告诉我怎么找到她！

   阿破说，看到了，但是你不能过去找她，你也找不到她，你没有看到这是什么桥吗，是奈何桥，你我又能奈何？我惊疑地，奈何桥，阿婆难道你是？

   阿婆告诉我，她就是孟婆，她手里端的就是孟婆汤，我的小蝶已经喝了她的汤，到另外的一个世界了。我求她给我也喝了汤，让我去找小蝶。她说，人的生死不是她定的，她只是送一程而已。我涌身向桥下跳去。孟婆拉住我说，就算是死了，也未必能找到小蝶，你们身前不同，死后亦不同。我跪在桥上求她帮我找到小蝶，不管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只要找到小蝶！孟婆说，只有一个办法，你化成蝴蝶！

   只有蝴蝶才能在这里通过阴阳之界，因为蝴蝶经过了蛹变。毛毛虫是它的肉体，肉体死掉了，灵魂化为了蝴蝶，就类似人的生死，所以只有蝴蝶能够在阳间冥界穿行。

   我问她，我怎么能变成蝴蝶呢？

   孟婆说，今天你是最适合嬗变的，穿上新郎的衣服，你就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了。而且我知道你是可以变成蝴蝶，因为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过你要知道，变成了蝴蝶，你就再不能回到人身了。

您怎么是看着我长大的呢？

   孟婆说，你本来是这条河边的一珠青草，千百年来枯枯荣荣，只有一个心思想嬗变成一朵花，嬗变在你的前生就已经扎根在你的心里了。

   恩，我不是成了人吗，我怎么想成花呢？

   阴阳难料，很多的前生都想变成人，但是都没有如愿，成草、成花、成猫狗畜生，你想成花，却投生为了人。

   做人多好啊，我还是想做人，还想找回小蝶，我们一起做人！

   她现在已是花仙子了，再不会回到人间，你要是想看到她就只能是变成一只蝴蝶了，但是你能作为蝴蝶多少年，我也不知道，也许很短的时间，你就会死去，托生为什么别的就难说了。你想好没有？想好了就去抓一只毛毛虫过来。
    婆婆，我还是不很明白……

   我说的已经太多了，你要是犹豫了，就回家去吧，你还会找到好女子的，还有很长的时间来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再说你犹豫了恐怕就只能是毛毛虫了，变不成蝴蝶的。

   我只是有一些困惑，和小蝶在一起，我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在一棵龙珠果藤上抓到一只大毛毛虫，看着它在我的手上挣扎显得更加恶心的样子，我一时难以相信我能变成这个样子，只是我相信，那一定很痛苦。我问孟婆婆，这个就能让我找到小蝶吗？

   孟婆婆把虫子放到一碗调制好的汤了，递给我。她说，男孩子，你知道人间和神鬼的世界的不同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真切！爱和痛都是那么的真切，所以才有很多的神也愿意到人间去，而神仙的世界就冷清寂寞了很多，也许会让你失望。

   我一口把汤喝光，舔掉碗沿残留的比苦胆还苦的汤汁，咀嚼苦涩的叶子，我说，可是那里有小蝶啊！

   然后我就相信了孟婆婆说的神鬼世界寂寞冷清的说法了，因为我正经受了一个人一辈子都没有经受的折磨。心中生出无数根柔软的毛刺，血肉皮肤蹦裂，咽下去的树叶化做千丝万缕一圈圈缠绕，磨砺着*的肌肤直至坚硬，再把每一根丝咬断，拼命地蚕食着包裹自己的外壳。身体极端痛苦的时候，头却清晰，我觉得好象是在让我把在人间还没有经受的痛楚集中在这一时都品尝过了，好在神鬼世界去享受平静和冷清。前面已经有亮光，我笑了。

   孟婆站在桥边的一棵老松树下看着我，而那颗老松树没有抬头，后来我知道这棵老松是阴阳两界最老的松树，枯而不死，看遍了所有的悲欢离合。

   一只青绿色的小蝶在奈何桥上翻飞，再会，孟婆！

   我的小蝶，依然清雅，依然美丽，只是玉脂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如一夜后倦怠的月光。拢着洁白的纱衣，静静地看着溪水里的自己。水边的蝴蝶不多，且都静静的不去打扰她。

   小蝶，我在他耳边轻轻的呼唤，声音轻柔，如春天的第一缕信风，带着小心。

   小蝶怔了一下，抬头把眼眸撒在迷雾中，又低头看着流水中的自己。

   小蝶！小蝶！我呼扇着翅膀转到她的额前。

   小蝶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总是听到这样的声音叫我？

   小蝶，是我，是我啊！我一头撞到她的额头上。

   小蝶用清凉的手托住我，两只大眼睛在清净里透出来惊异和困惑，是你？你是谁？

   小蝶，我是你的哥哥啊，是你的新郎啊！我变成了蝴蝶来找你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的向她扑上去，扑到她鲜嫩的嘴唇上，我太想抱住她了！我的小蝶！

   我又每天和小蝶在一起了，清晨我采来露珠清洗她的睫毛，白天采异色花蕊贴在她唇上，采各种异香的花粉，扑到她的长发上。我跟着她到各处去看花，种花，养花，裁花、葬花。帮她看着今天什么花开了，明天什么花要败了。她是花仙子，掌管冥界和人间所有的花，而这些飞来飞去的蝴蝶，当然都很愿意讨好她，随着她的衣袖舞动，每天跟着她到处转，但它们看到有一只绿色的小蝶总是和她最亲近地在一起。我落在她的头上、立在她的肩上、攀在她的袖口，我总是在她的前后左右萦绕地飞。雨来的时候，我会歇在她的颈下，有风的时候她会把我放到怀里，在她的温暖馨香中昏睡。有时我会和她嬉戏，落在她的一只眼睛上，让她睁不开眼睛，钻到她的颈子衣服里，让她痒痒的。她不象以前那样的顽皮欢快，总是淡静地受着我的嬉闹。但是她也换了鹅黄色的衣服，而不总是素白的衣纱了，说是匹配我的青绿。我常常的会忍不住地吻她，轻轻地触碰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她最常做的是托我在眼前，静静地看着我。入夜了，我就在她的面颊处呼扇着我的翅膀，越来越慢，直到静息……

   我很快乐，每天围绕在她身边，就象她以前在我身边一样。有时，我想我们今世和前生正好颠倒了，以前是我总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快乐，现在是她看着我，只是我们看着时的心不太一样，我是在看着享受着爱的幸福，而她总是在想着什么。

   蝶语：我的前生是一只黄色的小蝶儿，沐风饮露、采花传粉，经过了所有的风霜，采遍了所有的花粉以后，终于修成了一只仙蝶，，一直飞在这个清冷的山谷中。仙蝶也只是可以看更多的日出日落，经更多的风霜和清冷，采更多的花粉，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株青草，他看着我，我看着他，那瞬间，我突然的忘记了采花。以后每次我来他身边采花的时候，他都是注视着我。我喜欢呆在他的目光里，他的目光给了我一个新的世界，永恒般的宁静温暖，让我忘记了一切，伫立或者是起舞都有新的意义。可他终究是草，而我采的是花。我在他的目光里呆了九百八十三年，他终于不再是草了，投生人间为男子，我求佛让我去找他。后来的时候我就记得不清楚了，现在我只是喜欢听你叫我小蝶儿，我喜欢穿鹅黄的衣裳看着青绿的你，也许你真的就是我人间的他。

我说，是的，我就是你人家的他。就是在我们十七岁的时候，就是在我们新婚的那天早晨，你离开了我们家成为了花仙子。你为蝶时，我为草，我不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当我们都投生为人时，我的爱情还带着前世青草的味道，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蝴蝶般的快乐，只是你却不能记得了。

   小蝶的目光迷蒙，她说，现在我明白了佛意，本来我们为蝶为草是需要一千年的修行的，可能是我们彼此的等待感动了佛，佛在最后的十七年里，让我们为人在一起了。

   我说，在我们千年平静的等待中，内心的最深处也一定有着热切的盼望吧？所以佛才让我投生到情爱真切的人间，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人间过一辈子呢，佛心为什么是吝啬的？为什么在我们新婚的时候要我们分开？
   小蝶托我在她手上，静静地看着我。我前生为蝶，采遍了花粉，现世便为花仙子，养花种花，以报前世；你前世为水草，静静不动，用心看我翻飞千年，今世化为翻飞蝴蝶，让我看你。这可能就是佛事遵循的道理，因果报应。

   我在她清凉的唇上轻吻一下，我还是想做人，让你做我的小妻子，我们不能同时投生为人过一辈子吗？虽然比做仙短暂很多，可是我渴望那种温软热切的甜蜜。

小蝶幽幽地说，那要再等到千年以后了。

   我说，那我一定要等你千年！

   可是你不是仙蝶，不知道哪天你就会离开我。小蝶第一次用她的唇轻轻地触碰我。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又一个和小蝶在一起的十七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又来到奈何桥，和孟婆到别。

孟婆婆，我想我应该走了。

   恩？你怎么知道？
   我想，当我离开人世的时候，未必就是蝴蝶，是您让我变成了蝴蝶。佛也一定是给了我十七年的时间，用来回报小蝶给我的十七年。我想现在我应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到我未知的应该去的地方了。

   孟婆说，是的，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我不会去的，我要作为蝴蝶和小蝶在一起，一千年不分开！

   我带着小蝶来到那棵亿万年的老松树下，腐朽而苍劲的老树干上挂着一颗着硕大的松油，有一滴正缓缓地下坠。

   小蝶，亲爱的，我要把我的身体和灵魂封存在这滴松油里，想你能把我藏在身上，每天和你在一起，一千年以后，我们同时投生，若是老天可怜我们就让我们同时转生为人吧，我们作为夫妻在人间生活几十年，好吗？

   小蝶托我在她的胸前，凝视着我。我清楚地看到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溢出。一刹那间，小蝶一大滴滚烫的泪水和一大滴同样滚烫的松油同时滴落在我的身上，我感到无比的热情和爱。

    在繁华的人世间，每年在荼靡花了之前，人们时常会在不同的地方看到成群的蝴蝶结成缤纷的彩带，在空中飘舞。只是人们看不到蝶带下面那身姿纤纤的花仙子，鹅黄的衣服，皎洁的眼神，白皙的肌肤，及颈下挂着的青绿色的蝴蝶琥珀。